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素,茹素,醒醒,茹素,你怎地啦,快點醒醒。”
“嗚嗚嗚嗚嗚嗚——。”
“茹素,到底夢到了何事,說與爹爹聽,爹爹與你做主。”
“嗚嗚嗚嗚嗚嗚——”
“小姐如此已有多久?”
“回老爺,已有半個時辰。”
司馬府內,司馬鑫正在午睡,司馬茹素的丫環急匆匆來稟報,說小姐午睡時突然哭個不停,怎樣都叫不醒,她來請示老爺該怎辦。
“你先出去吧。”
“可是,老爺……”
“無礙,你家老爺我只是平日裡懶於動,並非廢人,照顧自家女兒之事還做得來。”
“是,老爺。”
丫環出去之後,司馬鑫輕撫司馬茹素散落枕上的頭髮,輕言道:“茹素,莫要哭了,最近你總也在睡夢中哭,可是有何心事,說與爹爹聽,爹爹再不濟,也比你長了幾十歲,替你出個主意,還是能夠勝任。”
哭泣聲變爲輕輕抽泣,睜開淚眼,司馬茹素看着司馬鑫,小心問道:“爹爹,若是我不是你的女兒,你可還要我?”
司馬鑫以爲司馬茹素還未從睡夢中醒來,笑着搖頭:“傻茹素,你怎地會不是我女兒。”
“爹爹,我並非在講夢話,我講的是真話,若是我告知爹爹,我並非真正的茹素,而只是一縷遊魂佔據了爹爹你女兒的身體,從而苟活至今,爹爹可還要我?”
“茹素必是平日裡看佛家故事過於投入,便將自身當成故事中人物。”女兒的話太過突然,司馬鑫自是不信,替女兒推理原因。
“爹爹,茹素非是囈語,茹素所講確爲實話,不止是女兒,芳姐姐也與女兒來自同一世。且與女兒自小交好。不知爲何,她此時已回至前世父母身邊。”
女兒平日裡爲哄自己開心,會胡亂編些笑話,有些笑話甚至荒誕不經,笑過也就罷了,如今女兒言真意切,語含悲痛,縱使司馬鑫依然不信,可也不敢掉以輕心,神情認真盯視女兒。經歷過喪妻失子之痛後,司馬鑫已非昨日莽漢。極爲珍視這唯一的女兒。
被爹爹如此盯視,司馬茹素心中發慌,聲音發顫:“爹爹?”
知是嚇着了女兒,司馬鑫聲音放柔:“莫要怕,你且跟爹爹說說,你來自何方,不管你是茹素。還是異世遊魂,你都是爹爹的女兒。”
“爹爹講得可是真的?”連日來的惡夢,司馬茹素已近崩潰邊緣。
今日午睡中,司馬茹素覺着渾身愈來愈冰冷,魂魄已經開始絲絲離體,遊蕩於空中,俯視可看見牀上冷得皮膚已發青的自己。林芳出現,爲她披被,給她喝水餵食。還有那條可與黑暗融爲一色的狗,爲她取暖,林芳還朝自己發火,這與前世那個單純虛弱,需家人時時呵護的林芳不符,倒與此世的林家六小姐相似。
司馬鑫點頭:“爹爹可是欺騙過茹素?爹爹此生已無所求,只望你能平安康樂就好。”
“嗚嗚嗚嗚——”
司馬鑫心中發酸,女兒向來堅強,他還從未見女兒流過如此多的淚,可自林家六小姐失蹤以來,女兒日日哭泣,他原本以爲是女兒想念林家六小姐,如今看來,卻是另有緣由。輕撫女兒的柔發,司馬鑫哄道:“莫要哭了,講給爹爹聽吧。”
“嗯。”
司馬茹素輕輕點頭,開始將她前世的生活徐徐道來,還有她與林芳一家人的膠接,講到痛苦處時,肆意哭泣,提到開心事時,仍是眼淚漣漣,直至夜半講完,她依然在哭泣。
司馬茹素這一日的哭泣,將兩世的淚都補足了。
哭累了,司馬茹素沉沉睡去,而此時的司馬鑫,卻是神色凝重,給司馬茹素蓋好被子,足足呆坐近一個時辰,這才起身離開。
司馬茹素睡着後一直未醒,清晨突發高燒,司馬鑫請來童氏,童氏爲她鍼灸,用藥,高燒卻反反覆覆,兩日兩夜後才得以徹底退燒,病情穩定,可是她依舊未醒。
近三日水米未沾,司馬茹素的臉頰明顯塌陷,臉色蠟黃,童氏用竹管爲其餵食,剛一拔管,所餵食物又被如數嘔出,再喂再嘔,司馬茹素胃中不容些許食物。
童氏焦急,點穴止嘔,百試百靈之事,如今卻不見效。
再摸脈搏,童氏奇怪,問司馬鑫:“怎地茹素精力耗費如此之快,此事罕見,此前可是有何事發生?爲何茹素會突然至此地步。”
司馬鑫張嘴欲言,猶豫間,卻又搖頭未語。
又兩日後,司馬茹素氣弱遊絲,眼見着命不久矣,童氏自知已無能爲力,只得痛心囑咐司馬鑫準備後事。
大郎和李翠梅因林芳的失蹤,好似老了十幾歲。自齊彪那日着人捎來口信,說是讓自家安心守候,一切皆有齊彪,聽來人敘述,似是有了女兒蹤跡,可是等來等去,竟等得連齊彪的蹤影都無,大郎夫婦已是心力交瘁,此時聽聞未來兒媳命在旦夕,二人生生如癡了般。
林武變化最是大,妹妹失蹤他已備受煎熬,未婚妻如今原因不明忽得急病,就連二祖母都束手無策,原本高大肥胖的他,此時看着已如風中竹竿。
“叔父,聽丫環講起,茹素病前曾哭泣不止,她可有何心事?”
眼見迴天無力,林武並非莽夫,有長者在上,他盡力剋制自己情緒,想爲司馬茹素盡最後心意,也好讓未婚妻走得心安。
幾日下來,司馬鑫已是形容枯槁,只守着女兒的病體,所進食物不比女兒多出多少,林武與他講話,司馬鑫半天未有反應,只是緊盯着女兒,還有牀前木然蹲着的司馬世緣。
“叔父,你可聽見武兒講話?”
無奈,林武只有擋住司馬鑫視線,動作間,身上肥大不合體的衣物隨之飄蕩,竟然掃起一陣涼風。司馬鑫只覺冷風撲面而來。激靈靈一個冷戰,意識稍復清明。
“武兒,去請你爹孃過來,茹素病前不止哭泣,且敘述不少前事,多與芳兒關聯。”
“是,叔父,我去去就來。”聽聞茹素所敘事與妹妹有關,林武不敢耽擱,妹妹素與茹素形影不離。無話不談,茹素能在病前哭着說起之事。必不是等閒之事。
很快,大郎夫婦便跟隨林武來到司馬府,司馬鑫將三人直接引入司馬茹素閨房,將下人全部遣出司馬茹素的惜緣小院,這才與林家人細細詳談。
從紅日當午始,到月掛樹梢止,下人們已是急得在小院外轉圈。老爺即便胃口不好,可是多少總得吃點東西,眼見着小姐已是不中用,若是老爺也出了事,兩位少爺一冷麪一癡傻,他們的日子將可想而知,可是沒有主人吩咐,他們不敢擅自入內。
司馬鑫敘述着,李翠梅初時還能控制。到最後還是哭倒在丈夫懷中,大郎輕撫妻子後背,自己卻也是老淚漣漣,林武與司馬世緣滿臉憤懣與悲傷。
靜默片刻,大郎嘆道:“芳兒小時,我夫婦便覺其與常人有異,只以爲她天性聰慧而已,如今得你這番說法,此事便可解釋得通了。也好,芳兒已陪我夫婦近十六年,她如今只是回到前世父母身邊,而非出甚意外,且得前世父母與兄長倍加疼愛,我夫婦已是知足,倒是茹素,前世受得萬般苦楚,若如此離世,實是不公。”
司馬鑫悲聲道:“唉——,自芳兒失蹤,茹素幾乎日日做惡夢,每每哭泣而醒,那日她講起前世之事,我只以爲她未從惡夢中醒來,只是囈語,聽你如此講,她所敘之事竟是真實,只可惜,我未能好好疼愛與她,以彌補她前世所受苦楚,可我即便再後悔,怕是已無濟於事。”
收起悲聲,李翠梅勸慰:“茹素尚有氣息在,不可輕易放棄,你可還記得,那時你一昏迷便是半年,茹素當年不滿十歲,一個瘦小女孩,日夜守候伺候你半年,就爲能有一個爹爹,如今茹素只是昏迷,你且千萬莫要放棄。”
林武忽地起身,連人帶被抱起司馬茹素便要出屋,司馬世緣上手便搶,即便是他最爲信賴的未來姐夫,他也不容許帶走與之相依爲命的姐姐。
其他三人也忽地站起,大郎厲聲問道:“武兒,你這是作甚,茹素已虛弱非常,不可輕易挪動,你可千萬莫要衝動。”
“爹爹,武兒不會做傻事,叔父剛纔講過,妹妹幾年前入住自行寺,便是老和尚爲守住妹妹日漸衰竭的精力,以拖延時間,找到救治方法。二祖母昨日曾講,茹素如此狀況,也是精力近竭,我這便將茹素安置於寺內,望能想到辦法留住茹素,此事已刻不容緩。”
林武一番話講來,大郎與李翠梅黯然,當年芳兒已近死亡,竟然還瞞着自己夫婦,如此懂事的女兒,往後再不能承歡膝下,二人只覺心痛如刀割。
“好,去寺內。”
司馬鑫走向林武,想從林武手中接過女兒,他要親自將女兒抱入寺內,可他還未靠近林武,自己已是搖搖晃晃幾近摔倒。
大郎上前扶住司馬鑫,將其扶坐在椅子上,勸道:“武兒與茹素已定親,早晚是茹素的夫君,且他二人自小玩到大,不必講究俗套規矩。你若想要親自照顧女兒,自己須要先康健,武兒年輕,體力活便由他來做,你且先吃些東西吧。”
司馬鑫點頭:“林兄所言極是,也罷,那便勞煩嫂嫂傳飯,武兒且先將茹素送入寺內。”
話音剛落,林武已抱着司馬茹素大步而去,司馬世緣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