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徒弟也沒有猶豫,立刻割下韓雲綺的左手腕,抹上一層阻止血流自動停流的藥草,隨後將血水放進器皿中。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器皿裡的血很快滿了。
接着,他換下另一個器皿,繼續接下第二次。
韓雲綺感到呼吸變得困難,身體的溫度,也因爲血液的流失而冷了下來。
終於,徒弟接滿了第二個器皿,趕緊爲她止好血,叮囑道:“夫人,我派人送你回府?”
“無妨,我能行的。”韓雲綺禮貌一笑,接着強撐着身子,在她穩住以後,腦袋一晃,險些跌倒在地,幸好她死死抓住了桌角。
“夫人,你沒事吧?!”徒弟趕緊放下器皿,慌忙扶住她道。
她倔強地搖了搖頭,“沒事,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讓第一孤雪轉交給他,就說是第一孤雪給他送的禮。”
她交待完,小心地邁開虛脫的雙腿,拖着身子,疲憊不堪地走向百里府。
此時,已是午後,由於暴亂,除了穿梭行走的士兵,街道上空無一人,寒冷的雪,開始漸漸覆蓋街道,一片素白。
韓雲綺強撐着,終於回到了雅谷齋。
筱蝶和菱兒一看,焦急地奔了過來,“夫人,您沒事吧?”
“綺兒姐姐,你去哪兒了?菱兒好擔心你啊!”菱兒淚眼朦朧地湊過來,緊緊抱住她的腿。
韓雲綺虛弱地笑了笑,蹲下/身,想要將她抱起來,可手上一軟,她便無奈地擦乾她的眼淚,“菱兒,不許哭,就算你是女孩子,也不能輕易掉淚,明白嗎?”
菱兒似懂非懂,但也聽話地忍住了淚,“綺兒姐姐,聽說外面來了好多壞人,都在抓人,你就別出去了,好嗎?”
韓雲綺哭笑,“好,綺兒姐姐聽菱兒的。”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差啊?您是受傷了嗎?”筱蝶擔憂地問道。
韓雲綺起身,將菱兒交給她,“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一下,你好好照顧菱兒。”
“那夫人趕快進屋休息,筱兒一會兒給您燒些熱水泡泡。”筱蝶知道她有了心思,但也不好過問,於是牽着菱兒的手,默默離開了。
韓雲綺回到閣樓,沒有上牀休息,而是看了一眼物是人非的屋子,只覺得一切恍如隔世。
她走到梳妝檯前,腦海不禁回想起了新婚第二天,百里華卿給她綰髮畫眉的場景。
“今天就由夫君來爲娘子畫眉綰髮吧。”
“太肉麻了,我自己來就行。”
“如今你已不是少女,應該將長髮全部綰起,梳成一個髮髻,你能行?”
......
她是怎麼了?
她伸出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看着鏡中的自己,微微偏頭。
他愛你嗎?真如他所言,萬里江河都不及你?
不,我不知道......
她清冷憂傷的雙眸,迷惘而絕望,抽出梳妝櫃,取出韓夫人爲她親自繡的紅蓋頭,不由得想起了韓夫人說過的話。
“轉眼,我女兒也要嫁人了。”
“娘,如果捨不得,我就不嫁了。”
“說什麼傻話呢?你要趕緊嫁,免得讓娘擔心你,你在韓府危險,娘不想你跟着受苦。”
“娘也知道,這座繁華的都城裡,最安全的不是皇宮,而是百里府。”
“而我的女兒,將會嫁給世上最可靠的男子。”
......
她趴在梳妝檯上,緊緊拽着鴛鴦蓋頭,眼眶微紅,痛苦地哽咽道:“娘,綺兒想你了......”
她好想痛痛快快地哭出來,然後遠離這一切,遠離爭奪,遠離京都,遠離百里華卿......
她知道,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悲劇,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跌入了他的溫柔陷阱。
她緩緩展開手中的鴛鴦蓋頭,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並肩鴛鴦,悽然一笑。
一場沒有親情、友情的愛情,就是他給她的愛?
如果這就是愛,她寧願選擇不愛,這樣的愛,太多沉重,太過窒息。
緩緩起身,她走到窗前,目色茫然地看着雅谷齋。
此時,恰逢筱蝶從百里華卿的書房裡走了出來,只見她手心攥着什麼東西,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見無人,立刻進了廚房。
韓雲綺蹙眉,當即下了閣樓,飛快地來到廚房。
只見筱蝶拿着一個錦囊,正要往竈臺裡扔去。
“慢着!”韓雲綺一聲大喊,兩步來到她身邊,從她手中奪過錦囊,冷聲問道,“這是什麼?”
筱蝶脖子一縮,抿緊脣角,慌忙道:“筱兒不知道是什麼。”
韓雲綺看了她一眼,立刻打開錦囊,拿出裡面的紙條,展開一看,目色大變!
筱蝶當即跪倒在地,大聲叫道:“夫人,這只是筱兒在百里公子書房撿到的,筱兒知道,這個東西會引來殺身之禍,筱兒不想讓夫人看見,所以筱兒纔想毀去的,夫人......”
她欲言又止,緩緩擡起頭,看向夫人。
只見她臉色一片慘白,脣角微顫,拿着紙條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渾身竟然細細發抖。
“夫人,您怎麼了?”筱蝶慌忙起身扶住她,“夫人,這一定是那兇手落在百里公子書房的,一定不關百里公子的事!”
筱蝶拼命地爲百里華卿說情,只是她不知道,百里華卿的書房,除了韓雲綺,無人能進。
即墨凰殺死韓夫人,將錦囊奪走,接着來到雅谷齋的書房,見了百里華卿。
所以,這錦囊無意中遺落在了書房裡。
“哈哈哈......”韓雲綺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笑聲淒涼悲哀,無可奈何,原來,即墨凰的背後,不止有南遼國,竟然還有他!
原來,她查不出鬱修的半點嫌疑,竟然是百里華卿抹去了一切!
是啊,世上除了百里華卿,還能有誰比他更瞭解自己的想法?
筱蝶害怕極了,緊緊拉着韓雲綺,“夫人,你怎麼了?你不要嚇筱兒啊?”
“滾!”韓雲綺一把推開她,身子一晃,一下子撞到了牆壁上,她順着冰冷的牆壁,一點點滑落在地。
腦海裡所有的疑惑,瞬間豁然開朗。
自從在淮南寺,百里華卿知道她的血液不同尋常以後,對她的態度迅速轉變,由以前的冷漠輕視,很快變得深情恩愛。
原來,他第一次給她解毒時,就知道了她是朱雀族!
原來,他奉老家主之命接觸自己,再到發現她的身世,他都是早有預謀!
原來,他早與即墨凰合作,一個爲了謀奪皇位,一個爲了復仇,他們互惠互利,殺害韓夫人,毒死韓烈風,扳倒韓府,覆滅夏王朝......
一開始,她就只是一個工具,一顆棋子!
百里華卿,你好狠毒啊!
筱蝶痛哭流涕,想要靠近擁抱韓雲綺,可看着她絕望憤怒的雙眼,卻又不敢動彈。
這時,雅谷齋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打鬥聲。
筱蝶跑出去一看,居然看到韓昭和雅谷齋的暗衛打了起來。
她顧不得夫人,立刻衝了上去制止暗衛,“你們住手,統統住手,這是夫人的哥哥,你們住手!”
這些暗衛全是絕頂高手,縱然韓昭武功卓越,但一個人面對這麼多人,依然是分身乏術,他見筱蝶趕來,立刻焦急地問道:“筱蝶,綺兒在哪兒?!”
筱蝶指着廚房,“小姐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好像變了一個人,什麼話也不說,你趕快去勸勸她吧!”
暗衛根本沒有收兵,只冷冷道:“從今日起,夫人不得踏出雅谷齋一步,任何人也不準接見她!闖入者,格殺勿論!”
筱蝶大爲震驚,“爲什麼?百里公子憑什麼禁足我們小姐?!”
“百里公子的命令,任何人沒資格質問!”暗衛加大攻擊,逼得韓昭節節敗退,無法脫身。
韓昭嘴角閃過一絲嘲諷,“百里華卿,忘恩負義,他倒是做得漂亮!今日一早取得江山,正午就頒發了兩道聖旨!如今將綺兒關在這裡,不準任何人來見她,敢做不敢說?!”
筱蝶一驚,連忙問道:“是什麼聖旨,頒發得如此緊急?”
韓昭冷嗤一聲,一字一句道:“第一道聖旨,拉攏他的同盟,立刻冊封襄王府嫡女文槿荷爲皇后,第二道聖旨,以其身不潔,當即廢除韓府嫡女韓雲綺的小妾身份!”
他話一說完,目光猛然掃到了,赫然站立在橋頭的韓雲綺,他的臉瞬間僵住了,綺兒......
聲音飄入韓雲綺的腦海,如一顆炸彈,在她的腦袋裡瞬間炸開,“嗡”的一聲響!
“噗——”
一口鮮血噴出,她踉蹌着後退了一步,彷彿靈魂脫離了身體,她輕輕搖晃了一下沉重的腦袋。
暗衛看到韓雲綺,當場一震,百里公子有令,這個消息一定不能讓她知道,如若泄露半句,當......斬!
他們拿起劍,毫無猶豫地放在脖子上,輕輕一抹,當場自刎!
十大絕頂高手,瞬間命喪黃泉!
韓昭急忙狂奔到韓雲綺身邊,一把將她抱進懷中,“綺兒,對不起,我不該讓你聽見,我只是擔心你,怕百里華卿會對你不測,所以想救你離開!”
韓雲綺好像已經進入遊離狀態,她又軟、又累、又痛,嘴裡、喉嚨裡、胸口,全都瀰漫了濃濃的血腥味,讓她難受到窒息。
可如今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爲心口的劇痛和烈火,取代了所有的感覺!
她緊緊抓着韓昭的後背,沙啞的喉嚨,撕心一吼,“百里華卿——”
“綺兒,我帶你走!”韓昭彷彿覺得就快永遠地失去她了,就連看着她幸福的簡單心願,也快沒有了。
走?去哪裡?
她又能去到哪裡?!
韓雲綺嘴角勾起,血腥而冷酷,右手奪過韓昭收中的長劍,左手用足內力,猛地一掌推出,韓昭當即被掌風推倒在地!
“綺兒!”韓昭痛苦地大喊一聲,吐出一口血,慌忙起身追了上去,奈何不知道韓雲綺從哪兒來的毅力,提着長劍,很快消失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