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劉媽回想着詩會那日的遭遇,恨難平。
宴席上,縣令夫人非要拉着自家小姐與她同席,且不停給自家小姐夾菜。自家小姐有個習慣,不是特別親近的人給夾菜,一般不會吃,何況,滿桌的菜,卻沒有幾樣自家小姐能吃。
自家小姐雖未明言講過,可自己從小姐還在蹣跚學步時便開始伺候,怎會察覺不出,自家小姐吃不得辣食,即便聞也是聞不得的,只要稍沾點辣,小姐便跟喝醉酒般長時間昏睡。而那縣令夫人卻是有名的嗜辣,滿桌子的菜,有多半菜放有辣椒,且配有大量的蔥姜,縣令夫人給自家小姐夾菜時,小姐便已有些不對勁,待滿桌菜上完,小姐幾乎已快暈倒。
唉,也怪自己老糊塗了,既知自家小姐有此要害,縣令夫人夾菜時自己怎不擋着,若是早點擋住,也不至於小姐受如今的大苦。可憐的六小姐,雖不像別家小姐那般自持嬌貴,卻也從小嬌養,如今爲了活命,日日要出外勞作,還要養活自己這個老沒用的,真是造孽呀。
趁着還未完全昏倒,小姐以身體有恙告罪離席,並吩咐撥兒趕緊去自家飯店叫馬車來接,因飯店離縣令府不遠,小姐下車後便吩咐車伕將車趕去飯店,待詩會將散時,派人去喚他來接就是。
縣令夫人倒顯好心,讓自家小姐在先前的客房邊休息邊等待。
看小姐模樣已是快撐不住,自己也覺着該讓小姐先休息,便扶着小姐進了客房,怕被別人看出小姐有異,也婉拒了別人幫忙,進入客房時,強撐着的小姐便失去意識。
誰知。此次再入客房,卻是落入了虎口,而後,自己主僕便到了如今這步田地。
進入客房沒多久,自己便覺不對,可是還未來得及做出應對,便失去知覺,醒來時,已處於一山洞中,正好那時史斌華欲輕薄自家小姐。卻又不知爲何突然倒地,想也未想,自己便拿起桌上的石硯砸向他。正好砸到他後腦勺。
也幸虧那混蛋不中用,沒想到,本還沒恢復體力的自己,竟能將其砸暈,自家小姐卻還在昏睡中。可憐我身子骨不好的小姐,竟是被我用旁邊一盆冷水潑醒。
山洞外進來人時,小姐已清醒,此次赴宴,飛針與甩針小姐均帶在身,用飛針將四人射倒。怕被人發現,自己主僕二人費力將四個大漢拖到牀上,用大被蓋住。悄悄出了山洞,誰知還未走多遠,後面便有人追來,小姐一路用飛針射着追來的人,一路拉着自己跑。唉,跑是跑出來了。卻跑到這鬼打牆裡,何時才能出去呀。
劉媽在那宅院裡夜夜難眠,多陵縣一戶平民小院內,齊彪也是萬分焦急。
“報,大將軍,多陵縣縣令夫人良鳳已招供,是她與史斌華合謀,將林六小姐轉移,轉至何處她講並不知,是史斌華帶走林六小姐,還有那個隨身伺候的婆子,六小姐的隨身丫環撥兒尚在縣令府,不過已是癡呆。”
“史斌華的行蹤如何?”
“自那日縣令府詩會後,史斌華便失去蹤影。”
“再探。”
齊彪感覺前所未有的焦躁,回到多陵縣已近十日,自己的人將能夠想得到的地方翻了個遍,仍未有林芳的消息,如今那位良鳳終於吐了口,監視了幾年的史斌華卻被跟丟,那日負責保護林芳的暗衛已被他變爲廢人,此時他不知該如何發泄自己的憤懣,本就陰沉的臉,此時簡直可掉下冰渣來,身邊的人各個噤若寒蟬。
正打算再次出外親自尋找,齊管家從外進來,道:“七少爺,老奴回來了。”
齊彪言語急切:“怎樣?可有芳兒的消息?”
齊管家答:“那日六小姐休息的客房,與良鳳的小院緊鄰,客房與良鳳臥房之間有一條地下暗道,出口就在牀板下,平日裡史斌華往縣令府走訪時,便在那客房休息,暗道便是史斌華來多陵縣後所修,就爲方便他與良鳳私通。那日六小姐第二次進入客房休息,史斌華令人從暗道往客房噴出迷藥,然後將六小姐與劉媽一塊帶走。撥兒在得到六小姐吩咐前往飯店時,被縣令府的丫環叫住,喝了那丫環遞上的一杯熱茶,內裡放了可致人癡呆的藥物。”
講到此處,已年邁的齊管家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齊彪倒了一杯熱茶給他,喝過茶,齊管家接着講:
“老奴帶人深夜潛入史府,在一直無人敢接近的史廖良臥房內,發現了一條暗道,順着暗道出去,是多陵縣的亂葬崗,前幾年死的災民,大多被丟在那裡。四處探查發現,有一個方向的野草與別處稍有不同,應是不時被人踩踏,順着痕跡往遠處看,隱約可成一條小路,老奴已派人順着小路繼續探查,沿途留下記號,這才返回向少爺稟報。”
“嗯,齊叔辛苦,此番我親自前往,齊叔好生休息。”
齊彪此次離京,並未上報朝廷,齊管家本欲勸他回京,自己帶人繼續探查,可齊彪的身影已消失,院內守候的隨從也跟着一同消失,齊管家只得作罷,疲累得癱軟在座椅上。
順着暗道及沿路的記號,齊彪帶人一路急行,走了近兩個時辰,到了一處懸崖,原先探路的人全部在那裡待命。向懸崖下看去,遠處是重重疊疊的山脈,有炊煙此一處彼一處的冒出,隱約可聽到嘈雜的呼喝聲,聲音不齊,可斷定人數絕對不少。
有一人指着對面冒炊煙的地方,向齊彪稟報:“大將軍,此處看起有些熟悉,似乎是幾年前被查抄的上官家暗坊所在,不過,當時屬下並非從此方向觀望,因此並不敢肯定。”
“嗯,你帶人接着往前探查,如遇情況立時發信號。”
“是。”剛剛稟報那人帶一組人離開。
“你帶此物去找雷冬竹,他應知該怎樣。”
“是。”另一人帶着齊彪給他的信物離開。
雷冬竹這幾年一直駐守在林鎮,前幾年圍剿上官家暗坊時,雷冬竹便是前鋒。
“你往林府一趟,告知譚六,要林家人安心等候,一切有貽兒。”他這是要告訴林家,接下來的事,已不是林家所能觸及和解決的了,
“是。”
應答之人離開,齊彪雙眉緊鎖,緊盯着對面山脈,直到懸崖下有自家信號發出,齊彪這才帶人順着沿路記號下去,與先下去之人匯合,往那重疊的山脈進發。
越是接近,剛纔帶隊之人越是肯定,此處便是暗坊所在。靠近人多處時已是夜間,其他人不怎能看得清景物,怕對方有埋伏,因自己的人爲數不多,也不敢冒然接近。齊彪可夜視,將對面情景大致看了個清楚。
對面此一處彼一處,依着山勢有不少山洞,大多有障礙物遮掩,可能對方以爲此處遠離人煙,不會有人察覺,故而心下大意,用來遮掩的障礙物並未完全蓋住洞口,且不時有人進出,講話也未刻意收斂,隨着性子或打罵,或講些葷話,聽聲音均是男人,各個身着普通農人穿的土布衣物,不過從行爲動作上看,卻有軍士氣勢,齊彪斷定,此處應是藏兵之處。
“啊——,痛死了,救命啊——,”
突然一聲慘叫,原本正竊竊私語商量着如何分派人手,好接着夜色掩護探查情況的人,此時各個噤聲,齊彪更是渾身一顫。
“啊——,救命,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癢……,疼疼疼,疼死了,救命,救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疼,疼疼……。”
其他人聽得莫名其妙,而齊彪此時的雙手緊攥,骨節“咯咯咯”直響,這慘叫的聲音不是別人所發,正是史斌華毒性發作,因又痛又癢且無藥可解,忍受不了發出的慘叫。
史斌華身上的毒,還是十年前在良平鎮時,他意圖使人侮辱李翠梅和林芳母女,爲殺雞儆猴,又讓史斌華生不如死,齊彪令稚臉跟班給他下了毒,那時他也確實活得生不如死,被生生折騰了一個月,直至形如骷髏。那以後的十年,此毒也會不定時發作,不過症狀不會如剛中毒時那般慘烈,除非有誘因引發。
能使史斌華如此慘叫的誘發因素,只有一個,便是齊彪的體液,而除非特意爲之,史斌華是接觸不到齊彪的體液的,如今他能如此,原因便只有一個,就是史斌華動了林芳。因林芳身上的毒,是用齊彪的毒血所解,林芳的血液裡,也含有了齊彪血液中的成分,只要史斌華動了林芳,他身上的毒必會被引發。
由此也可斷定,林芳肯定在史斌華手上,而且史斌華絕對無實質性法侮辱林芳,不過,想想史斌華那骯髒的嘴臉,竟然碰了自己日夜牽掛放在心尖上的人,齊彪便怒不可遏,恨不得一把捏死那個噁心的傢伙,此時的他,也更加擔心林芳的安危。
史斌華被毒性折磨,他雖不會知林芳便是誘發毒性發作的源頭,可此毒發作時日一久,中毒之人便會失去人性,史斌華會不會對林芳不利,或已對林芳不利,這一切都未可知,可是,此時又不能輕舉妄動,一則內裡情況不明,再則,爲振武侯之事,自己兄弟已忙碌幾年,若此時魯莽,說不準便會前功盡棄,齊彪心中一陣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