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想到譚嘉逸的人,不僅僅是宋子儒一個。
宮內,柳妃手裡握着一把剪子,對着一瓶花在那修修剪剪,神情專注。剪子是金色的,素白的手指微微一動,鋒利的刃就切割下一小截枝葉來。
柳妃動作輕柔地將剪下的枝葉放入一旁的籃子中,那裡已經盛放了好些殘葉。她的動作突然間一頓,想到了一個事情:“今日……似乎是五皇子離開京城的日子。”
服侍她的宮女聞言點頭:“五殿下這時應該已經走了。”
柳妃聽了,手上又是一剪:“真是可惜了,本宮原先還很看好他的呢。”
這時外頭突然跑進來了另一個宮女,滿頭大汗、神色焦急。
柳妃不悅道:“冒冒失失地做什麼?有話好好說。”
宮女囁嚅道:“十位新人提早進宮了,說是爲了給皇上換換心情……”
金色剪子從柳妃的手中滑落,十位新人,她們都是從北望精挑細選出來的美人。皇上愛美人,心思不定,一會兒寵這個,一會兒寵那個。柳妃正因爲深知這一點,纔會如此失態。
譚嘉逸一出事,不僅她寄予的希望全部泡湯,這些美人還被提早送進了宮。怎麼?是要用她們安慰皇上失去俞王的心痛嗎?
譚嘉逸出事之後,柳妃急着尋找下一個靠山,可是縱觀朝堂上下,除了麟王譚浩淵,她竟找不出第二個合適的人選。而譚浩淵對於她的示好,則是完全視而不見,她從前做的那些事,麟王怕是知曉不少。
說不定這幾位美人提早進宮的事,就是麟王在背後促成的呢。
柳妃顧不上那把掉落的金剪刀,連忙追問起了那幾位美人的情況。
麟王府內,閉上了眼睛要休息的慕筱舒突然又睜開了眼,問道:“我那位‘妹妹’她怎麼樣了?”
譚嘉逸當時既然要用到李氏,對於慕筱依,說不準也網開了一面。
譚浩淵答道:“俞王府被查抄,她自然是該去哪裡就去哪裡了。”
慕筱依只是個小角色,譚浩淵沒太在意她的去向。
慕筱舒正出神地想着這事,譚浩淵突然說道:“今日皇宮之中肯定很熱鬧。”
慕筱舒瞧了他一眼:“怎麼個熱鬧法?”
“從各地蒐羅來的美人們經過精挑細選,終於從中選出了十位拔尖的。爲了給父皇換換心情,這十位美人今天就進宮去了,宮裡能不熱鬧嗎?”
“這些美人裡面,可有你的人?”
“你猜。”
慕筱舒沒好氣地瞪了譚浩淵一眼,她就不信譚浩淵沒有叢中做手腳。
“好呀,你揹着我,卻在四處蒐羅美人,我要吃醋了!”
“本王還不是爲了你,後宮那一畝三分地,本王還瞧不上眼。只是柳妃榮耀得太久了,已經開始得意忘形了,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爲譚嘉逸辦事,多次對你下手。”
譚浩淵說得輕描淡寫,但是懂他的人都知道,他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主的是別人的生死,而不是開玩笑。
“可是
就算那十個美人都是你送進去的,皇上也未必會喜歡她們啊。”
“那就再送十個。父皇的脾性,本王還是知道一二的。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越是身居高位,於此一道上越是沒有警惕,父皇就是如此。”
慕筱舒深以爲然,那些功成名就的人,多多少少會有一種想法:他要建立的功業已經完成了,是時候坐享收穫了,而女人,就包括在內。
等這宮內換了天,柳妃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這天之後,慕筱舒從別人口中得知,慕筱依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就是譚嘉逸將她“救出來”的那座府邸。經過查探,她又聽說那家老爺收了個小,就是慕筱依,只是她的日子似乎並不好過。
至此,慕筱舒的復仇也算是結束了,可是她的心頭還籠罩着一些迷霧。
當初在婁家村,她的雙親被殺害,那時卻湊巧有個人出現,救了她的性命,事後不知所蹤……
這個人是誰?真的只是湊巧路過?
慕筱舒總覺得沒有這麼巧的事情,又不是武俠小說,可是,她連那人的臉都沒見過,恐怕永遠也沒機會弄明白這個問題了。慕筱舒不樂意在一件沒有結果的事情上多費心思,很快就將它拋在了腦後。
到了第二天,慕筱舒剛剛喝完藥,外面有人叩門。綺青去開了門之後,回來告訴慕筱舒:“主子問小姐,什麼時候願意見季姑娘。”
慕筱舒一聽就猜到了,肯定是季清月又求見譚浩淵了,所以譚浩淵纔派了人過來,問她的意見。
慕筱舒笑了笑,說:“人家畢竟是客人,總是要見的,我這就去會會她,看她這回又有什麼事情。”
綺青聽完,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理論上來說慕筱舒也是王府的客人,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幾乎所有的人都認定了她是“自己人”,而她自己……看上去似乎也是這麼想的。
慕筱舒察覺綺青眼神不對,詫異道:“怎麼了?”
綺青連忙搖頭。
慕筱舒說的見見,用的依舊是老辦法。那邊譚浩淵得了她的信,便和“她”一起見了季清月。
季清月是有些忐忑的,但是對於譚浩淵,她自認還是有些把握的,就因爲他們之間有一個共同的人——譚浩景,雖然他已經去世很久了。可是等人來了,季清月首先看見的卻是慕筱舒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當場就愣了一下,慕筱舒又是個率性而爲的人,立即便問:“看見我了,不高興啊?”
“哪有的事,慕姑娘說笑了……”季清月一邊說着,一邊瞄了譚浩淵一眼。
譚浩淵朝前走了幾步,對她道:“坐吧。”慕筱舒則很自然地在他邊上坐好了。
季清月看着這架勢,心裡涼颼颼的。他們兩人是一起的,而她卻是一個外人。可是這憑什麼啊,要不是當初有皇帝的阻攔,她現在已經……已經……
她只恨自己低估了對手,還栽在了她的手上。要不是上一次那件事做得不夠漂亮,譚浩淵如今又怎麼會用這種態度對她?
不論季清月心裡是怎麼想的,眼下面前坐着譚浩淵和慕筱舒,她總不能表現出來。
象徵性地寒暄了幾句之後,季清月說道:“我有幾句話想和王爺單獨談談,慕小姐可不可以先避讓一下?”
“避讓?爲何?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讓我知道的嗎?”慕筱舒問完話,還瞪了譚浩淵一眼。
譚浩淵道:“筱舒不是外人,有什麼話她都可以聽。”
季清月的臉頓時僵了一僵,有另外一個女人在場,這是完全杜絕了她和譚浩淵親密接觸的機會。更讓她鬱悶的是,譚浩淵居然也認可,慕筱舒對他來說,就那麼重要?
就算譚浩景還在的時候,季清月都清楚地知道,他也是有好幾位欣賞的女子的……
季清月突然發現,她在譚浩淵的面前,已經不能以“他要娶的女人”自居了。
“是關於浩景的事。”季清月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固執之色,“我不想在別人面前提他,王爺若是現在不方便,那就改天再說吧,我先回去了。”
季清月說完這話之後,臉色有點不好,丟下慕筱舒和譚浩淵,自顧自起身要走。
“稍等。”譚浩淵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季清月心中一喜,卻並沒有立即轉身。
她聽見譚浩淵吩咐在邊上服侍的丫鬟,讓她們全部避讓了,等人都走了之後,譚浩淵這纔開口。
“嫂嫂。”他喚道。
季清月聽到這個稱呼,心裡頭顫了顫。即便是他說要娶她的時候,也不曾改變過稱呼。她曾經試探性地對譚浩淵說,讓他不要再喊她嫂嫂了,譚浩淵卻搖頭,說只有這樣,他纔會感覺到皇兄的存在。
他,是在通過她,緬懷兄長譚浩景。
這一點季清月從來都明白,但在慕筱舒出現之前,她從未像現在這般難過過。
“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季清月聽見他說,“這裡沒有別人。”
季清月更加心酸了,半晌她才轉過了身,對譚浩淵道:“我有了白家人的消息。”
聽到“白家”這個字眼,慕筱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可是譚浩淵的反應很大,他立即追問:“詳細情況如何?”
季清月看了慕筱舒一眼,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
比起慕筱舒,她還是有優勢的,對於譚浩淵和譚浩景兩兄弟的事,誰也沒有她更清楚!而這個,偏偏又是譚浩淵的軟肋。
季清月面露難色地看了慕筱舒一眼,暗示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譚浩淵哪裡會看不明白,在一開始的震驚之後,他身上立即散發出了一股沉悶壓抑的氣息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發脾氣了。
慕筱舒笑着道:“看來是不方便當着我的面說啊,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譚浩淵拉住了她的手,“既然不方便說,那本王也不聽了。”
慕筱舒愣了一下,看了眼譚浩淵,又看了眼季清月。季清月的目光正巧從他們交握的手上劃過,移到了慕筱舒的臉上,兩人的目光就此對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