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
一聲大過一聲的嬰兒哭泣,李翠梅急得團團轉,使盡各種方法,怎麼哄都沒用,這小傢伙就像封閉的聽覺和視覺一樣,只管哭,根本就不看不聽。
“嬸母,你看芳兒這是怎麼啦,爲何哭個不停。”
女兒從來都很乖很好帶,今天不知是怎麼回事,從早上起來就哭個不停,李翠梅已急得滿眼淚。
童氏也是納悶,皺着眉不說話,林芳這樣哭鬧不止,她也是頭一次看見,看脈相,孩子身體應該沒什麼問題,那就是有其他的需要,只是孩子不會說話,可能有過什麼動作,大人又理解不了,這才急得哭鬧起來。
“妹妹是想出去玩。”
林武一句話提醒兩個大人,可不是,林芳邊哭邊扭動身子,那小胳膊掙扎的方向,始終都是朝向門口,童氏抱起林芳出了屋子,果然,林芳的哭聲小了,待童氏轉身要回屋,林芳又開始大聲嚎哭。
童氏好笑:“呵呵,別哭了,咱回屋加衣服,再裹個小被子,二祖母今天帶芳兒去鎮上。”
厚着臉皮耍了半天賴,終於達到目的,林芳收住哭聲,無奈哭的太久,這會兒才感覺鼻子不通,臉上鼻涕眼淚黏糊糊的不舒服,想說我要擦臉,可發出的仍是哭聲,一時着急,把頭埋進童氏的懷裡拱,童氏的衣服前襟立馬明晃晃一片。
童氏並不爲意,輕拍林芳的屁股,笑道:“你個小人精,倒似聽得懂,一說出去,哭聲即變小。”
林芳也覺不好意思,靈魂三十多歲的人了,使出這種法子要挾長輩,還真是丟人,那小腦袋瓜更是使勁的往童氏懷裡鑽,童氏把她拔出來,哄着給她洗了臉,換了身衣服。哭了這麼久,內裡的衣服早就汗溼了,要是不換掉,怕她感冒。
今早天還不亮,林大郎就起身架起牛車,趕着出去了。現在已進入村民們的冬閒時期,大郎和貴成開始了每日早起晚歸,收購那些沒有和商戶簽約的農戶家的布匹,並想辦法看能否簽下明年的收購合約。李翠紅做飯手藝不錯,小飯館就由她經營着,天不亮她就和林二郎騎着大郎的黑馬,趕往鎮上。良平鎮離村子並不遠,不過要趕在客人們來吃早飯前,把一切準備好,還是需要很多時間的。
八個月大的林芳,已會咿咿呀呀的說話,偶爾嘴裡也能蹦出一兩個字,不過發音模糊,要想清晰的表達自己的意思,還差得遠。這段時間,由於大人都很忙,沒時間抱着她出去玩,見爹爹和二叔紅姨都走了,大哥林文拉着一臉不情願的林孟去了學堂,就連林武和和林霞也是屋內屋外的亂串,看看拿着個繡花繃子,悶聲不響練針法的林娟,林芳突然覺得很悶,前所未有的想出去透透氣,厚着臉皮利用這身子還是不懂事的嬰兒這個優勢耍賴,目的也只是能出去在村子裡轉轉,沒想到二祖母竟然要帶她去鎮上,這真是意外之喜。
“二祖母,武兒也想去。”
“祖母,霞兒也想去。”
兩個小不點仰着小臉,一臉期待的看着童氏。
童氏笑模呵呵的說:“好,去,都去,今天咱們都出去,娟兒也去,你們的大伯孃也去。”
林娟擡起頭說了一句:“我不去,我在家。”就又低頭盯着繡花繃子。
大孫女好靜,不喜玩耍,童氏也不勉強她,轉而對李翠梅說:“你在家悶了幾個月,一起去,也看看大郎的鋪子,這林氏翠記,可也是大郎的心意。”
李翠梅不是不動心,想想卻也爲難:“我是以病重不宜挪動爲由,才得以長居嬸母家,如今若是出門,婆婆知道了,怕是會鬧。”
童氏嗤笑:“鬧隨她鬧,我還怕她不成,你只管放心去,嬸母我自有方法對付。”
“可是,”李翠梅摸摸自己的頭髮,那意思不言自明,她頭髮灰白乾枯,又是大波浪卷,與別的同齡女子那柔順黑亮的頭髮相比,就是個異類,面相又不好看,要是和林大郎一起站於外人面前,怕會不自在。
童氏怎麼會不知道侄兒媳婦的想法,推李翠梅到穿衣鏡前:“你是懷疑嬸母的醫術?你且看看,鏡子裡的人可是你。”
“這?”看着鏡子裡的人,長相還是那副長相,不過,鏡子裡的人頭髮黑亮,反射着健康的光澤,皮膚雖黑,卻也細膩,倒反襯的長相,不似那般難看。愣了半天,李翠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我嗎?”
林芳心說,娘咧,這不是你是誰,在家裡捂了幾個月,加上二祖母和紅姨的細心調養,您能不變樣嗎,是您自己拍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的變化,怪誰。
從醒來就沒照過鏡子,林芳也很想知道自己長什麼樣,便使勁的抻着身子往鏡子前湊。童氏也由着她,抱着她走到鏡子前,一下近一下遠的逗弄着她往鏡子跟前送。
鏡子裡的小嬰兒,眼睛大大的,長長的睫毛,皮膚白裡透紅,哦,不是透紅,是滿臉紅疙瘩,尤其是兩旁臉頰,大的連着小的,有些甚至層層疊疊,非常恐怖。確實如她前世侄兒身上的血瘤一樣,血瘤皮很薄,就像葡萄,似乎輕輕一捏,裡面的血水就會流出。眼睛和嘴巴周圍都是血瘤,倒也看不出有啥特點。黑密的捲髮,綁成了兩個朝天辮,一身大紅的衣服,與臉上的血瘤相互映襯。
哦,我原來是這樣的長相,難怪十郎說我是妖精,但願不要嚇到孩子。林芳前世是學核物理的,畢業以後,進了醫院做物理師,專門給腫瘤病人做治療計劃,稀奇古怪的面相她見過不少,對於自己這副長相,不是不覺驚異,不過也不至於嚇到,還有心情自嘲。
李翠梅像平時一樣,拿起頭巾,要把整個兒的頭髮包起來,林芳開始搗亂,只要孃親包頭髮,她就扯包布,心說,娘咧,您這頭髮,人家花錢燙,還燙不出您這個效果呢,包住它幹啥,挺好看的。童氏在邊上看的好笑,也勸李翠梅不要包了,順其自然。
童氏出去了不一會兒,身後就跟進兩個人,一個老頭一個老婆子,老頭和老婆子要給李翠梅跪下,被李翠梅攔住,口稱田伯田大娘不用這樣。林芳感覺這場面很是熟悉,和電視裡看到過的,下人給主人行禮的過程幾乎一模一樣,很是好奇。
後來林芳才瞭解到,這倆人原是童氏的陪房,童氏放下人自由身時,這兩口子死活不走,童氏無奈,在村裡另外建了一個小院,撥了幾畝地給這兩口子,給了一些銀兩,讓他倆自食其力單另過活,家裡的累贅東西,也放到了那個小院,自己有事忙不過來時,就找他倆幫忙,這兩口子就這樣,客不像客,僕不像僕的跟着童氏過活。
今天童氏和李翠梅要帶着三個小不點去鎮上,一來天冷,怕凍着小孩子,再來,李翠梅的身子還很虛弱,就讓那田伯套了馬車過來,馬車有車棚,車上的人不至於被風吹着。林娟一個小女孩在家,童氏也不放心,讓田大娘過來陪着她。
馬車很寬敞,兩個大人加三個小孩子,一點都不顯得擠,儘管車門關閉,窗簾也是放下的,林芳也不嫌悶,心情反而很好,反正一會兒到了鎮上,自己還是有機會看這個世界的,到底是小嬰兒的身子,哭鬧了半早上,馬車搖搖晃晃又像個搖籃,在林武和林霞吵鬧嘻嚷聲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林芳醒來時,已睡在牀上,旁邊孃親在和董盼羽說話。
董盼羽八歲時父母雙亡,也沒有兄弟姐妹,輾轉於各個親戚家裡,看人臉色生活,活幹的不少,女兒家該學的女紅,卻是沒人真心教過她,她所會的,都是自己用心看來的,也沒錢買針線衣料去實踐,現在懷了孩子,貴成說過不用她自己動手,可是當孃親的,誰不想孩子穿上自己親手縫製的衣服。幾個月來,董盼羽的手紮了無數的針眼,到現在爲止,她自己覺得還看得過眼的衣服,在李翠梅眼裡,還是慘不忍睹。
“大少夫人,你看這件怎樣。”
“嗯,看起來不錯,若是兩隻袖子能一樣寬窄更好。”
“那,這件呢?”
“這件更好,就是這線疙瘩太過顯眼,若把線疙瘩藏於衣縫中,會更好看,也不會磨到孩子皮膚。”
“唉,看來沒有一件做的合適。”
“盼羽,不可妄自菲薄,你從未做過這些,能做成這樣,已是很好,假以時日,你的孩子必會因穿着孃親縫製的衣服,在人前自誇不已。”
“呵呵,謝謝大少夫人。”
咿咿呀呀,孃親你真會說話。
童氏把李翠梅母女送到鋪子後面的院子裡,帶着興奮不已的林武和林霞,先一步出去逛了。睡醒的林芳,雖然遺憾出來一趟,就這樣窩在院子裡,不過也沒感嘆很久。從幾個大人平時的言談中,林芳知道,本朝對於女子的言行,相對來說還是比較自由的,像紅姨的小飯館,就僱了兩個女夥計傳菜倒水,其中一個還是未婚女子,也沒人說長道短,反正自己還小,往後有的是機會出去閒逛。
董盼羽大着肚子出行不方便,李翠梅一個人,也沒打算出去,餵飽林芳,抱着她在院子裡轉悠,一邊還嘮嘮叨叨的教她認東西。
這院子很大,長方形,林芳目測,足有兩畝地,蓋了一圈房子,正房並排東西各五間,兩邊側房也是各五間,還帶有耳房,鋪子在正房的對面,後門正對着東邊正房,也是五間。和鋪子並排的房子,稍微矮點,門窗也沒有其他房間大氣,不過也不算小。如果從院子中間隔一道牆的話,不用修改,就是兩個獨立完整的小院。
怪不得鋪子這麼貴,這哪裡是鋪子後面帶了個院子,分明就是院子裡的房子太多,順便開了個鋪子。
李翠梅抱着林芳已轉悠到鋪子後門,剛要進去,就聽得一聲女孩子氣急敗壞的喝叫:“林六郎,你給我站住,你跑那麼快乾什麼,我前兩日與你說的,你到底是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