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菲與蘇綺貞表現出的疑惑,令雲峰明白到這個問題問了也是白問,不禁笑道:“好了,想不出也別多想,走罷,咱們也得尋個地方用膳了。”隨後又惋惜的搖了搖頭,嘆道:“可惜啊,來的不是時節,若是清明前,則可一品大江刀魚的細嫩滋味!”
蘇綺貞是北方女子,她可不清楚刀魚是什麼魚,一幅無動於衷的模樣。
諸葛菲生於巴蜀,後來逃難到漢中,對於長江下游的江鮮美味也只是久仰大名,卻無緣得嘗,心裡不由得泛起了一絲不解,狐疑道:“所謂春潮迷霧出刀魚,據說清明前刀魚鱗密細滑,肉質鮮美,而一旦過了清明,則味如嚼臘,且只以分佈於丹徒至扶海洲一帶江面爲佳,出此地域則口味大變,將軍長於北方,竟對江南風物如此瞭然,其見聞之廣博實令奴家驚訝不已。”
雲峰心裡一個格登!知道自已說漏嘴了,正待打個哈哈混過時,卻臉上一涼,天空中飄起了絲絲細雨,連忙岔開道:“呵呵,下雨了,咱們找個店鋪買上幾把雨傘。”
“恩!”四女點了點頭,隨着雲峰向前走去,雨絲越飄越密,街道上依然人來人往,渾然不受影響,不遠處的秦淮河面也騰起了淡淡的薄霧,仿若籠了層輕紗一般,妖嬈中又帶着幾分神秘。
雲峰一邊走着。一邊探頭向店鋪裡張望。竟沒有一家賣傘的,心裡很是無奈,又隨意的向街對面掃了幾眼,猛然間,卻似如遭雷擊般,渾身一震,整個人怔怔定在了當場!
街角一名修長白衣女子俏立於雨中,撐着一把油紙傘,正眼角含笑的凝視過來,眼神恬靜。笑容平淡,卻掩飾不住那眉梢間盪漾的一片欣喜。
夢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靈芸!”雲峰身形一閃,快步衝了上前,緊緊的把白衣女子擁在了懷中!
這一刻,街道上的往來行人仿若全都消失不見,嘈雜的環境也突然變的安靜下來,天地間除了紛紛揚揚的漫天雨絲,就只剩下了他自已與眼前的白衣女子!
“靈芸”雲峰低聲呼喚着,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起了那張令他魂牽夢擾了將近三年的秀麗臉龐,他覺得喉頭被堵住了,腦海中早已溫習了無數遍的甜言密語再也無法說的出口。他發覺任何言語都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完全沒法把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思念給清晰表達出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這兩個世間最動聽的字語!
靈:義通良,美好之意。
芸:香草。
張靈芸的眼角微微有些溼潤,近三年來,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她都在默默的關注着,攻秦州、下樑州、說益州,已經從一個小小的統軍將領成長爲了叱吒一方的諸候豪強。
除了這些,其他的都沒有改變。容顏沒變,依然俊秀飄逸。生活習慣沒變。凡事仍是親力親爲。身邊的女子也沒變,他身邊的女子還是那麼些人,只是她的小師妹與諸葛菲有成爲一家人的苗頭出現。
張靈芸凝視着這個男人,彷彿要把失去的近三年時間彌補回來,好半天。纔開口笑道:“雲郎,還沒看夠麼?”
雲峰目光直直。機械式的搖了搖頭,傻傻道:“靈芸,你沒變,真的一點都沒變,還是原來的樣子。”
“撲哧!”張靈芸忍不住輕笑出聲,一指戳在雲峰的臉頰上,沒好氣道:“雲郎,你犯傻了吧?這才三年不到妾又能老到哪去?快醒醒,綺貞與諸葛姊姊正看着咱們呢。”
雲峰真的傻了,他可沒想到張靈芸會當街有這麼親暱的舉動,尤其那神態間的一絲嫵媚更是令他不捨得收回目光,不禁喃喃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靈芸,你還那麼美!”
張靈芸俏臉一紅,從雲峰懷裡掙了出來,嗔道:“沒個正形,都這麼大人了,快點過去罷。”
“哦,哦!”雲峰連忙接過油紙傘,一臉歡喜的牽着張靈芸向街對面走去。
蘇綺貞迎上前來,施禮道:“末將見過主母!”
“唔!”雲峰面孔猛的一鼓,差點就要捧腹大笑,原來,蘇綺貞身着長裙深衣,卻偏偏施的是軍禮,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張靈芸瞪了他一眼,轉頭意味深長的笑道:“綺貞,咱們姊妹相稱即可,又何必那麼生份?說起來呀,姊姊可得好好的謝謝你,這些年多虧了你跟在雲郎身邊照料着他呢。”
蘇綺貞感到了一陣心虛,她可從沒照料過雲峰,除了偶爾的捶捶背捏捏肩,而且還是在雲峰的半強迫之下!不由得粉臉微紅:“主...姊姊過獎了,綺貞...綺貞以後會照料好將軍的。”
張靈芸滿意的點了點頭,從雲峰手中接過油紙傘,塞到了蘇綺貞手裡,又看向諸葛菲調笑道:“諸葛姊姊容光煥發,眉宇間春情跳躍,妹雖不通於卜卦之術,卻也能瞧出姊姊應是有了心上人才對,來,快給妹說說,究竟是哪家郎君能有如此福份?”
刷的一下,諸葛菲的俏臉立刻就紅透到了脖子根,紅鸞星動的卦象情不自禁的浮上了心頭,與雲峰的激情碰撞更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當即口不擇言的慌亂應道:“靈芸看你說的,姊姊年紀都這麼大了,又是這幅模樣誰家郎君能瞧的上?此次進京不過是爲了求吳普真人再給治治眼睛罷了,可沒什麼別的打算。”
張靈芸上前攙住諸葛菲,微微笑道:“姊姊容貌嬌豔,又精於奇門異術,可千萬別妄自菲薄哦,而且呀,各人有各人的緣份,或許姊姊的緣份很快就要到了也說不定呢。”
諸葛菲心中又羞又喜,低着頭,不知該如何開口。
雲峰卻是心頭大樂,諸葛菲的不打自招,令他明白了那天被姜發攪了好事之後,這個女人爲什麼會有那麼反常的表現了,原來還是自卑心理在作祟啊。不禁開心道:“靈芸,咱們幾個可都還餓着肚子,你是建康地頭蛇,快給介紹下附近可有什麼好的吃食。”
張靈芸一指秦淮河,淡淡笑道:“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雲郎既來了帝王州,又怎能不見識下佳麗地?咱們去畫舫上用膳,秦淮風月佳麗雲集,雲郎與姊妹們意下如何?”
雲峰老臉一紅,訕訕道:“呵呵,這個...流傳的倒是挺快的,靈芸你也你知道了啊?”
張靈芸一本正經道:“雲將軍先是領五千精騎入京,嚇的城裡市集歇業,畫舫泊岸,後又憑一首詩詞流傳於市,如今在建康又有誰人不知雲將軍大名?”
“呃?”建康的反應倒是出乎了雲峰的意料,他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這個...確是爲夫考慮不周,好在也沒出什麼亂子,走吧,靈芸請領路。”
張靈芸點了點頭,攙着諸葛菲向河邊碼頭走去,蘇綺走上前給雲峰撐住傘,雲峰卻接過傘遞給最近的小蘭說道:“你倆身子薄,可別給雨淋着了。”
二女相視一眼,一股喜意溢於言表,小蘭推辭道:“小婢們不礙事的。”
雲峰也不說話,抓起她的小手,不由分說的把傘塞進了羞喜交加的小蘭手裡,與蘇綺貞轉身而去。
張靈芸找來的畫舫型體中等,迴廊寬大、欄杆鏤花、珠簾印水、畫棟飛雲、頗黎之鐙、水晶之琖,照耀逾於白晝,衣香水香交映,但凡有鼓棹而過者,罔不目迷心醉。
掀簾走入倉內,兩名身着半透彩紗,姿容中上的歌妓很隱秘的鳳目一掃,隨後一左一右雙雙嬌聲道:“奴家見過郎君與諸位女郎。”她們也是眼光毒辣之輩,儘管雲峰穿着普通,除了長相尚可之外,也沒什麼特別。但張靈芸、諸葛菲與蘇綺貞卻衣飾精美華貴,容顏春蘭秋菊,各擅勝長,一看就不是普通女子,以女襯男,雲峰自然也是不凡。
雲峰揮了揮手示意免禮,隨意打量起了畫舫內部,內部裝飾倒較爲精緻典雅,几案牀蓆簡潔質樸,樂器有錚、琴、琵琶、笛等,四周繫着數條粉色帷幔,大廳一側是幾個小型倉室,均以珠簾遮擋,透過珠簾縫隙,能隱約看到香帳寢榻,屋角的香爐薰着淡淡的薰香,再配以美人幽幽體香,確是令人心生暇想。
幾人分別落座,小蘭被張靈芸指派服侍雲峰,而她自已則與蘇綺貞坐在了一起。沒多久,精緻的菜餚被婢女呈了上來,一壺米酒,一份只取胸腹部位的清蒸花鱸、一小碟荷花白嫩雞,以及蓴菜羹,蓮子粥、糖粥藕等江南特色食物。與北方粗獷豪邁的肉餅類主食相比,處處彰顯了江南特有的婉約與精巧。
接着一名歌妓呈上歌單讓雲峰點唱,雲峰隨手翻了翻,果然如諸葛菲所說,以曹植、建安七子及陸機陸雲等人所作的詩詞歌賦爲主,也就隨意指了指。
歌妓稱謝之後,二女一名撫錚,一名懷抱琵琶,伴隨着叮叮咚咚的樂曲,悠揚的歌聲從琵琶女檀口中緩緩飄出:“馮夷鳴鼓,女媧清歌。騰文魚以警乘,鳴玉鸞以偕逝。六龍儼其齊首,載雲車之容裔...”
清代嘉慶年間捧花生著《秦淮畫舫錄》有云:遊金陵者,必遊秦淮,遊秦淮者,必資畫舫!
雲峰覺得古人誠不欺我,可是,他卻忘了,如今的他比捧花生老人家還要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