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對於我而言,根源就在於街角李大娘家的肉包子。
眼看着就要是六月的天氣了,一陣大熱。我穿了件淡綠色的紗裙,在不甚清晰的銅鏡前照了照。嗯嗯,不錯不錯,我怎麼着也是個少女啊少女!
趙家的小廝叫我:“夫人。”
我:“……”然後我淡定地將少女的髮髻鬆散,披頭散髮做女鬼狀問他:“什麼事?”
那小廝臉色有絲蒼白,最後回道:“馬車備好了。”
我點點頭,屏退了小廝,自己綰了個鬆散的髮髻,沒有帶扶紅、攏翠自己上了馬車到了我想了將近大半個月的李大娘家的包子鋪。
趙騷包家的宅子坐落在京郊,端的是僻靜空氣好,養出來的人皮膚好脾氣好。我記得當時趙騷包這麼說的時候,我很是看了他幾眼,可是那廝還是十分肯定地望着我。我當即默了,好吧,脾氣好……所以吧,也不是我要高調,而是李大娘家實在太遠,我不想靠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就晃盪到她家。
可是此刻我坐在包子鋪裡享受着散發着肉香、個大雪白的包子時,卻感覺不大對勁了。我喝了一大口茶,將口中的肉餡吞下去,問旁邊使勁揉捏着麪糰的李大娘:“大娘啊,今天街上怎麼這麼靜啊?”
大娘瞥了我一眼:“現在還早呢,我估計待會兒就出來了。大夥可都看看皇家迎親的陣勢呢。”
“皇家?迎親?”我當即心口一悶,隨即打哈哈:“那大娘,你今天還做那麼多包子?賣得出去麼?”
大娘甩了我一眼,十分豪氣地說:“這包子不賣!送!”她一拍桌子,白色麪粉當即紛紛揚揚,我在這槍林彈雨中聽到她擲地有聲:“隔壁家的婆子跟我說,這二皇子生的是天人之子姿,比那些個女人都好看。今天我大娘就爲他送一回包子!”
我一嘆,何時小岑子竟然跟擲果盈車的潘安潘大美人有得一拼了?哎,原來古代的粉絲真的很兇殘……
我爲着大肉包子幾乎穿了半個京城,一大清早就起來,偏生老天還要讓我撞見自己曾經想拐回來的郎君娶親,真是不痛快……
我枯坐在包子鋪中,看着街上人漸漸多了起來,人潮一陣熙熙攘攘。約摸着一個時辰之後,我看見人羣漸漸往一個地方涌去。
烏泱烏泱的人呀……我即使墊着腳也看不清那鮮衣怒馬的少年。我一陣鬱卒,直嘆女兒真是潑出去的水,你看看,我就嫁了出去,家裡連嫁嫡女這樣的大事我都不知道了啊。
我只好坐在包子鋪中狠狠咬下一口來泄憤,我吃得幾乎噎死,猛一陣吸氣間,一盞清茶遞到了我的手旁。
我擡頭一看,甚是有氣無力舉了舉爪子:“清唯兄,您真是早。”
趙騷包盯着我手裡的包子看了又看,然後說了一句:“這家包子鋪老闆不是泰諾。”
“嗯。”我點頭,這是事實。
趙騷包似乎又想說什麼,不過看我一臉茫然,手裡握着大肉包子的呆樣,又安靜了下來。
我依舊啃着肉包子,一大口一大口,街上人羣慢慢往我身邊移,又慢慢遠離我,最後我也不知道我吃了多少,只知道趙騷包一張臉平淡無波,只是盯着我,他一雙鳳眼凌厲的很,卻又彷彿透漏出絲絲的柔和。我被這矛盾的眼神激得味同嚼蠟,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包子,摸了摸嘴巴,站了起來。我回頭一看,儘管耳邊還聽得到喜慶的迎親聲,但人卻再也看不見了,只剩下背影越來越遠。
我一口吐了出來,剛剛下肚的東西赫然間又以另一種姿態與我相見,我胡亂抹了一把,終於覺得心裡舒服了一點。
“走吧,咱們回家吧。”
“嗯。”
趙騷包走過來一把拉住我的手,我感到一股微涼,然後是後知後覺地覺得我是不是惹着了趙騷包,不然的話他爲何手勁這麼大,難道不怕捏斷我的手麼?我一時間有些搞不懂,回頭望了望,這才恍然大悟,我估摸着開口:“啊,清唯兄啊,您不用抓着我的。”
“閉嘴!”
哎……這孩子,我只好停下腳步,十分真心誠意地告訴他:“清唯兄啊,第一,我們有馬車,就在包子鋪旁;第二,這個,您難道不怕髒麼?”我接着指了指自己的手。
趙騷包終於看見了我手上的唾液類似物以及一小點黃黃的黏着物,臉色有絲難看了,可是他像是跟我作對似的,手握得更緊了,拉着我大踏步往回走。
回了家,趙騷包一句話也沒扔給我就吩咐下人備熱水洗澡,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風中凌亂,哎……我說你幹嘛要拉着我呢?幹嘛呢?!扶紅見了我,盯住我髒兮兮的手以及衣袖,連忙替我打水洗淨。
入了夜,趙騷包又一次擁我入眠,我沒像往日一樣很快就與周公大人約會,睜着眼,只能與窗外的明月相看兩相厭。
“小阿端。”
“啊?”我立馬從趙騷包懷裡擡頭看他,他濃密的眼睫毛還是準確無誤地蓋在他的下眼皮處,我立馬驚悚了,這是……誰在叫我!
趙騷包眼睛忽得一張,月光此時恰恰灑了進來,他的一雙眼眸頓時變得晶亮璀璨,彷彿真的有明月在他的眼中。我頓時吸了一口涼氣,男人長成這樣,真的會是禍害的……
趙騷包趁我愣神之際,又是一下子就把他的一張俊臉伸到了我的眼前。
我頓時舌頭打顫:“你、你、你幹嘛!”
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近得我都能數清楚他眼睫毛到底有多少根了。我老臉一紅,繼續結巴:“夫、夫君。”
這個稱呼似乎救了我,趙騷包這才又發話了:“你怕什麼?”
我咳了一聲:“我沒洗澡。”
趙騷包身體一僵,繼而笑了笑,什麼話也沒說,鬆開了抱住我的手。
我身子一鬆,翻了翻身,準備閉上眼跟周公大人聊上兩句。
我將睡未睡只間彷彿又聽到趙騷包說話,說什麼明天帶我離開京城什麼的。巴拉巴拉,我很煩,直接哦了一聲。
然後我又覺得我又被人扯過身去,微涼的觸覺讓我滿意地哼了一聲。然後我就覺得自己的手指被人啃了一口,接着就真的睡着了,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二日,晨光乍起,我被人一把從被窩中扯起,我立馬炸毛:“幹嘛!啊!”
趙騷包整着自己的衣領,十分簡潔地告訴我:“走!”
“走!什!麼!”我怒,目光炯炯,像看見肉一般看他。
趙騷包乾淨利索,一襲湖藍色長衫襯得他愈發神清氣爽,他走到牀前,居高臨下:“去吃肉。”
真的,不要怪我,實在是他太深入我心,我一個激動,一把扯住他的長袍,然後這長袍不知怎麼的猛地一下子就鬆了開來,而且似乎有連鎖反應,因爲中衣也跟着鬆了,而他的鎖骨露得真真有礙瞻觀。
美男頓時很生猛,我怕一時把持不住上前滅了他,只好撇過頭去。
趙騷包很淡定,他慢條斯理地整好衣服,還嘆了口氣:“沒想到娘子如此熱情,哎,是爲夫的錯。”
都是尼瑪肉惹的禍!
可是當我滿足地將最後一個醬肘子下肚後,我還是覺得肉纔是王道啊王道!
趙騷包很有風度地一邊喝着白粥一邊看我滿嘴流油地狼吞虎嚥,完畢時還好心好意地勸我:“早上這麼油膩到底不好,娘子大人。”說着,又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笑道:“倒是比之前還要胖了。”
我下意識掐自己的腰,也沒贅肉啊,我擡頭看向他,然後我真不知道該怎麼着了,這廝正盯着我上半身某重要部位猛瞧,還一副笑嘻嘻、色迷迷的樣子。
天可憐見,我也不知道我怎麼腦抽了,居然還擡頭挺胸,一副任君觀賞的態度。
“小阿端,以後要辛苦你了。”
“怎麼啦?”
趙騷包站起身,眼神轉向屋外,突然斂了笑意,眸光流轉,是我看不清的神色,他說:“以後沒有家裡的醬肘子吃了,我們待會兒就離開京城,前往益州。”
原來昨天迷迷糊糊中聽到的居然是真的,我拿了一旁的帕子細細地擦手和嘴,然後問他:“爲什麼要我跟去?”
趙騷包還是背對着我:“你是我的娘子,還有你難道不想走麼?”
我心中一下子百轉千回,鮮衣怒馬的少年被人簇擁着去迎接他親愛的新娘,而那個幫我仔仔細細擦嘴擦手的少年卻死在了現實裡。小岑子不見得有多喜歡瑞信,但就憑着瑞信的身份,他就應該要愛她比愛我要多。況且他已經用行動證明,我最終不能一直做他漂亮的小姑娘。
我走到趙騷包的身旁,對他說:“帶我走吧。”
趙騷包未動,我繼續問:“益州出什麼事了?”
趙騷包這纔看我,一雙眸子哪裡還帶調笑之色,明明就跟初見時在白馬色大殿裡看到的一樣清冷,他卻偏偏又要勾起一抹笑:“你終於想清醒了?”
我實話實說:“你笑得真難看,再說我何時不清醒了?”
趙騷包身形微動:“走吧。”可是,他卻未等我,一個人先走了一步。
小岑子終於娶了參知政事的嫡長女,二皇子終於娶了鎮國大將軍的寶貝外孫女。那麼,太子呢?太子的妻室會是誰呢?我快步跟上趙騷包的腳步。
坐上了馬車,我心裡突然一陣不喜,而當漸漸那車漸漸駛出京城時,我才明白心裡那陣不痛快是爲了什麼了。哎,一離京城,大師的肘子就要跟我兩處茫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