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燈夜下,御書房內,時值深夜,百里華卿仍在忙碌着,白日裡大臣們送來的奏摺,已全部批閱,此刻正整整齊齊地堆放在桌案一旁。
窗口一陣輕響,殷鳶從殿外飛了進來,穩穩落到桌案前,拱手稟報道:“寂夜宮按照皇上的吩咐,已在半路進行截殺,但夏君風手下還有一個毓機閣,所以我們也有損傷。親王府等人,只活了兩個,一個是夏君風,一個是他父親親王。”
“嗯。”百里華卿輕輕應了一聲,看不出喜怒或者滿意與否。
殷鳶擡起頭,“皇上,還需繼續截殺嗎?”
“不必了。”百里華卿放下手中的毛筆,揉了揉泛酸的手腕,“靖國突然出現的那位賢才,查得如何了?”
提及此人,殷鳶眼中閃過一絲亮色,“皇上一定猜不到。”
“哦?”百里華卿擡眸。
殷鳶一字一句道:“那人就是姜璿。”
“姜璿?”百里華卿稍一思索,很快回憶起了此人。
姜璿不正是姜府嫡公子的伴讀嗎?
爲了扳倒二皇子夏瑜的勢力,從而讓刑部尚書倒臺,他們便利用這名流犯,拋磚引玉,從而摧毀夏瑜的勢力。
當初,姜璿被關刑部水牢之中時,他和雲兒還曾經去探望過。
隨後,姜府老爺出現,舊案翻出,姜璿這個證人便出現作證,雲兒當時還對此人有些好奇。
爲了節外生枝,不讓這個男人和雲兒有過多接觸,他便讓此人遠走高飛,再也不準踏入容國一步。
他現在去了靖國?
見百里華卿眉頭緊鎖,殷鳶繼續稟報道:“屬下也覺得好奇,不過是一個落魄府邸的書童,何德何能能獲得靖國一國之帝的重用,所以屬下便暗中仔細調查了這姜璿。”
“有何發現?”百里華卿問。
殷鳶雙眸微睜,“此人竟然和原來的他大相徑庭,不但連他的性格,就連個人的喜好都完全改變了。”
百里華卿褐眸一沉。
殷鳶繼續道:“屬下也覺得納悶,於是更加仔細地調查了一番,發現他的改變,是從皇上將他作爲導火線,從邊疆接到京都,做完證人出了容國以後,他的性格就改變了。”
見百里華卿一直沒有表態,他又道:“所以屬下懷疑,一,這姜璿一開始就在僞裝自己,等到時機成熟,他才完全展露了自己的才華,心機城府頗深,二,他定是中了邪!”
百里華卿心中突然生出不妙感,總覺得這個人沒有那麼簡單,就從雲兒三番四次覺得此人熟悉開始,他就覺得這個姜璿是個威脅。
“如今,靖國除了他這個新起之秀,還有一個夏君風吧?”他問道。
殷鳶有些轉不過彎來,怎麼突然問起這事了,於是點頭道:“對,怎麼了皇上?”
百里華卿沉思了片刻,“馬上派寂夜宮的人,傳信給夏君風,就說朕願意協助他,剷除姜璿,幫他獨攬靖國的勢力。”
殷鳶大驚,“皇上,爲何突然要對這姜璿痛下狠手?”
“姜璿......”百里華卿的褐眸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將是朕與雲兒最大的障礙,必須剷除。”
留此人一命,果然是他犯過最大的錯誤。
殷鳶猶豫了半響,道:“可是皇上剛剛派人截殺了親王府的人,這夏君風是否還會領皇上的情呢?”
“他不會拒絕的,”百里華卿的神色高深莫測,“如今,他在靖國的根基根本不牢靠,急需外人的相助,朕給他的利益,將遠遠高於給他的傷害。”
“屬下明白了,”殷鳶頷首,“那屬下這就派人行動。”
說完,他轉身一躍,飛出窗欄,轉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殷鳶一走,百里寒又走了進來。
他看了看有些深沉的百里華卿,考慮着接下來的事情要不要講,一副糾結的模樣。
百里華卿見他吞吞吐吐,淡淡問道:“何事,說吧。”
百里寒從懷裡摸出一封信,“是南遼國那邊傳來的信。”
“朕不是說過,以後都不準再送來了嗎?”百里華卿的臉色果然沉了下來。
百里寒垂下腦袋,“屬下也不想接啊,可是那邊說,這是璇柔公主親自交代過的,必須送到皇上手裡,還說一定要看。”
百里華卿疲憊地閉上雙眼,左手輕輕揉着太陽穴,“拿來吧。”
百里寒小心翼翼地遞給了他。
他伸手接過,撕開信封,看了一眼裡面的內容,神色瞬間變得複雜無比。
百里寒意識到不妙,趕緊問道:“皇上,可是南遼國那邊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她,要來容國了。”百里華卿嘆息一聲。
“誰?誰要來容國了?”百里寒後知後覺地問道,但問完,自己又瞬間想通了,趕緊捂住自己的嘴,“是璇柔公主?她過來,難道是想與容國聯姻?”
“朕,不會讓她如願以償的。”百里華卿恢復了常態,從懷裡拿出那個裝着朱雀血的瓶子,“將這個東西還給她。”
他不會接受她的施捨,更加不會承受她的恩情。
百里寒謹慎地接過瓷瓶,忽而想起一事,稟報道:“韓昭已經出發許多天了,他打算往靖國和南遼的邊境去查看,他認爲,夏玉崢也許會利用那塊特殊的地域,躲過我們容國的耳目。”
“韓昭的推理沒有錯,多派些人協助他搜查,相信很快就會有云兒的下落了。”提及韓雲綺,百里華卿的神色終於緩解了幾分。
百里寒見無事,於是道;“皇上,要不休息了吧?以免累壞了身子?”
百里華卿罷了罷手,“容國剛剛建立,還有許多事需要費神,朕打算忙完這陣子,待朝堂安穩以後,就親自出去找雲兒。”
百里寒也不再多勸,知道他思戀心切,於是便退出了御書房。
......
夜色裡,細碎朦朧的小雪,再度瀰漫了夜空。
雪曦村的竹屋裡,韓雲綺和夏玉崢對立而坐,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白天的事。
“聽說昨天李大嬸下山了?”她一邊吃着,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夏玉崢動作一停,“嗯。”
“外面......都發生了什麼事?”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他沒有多想,一一回道:“我們是在靖國和南遼國的邊境之間,所以外面的消息,大多是這兩個國家的。聽村民議論得最多的,大抵有兩件事。一是南遼國的太子,登基稱王了。二是靖國來了一位奇才,非常受靖國皇帝的喜愛。”
她點了點頭,接着爲他夾了一些,“多吃點,今天教書辛苦了。”
“不辛苦。”他溫爾一笑,心中略過一絲苦澀。
接着,飯桌上莫名其妙地靜了下來。
韓雲綺有些心不在焉,夏玉崢也保持着沉默。
這樣異樣的平靜,直至二人用完飯。
隨後,韓雲綺去洗碗,夏玉崢打掃屋子。
夏玉崢靜靜地看着她有些失神的背影,蒼涼地挽起脣角,寧靜悠遠、與世隔絕的生活,若沒有了那個對的人,終究也會變得索然無趣。
忽而,他胸口一熱,一股血腥漫上喉嚨,他趕緊壓住喉嚨,丟下掃帚,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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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院子外的臘梅樹下,他才一口吐了出來。
粘稠的血液,在夜色裡,透着一絲絲濃黑,最後悉數沒入了白雪中。
“咳咳咳......”
他又開始咳嗽了起來,胸口刺痛無比,就像被無數針尖刺中一樣,讓人難以忍受。
他死死拽着胸口,一邊壓制自己的咳嗽聲,一邊偷偷往廚房看去,見韓雲綺並未發現,他才疲憊地跌坐在了樹下。
雪花簌簌從樹上飄落,帶着陣陣幽香,落在了他的一頭青絲上、消瘦的肩膀上、蒼白而掛着血絲的嘴脣上。
望着廚房韓雲綺忙碌的背影,他悽然一笑。
雲兒,我就快違背對你的承諾了,你可千萬別永生永世都不見我啊。
我多想再陪陪你,讓你心中的痛完全好起來,不再因爲他而憂傷。
可是,我快撐不住了......
他擡起頭,望着漫天飛舞的小雪,溫潤的雙眸,無奈而惆悵。
微不可查地嘆息了一聲,雪花隨之滑落眼前。
爲了不讓韓雲綺有所察覺,他停留了片刻,便扶着臘梅樹,強撐起身子,掩去樹下的血跡,抖掉身上的雪,回到了屋中。
此時,韓雲綺剛好收拾好廚房,出來看到他坐在桌旁看着自己,不禁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看什麼呢?”
“看賢妻良母的雲兒,日後誰會這麼有福氣擁有你。”他笑。
她覷了他一眼,“猴年馬月的事,想那麼遠也太早了。現在,我只想跟你好好在這兒過日子,等外面的風波過去了,你看上哪位漂亮的姑娘了,我再給你做媒出主意,待你娶到美嬌娘後,我才安心想自己的事。”
“可是我想看着你找到幸福,然後我才能安心......安心找我自己的幸福。”他笑着回道。
“以後再說吧,現在不要想那麼多,我們的日子還長着呢。”韓雲綺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早點睡,明天還要給孩子們上課。”
“好。”他溫聲回道,“我去給你燒水洗漱。”
韓雲綺微微頷首,接着趁着空檔,去收拾了一下內室,然後又去倒騰爐火。
“雲兒,後天就是臘日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可願意?”夏玉崢端着熱水走到她身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