石頭城內道道眼波凌空飛shè,劉琨卻不會給他們交流的時間,當即臉面一沉,不悅道:“怎麼?莫非士光不願意?剛剛是誰口口聲聲要爲老夫分憂?又是誰發誓賭咒愿聽命於老夫?原來都是空口白話!哼!不過暫代三年,你等便百般推託,着實令人心寒!也罷!這樣的忠心要來何用?”說着,大袖一揮,就要向內堂走去。
一股強烈之極的恐懼瞬間罩上了心頭,驚惶不安之下,陸曄連忙喚道:“丞相且慢!”
劉琨身形一止,緩緩轉過頭來,目光冰冷,隱泛怒容,直直瞪視着陸曄!
陸曄的心裡頹然升起了一股無力感,他清楚,今天徹底栽了,兩次算計劉琨,不但沒撈到半點好處,反而一次比一次輸的更慘,尤其是這一次,竟連家底都賠了進去。
可是,又能如何呢?劉琨沒請他來,他吳郡是出於貪念才自已送上了門,何況陸曄也沒膽子與劉琨翻臉,或許今天能安然無恙的走出這石頭城,但從今往後,必然是層出不窮的報復與打擊,想想也令他不寒而粟。 . .
如果說雲峰手段狠辣,有如一隻瘋狗逮誰咬誰,那麼,劉琨則是一隻笑面虎,於不知不覺中能把人吃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陸曄不明白,這世道怎麼了?哪來如此之多的jiān邪?偏偏還都是能把自已碾成粉碎的存在!
‘哎~~但願丞相說話算數!’陸曄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心知這軍權是交也得交,不交也不交。否則。將同時面對劉琨與雲峰兩名大敵。其結果,必然是族滅身亡而不須置疑!
暗暗橫下一條心之後,陸曄遞給了顧和與周嵩一個略帶些悲哀的眼神,就咬咬牙道:“我等既效忠丞相,又如何敢有藏私?請丞相匆要誤會,只是事發倉促,不知該如何向將士們解釋啊。”
“哦?”劉琨臉上的yīn霾傾刻消散無蹤,捋須微微笑道:“倒是老夫誤會士光了。呵呵~~事態緊急,難免心裡有些焦燥不安,還請士光見諒,至於吳郡將士們,交由老夫着人解釋,而士光你,只須修書一封給令郎即可。”
劉琨又以和煦的目光一掃四人,鄭重道:“你等無須擔心,老夫再重申一遍,你不負我。我亦不負你!”說着,轉頭喝道:“來人。奉上紙筆!”
很快,親隨取來紙筆擱於案上,帶着十二萬個不情願,陸曄來到案頭坐下,給陸納寫起了親筆信。
過了片刻,陸曄把書信呈給劉琨過目,劉琨大略掃了眼,便滿意的笑道:“明rì大朝會,老夫當爲世侄謀取海門水軍督一職,料來不會有意外。”
四人相視一眼,陸曄拱了拱手:“有勞丞相費心了,我等還須回去籌備一下,這便告辭!”其餘三人也向劉琨施了一禮。
劉琨點了點頭,伸手示意道:“雖是把握十足,卻也不能懈怠,老夫也得做些準備,四位好走!”
“丞相請留步!”摞下這句話後,陸曄、顧和、周嵩與周閔轉身向外走去,儘管殿外豔陽高照,但這四道背影,分明給人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
直到四人的徹底消失在了視線裡,“哈哈哈哈~~”劉琨再也控制不住的仰天長笑,就連隱在暗處的親隨,都紛紛現出身來放聲狂笑,笑聲中,滿滿的全是得意與萬丈豪情!
今天,劉琨就會派人去接手吳郡水軍,有這三年時間,即使陸納回來,也只能註定做個傀儡,在劉琨的眼前,彷彿呈現出了一幅數千艘自殺式火船從四面八方圍攻秦軍艦隊的壯觀場景,如果還能利用好周閔接手海門水軍督的機會,探來秦軍大威力武器的秘密,那麼,不說天下一統,南北對峙至少有九成九的把握!
石頭城裡洋溢起了一派樂觀的氣息,而在建康繁華的沿淮列肆,有一家天下唯一的賭場,名爲袁記賭檔,這是袁耽根據雲峰建議以那幾千金作爲本錢開設的賭場,它外表金碧輝煌,佔地極大,裡面分爲豪華區與普通區,牌九、骰寶、轉盤等近現代賭博方式,與樗蒲、彈棋、五sè木、藏鉤等傳統博戲共濟一堂,裡面貼滿了jǐng世恆言,婢女、司客穿梭如雲,各臺檔人頭涌涌,氣氛熱烈之極。
然而,在賭場深處的一間密室內,則是蒙起了一層悲傷而又焦急的氛圍。
謝尚昨夜已經得知了父親逝世的消息,畢竟身爲人子,朝庭有義務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傳遞到謝尚手中,而不像郗鑑安排的細作,需要百般打探才能知曉。
謝鯤的死,對於謝尚來說,不吝於一記晴空霹靂!父親今年只有四十五歲,正值壯年,如何會在一夜之間便生死兩隔?
大哭之後,謝尚謝絕了王羲之陪同返京的好意,獨自攜着袁女正乘快船逆江而上,於上午抵達了建康,他先趕來與雲峰道別,不料,雲峰去了京口,於是又去鐘山找到了庾文君與荀灌娘。
諸女中,除了荀灌娘與謝鯤有過一面之交,其他人與謝鯤並沒有任何往來,但聽到這個噩耗仍是震驚不已,紛紛出言好生勸慰,並猜測雲峰很可能會在傍晚回返,因此,謝尚決定明rì一早再往豫章,而趁着這個工夫,來到了袁耽的賭場向他道別。
不大的密室裡,暫時安靜無聲,謝尚與袁女正身着素服,臉上殘留着剛剛向袁耽報喪時再次流下的淚痕,袁耽則該勸的都勸過了,人就這麼回事,誰都有長輩亡故的那一天,心意到了即可,如今也不知再說什麼是好。
而庾文君與荀灌娘,雖是面帶同情,但和另外三人一樣,眼中又現出了一絲焦急與凝重,她們都明白,謝尚父親亡故的後果。
“阿兄!”袁女正忍不住責怪道:“謝尚即將丁憂三年,劉琨老賊必會拿此說事,要說他對海門沒有染指之心連鬼都不信,如今倒好,秦王正值用人之際,你卻什麼忙都幫不上,還虧得秦王把你當作兄弟看待呢,都是你沒用,整天就知道賭、賭、賭!”
這話一出,袁耽又羞又憤,面sè青了又紅,紅了又青,嘴脣喃喃蠕動着,但始終沒有說出話來,數次在情緒激動之下,差點就要拍着胸脯應下海門水軍督一職!
不過,自家情況自家清楚,袁耽天xìng散漫,放蕩不羈,受不得任何約束,軍營裡那些森嚴的條條框框,簡直就是一座座囚籠,他懷疑自已很可能呆不足三天,就會給逼的投江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