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瓦崗寨的城門豁然打開,只見塵土飛揚,一人素衣白馬,呼嘯而出。

“籲——”待到那人停下,衆人才看清那人清俊的容貌,通身透着不可言喻的風華。

不是羅成又是哪個?

羅成擡起頭,原本是要責罵宇文成都的,可一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時,話到嘴邊就給忘了,腦袋晃悠悠的,不知道爲何當初離別之前那個猝不及防的吻便浮現在了腦海裡,燒得他整張臉都在發燙。

偏那人似是沒看到他的窘態,彷彿看不夠,依然一眼不眨地猛盯着他瞧。

羅成被他看得惱了,擡起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才幾日不見,難不成不認識我了。”

宇文成都的目光並未收回,徐徐開口道:“你胖了。”

胖!胖你妹!你來就是爲了和我說這句話麼?

羅成氣急反笑:“不用每日被你那昏君的所作所爲氣得牙癢癢的,也不用一直忍着怒氣,強顏歡笑,心情自然就好。心情好了,吃得飽睡得好,自然就心寬體胖了。不過,你放心,我每日的訓練可沒落下,和你對峙一點問題都沒有。以前什麼樣,現下還是什麼樣。”

宇文成都眉頭輕皺:“你就這麼想與我爲敵?”

羅成臉上掛着欠扁的笑意,時不時地偷瞄幾眼宇文成都,語氣輕飄飄,顯得尤爲不在意:“我們本來就是敵人。”

說罷,羅成還掰着手指在那數數:“宇文成都,我問你,親自率領軍隊踏平我北平府,將我羅家誅九族的人,是不是你?”

宇文成都薄脣輕啓,一臉無奈道:“羅成,你家還有什麼留下?空蕩蕩的院落裡,鬼影都沒留下一個。所謂誅九族,我就殺了你家後院裡那隻牙都掉光了,踢它也不挪動的老狗。”

羅成擰着脖子道:“就算是隻狗,那也是隻好狗,曾經帶給我不少小時候的美好回憶,你殺了我最喜愛的小夥伴!”

宇文成都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你以前跟我說過,你家沒養狗,隔壁家的狗老是竄到你家院子偷吃東西,還胡亂叫喚,曾經咬過你……整個北平府,就那隻狗跟你有仇。”什麼美好回憶……你能跟這隻老狗有什麼美好回憶?喜愛的小夥伴就更談不上了。

宇文成都稍頓又道:“你以前說過,那條土狗渾身都是黑的,就尾巴上一點白是不是。”

羅成心裡犯着嘀咕,原來最陰險的人就是你。平日裡跟你閒聊說的那些話,看着你不冷不熱,也不答話,就只自己一人在說,實際上,那人都記在心裡呢,這會兒全都翻出來說了,記得可清楚了,連狗的模樣都記得,半點不含糊。

羅成眼見被戳穿了,又道:“那方纔,你方纔打了我瓦崗寨的兄弟,一二三四五……一隻手都數不過來,這總是真的了吧,我們還不是敵人?”

“我就想見見你,是他們非要攔着。”

“你見我做什麼?”

“見你過的好不好。”

“那你見到了,你說我過的好不好?”

宇文成都脣角微微上揚,剛毅的面部表情總算柔和了些:“你過得很好,我放心了。”

“如果我過得不好呢?”羅成聽着他的話,微微皺眉,順口就問了下去。

“那我就帶你回去。”宇文成都堅定道。

羅成嗤笑了一聲:“帶我回去?讓楊廣給我治罪麼?”

“我會求皇上開恩,哪怕用我的命向皇上求情,必定保住你的命。”

“如果楊廣非要拿我治罪,問斬,怎麼辦?”羅成追問道,他還就是和他槓上了。

“那我就再帶你走,我絕不會讓你有事。”宇文成都的話幾乎是不帶猶豫就說出了口,讓羅成收了笑容,怔在了原處,因爲他了解眼前這個人,正因爲了解,所以才知道他從不擅長說謊話。

羅成一時語塞,腦袋裡嗡嗡作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覺得有些未知的東西闖入了他的生活,就像當初離別時的那個吻。

羅成從來都不是逃避問題的人,上次沒問清楚,是因爲宇文成都沒有給他機會發問,如今輕抿了一下脣,幾次都想問“宇文成都,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女人一樣喜歡了?”可話到嘴邊,就是問不出口。

上輩子加這輩子,就沒這麼糾結過……羅成就怕他如果說是,那自己該怎麼辦?

衝他發火,給他一拳,然後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醒醒,我他媽的是男人!跟你一樣帶把的。”

還是老實跟他說:“其實我並不討厭你……也並不討厭那種感覺。”

關鍵是這些天他想得很明白,他明知道這種感情背離了道德倫理,他也絕對不會支持這種感情。但是如果對象是宇文成都,他真的……並不討厭!

正因爲這種該死的“不討厭”的感覺,讓羅成在瓦崗寨的這些日子其實並不好過,要知道在他的概念裡,從來沒有說男人還可以喜歡男人的……前世忙着抗日殺鬼子,沒人鹹吃蘿蔔淡操心地告訴他這些有的沒的情情愛愛的事,這一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沒人告訴他……幾次三番旁敲側擊地想問問哥哥知道這種事麼?不是被哥哥拿出嫂子秀得荷包炫耀給打斷了,就是被哥哥一臉溫柔的甜蜜樣給弄得興致全無。

哥哥在歸附瓦崗寨之前,便成婚了。

這位新嫂子還和他有點關係,就是父王原先打算說給自己的那位秀外慧中的偏將之女,後來看他那不着調的模樣,對人家姑娘家也不上心的,怕委屈了人家姑娘家,但他老羅家都耽誤了人那麼久了,這會兒說退婚,人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好在,這一來二去傳話的,新嫂子有眼光,竟然和哥哥看對了眼,父王便做主爲兩人辦了婚事。

所以,在恩恩愛愛的哥哥和新嫂子面前,他要怎麼才能問得出口——哥哥,男人是不是也可以喜歡男人?他幾乎可以預見到哥哥滿頭黑線和新嫂子的不待見了……你這是故意拆臺麼。

唉……連個問的人都沒有。

宇文成都就見對面的羅成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模樣頗爲苦惱,心中也在納悶,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別說宇文成都想不通,城樓上的瓦崗寨衆人就更想不通了,我說你們倆到底在幹嗎?這麼半天了,也沒見動手,確定是兩軍對壘,你死我活的場面麼。

說到動手——

程咬金等人頓時驚呆了,喂喂,羅成小弟,你這貿貿然衝出城去,不穿防護的盔甲也就算了,怎麼連個順手的兵器都沒拿?!

方纔只顧着高興了,想着終於有人能收拾宇文成都了。這會兒大夥兒細看之下,險些沒被嚇死,你這哪是對戰?人家是金盔鎧甲,手上拿的是四百餘斤重的兵器,裝備齊全,你呢?赤手空拳,素衣白馬就上陣了。

羅成小弟,你這是故意而爲,還是怎麼的?這也太自信了好麼……

其實也怨不得羅成,他方纔還在後山上曬太陽呢,乍聽宇文成都來了,心裡想的是這十八路反王匯合在即,你這時候來幹嘛?這不是送死麼。有個無敵大將軍的封號,就真把自己當“無敵”了?你也是血肉之軀好不好……

心裡擔心,自然就失魂落魄,羅成半點沒敢耽擱,跑到前頭,牽了白龍駒,翻身上馬就衝了出來,哪顧得上什麼盔甲,什麼兵器。

瓦崗寨這邊大驚失色,鬧不準羅成小弟到底想幹嘛。隋軍那邊也好不到哪去——

統帥,你手裡握着的那個是擺設麼?這會兒不趁機上去來一鏜,更待何時。

所以說,其實你是想勸降?羅成麼。

宇文成都不動手,羅成對於李淵來說,對他李家恩重如山,怎麼都不能動手。統帥不說發令,他是樂得裝壁花。

至於李元霸,自打剛纔羅成單槍匹馬地衝出城門,就已經嚇得面色蒼白,連連後退,舉着雙錘擋在臉上,恨不能認不出他來,嘴裡唸叨着:“羅大哥,別打我,千萬別打我……我不想來了,是那皇帝讓我來的,你要打,還是打那宇文什麼去吧。”

三位將軍都不開口,隋軍哪敢輕舉妄動,再者來說,聽說瓦崗寨的人都勇猛非常,誰不要命想找仗打。

隋軍這邊沒動靜,瓦崗寨那邊可是耐不住了,好歹樓下站的可是他們家的護國大將軍,雖說羅成小弟武藝高強,這赤手空拳實在太過兒戲,這不,程咬金手忙腳亂趕緊吩咐人下去相助羅成,順帶把他兵器給帶下去。

燕朗自告奮勇地領命就下去了。

羅成和宇文成都驅馬停在場中,距離隋軍和城樓都有一段距離。燕朗手持長槍呼嘯而來的時候,挑了個花槍貼着宇文成都胸前而過,趁着宇文成都躲避的檔口,將長槍遞給了自家少保。

燕朗頃刻間靠近羅成,低聲道:“少保,怎麼回事?就算你和與宇文將軍敘舊,也不該挑這時候啊。”燕朗眼神往城牆上一拐,“別忘了,這會兒可是兩軍對壘,隋軍和瓦崗寨的衆兄弟可都看着呢,皇上命我給你送兵器過來。”

宇文成都眼底一暗,他可不能讓羅成難做,便道:“來吧,既然你說沒有懈怠,就讓我再來試試你的武藝。”

羅成脣角一勾,純淨的雙眸透着幾分清傲:“行啊,宇文成都,你可得當心了,小爺的槍頭可不認人,戳成篩子可怨不得我。”

宇文成都強忍着笑意,眼底已經布上了濃濃的戲謔:“好。”

“看槍——”說時遲那時快,羅成單手握槍,手臂一抖,挑出無數個虛虛實實的槍花橫衝直撞就往宇文成都的面門上刺。

宇文成都一個後仰,險險避過,這還沒起身呢,那人早就橫起一槍自左側打來,宇文成都只得側空翻了個身,重新坐回坐騎上,一手勒住馬繩穩住。

“好,好!大將軍打得他滿地找牙,真以爲咱們瓦崗寨好欺負不成。”

“羅成小弟,揍他替哥哥們出出氣啊!”瓦崗寨城牆上衆兄弟一陣歡呼。

羅成無視城牆上的聲音,一雙眼死死地盯着宇文成都,皺起了眉頭:“怎麼回事?你的傷勢還沒好就來了,你真想找死不成?”方纔那兩下對旁人來說,興許極難躲避,但對於宇文成都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可方纔他卻避得艱難,容不得羅成這麼想。

“別擔心,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什麼差不多,好就是好了,沒好就是沒好,你逞什麼強。”

宇文成都心說,我不是逞強,我就是擔心你在瓦崗寨過得不好,急吼吼地就搶着來了。但眼下瞧羅成關心自己的模樣,心下一甜,也許自己並不是一廂情願。

巨大的喜悅讓宇文成都歡喜不已,看着他的小嘴一張一合,任由着他數落,也不狡辯,不但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無比親近。

羅成瞧着他那呆愣的模樣,心下有氣,敢情我說了半天,你到底聽沒聽進去!

羅成再度將槍頭甩出去,這回可是動了真格,那搶眼逮哪戳哪,一點不帶留情的,宇文成都擋得費勁,鎏金鏜拉到胸前,擋住一波攻勢,就聽到耳邊有人低語:“去那邊小樹林。”

宇文成都會意,下一個回合,一轉身蹬馬就往旁邊的小樹林奔去,羅成的白龍駒緊隨其後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