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穿過灰濛濛的霧氣,有氣無力地落在寂靜陰冷的城市裡,沒有半分暖意,顯得死氣沉沉。帶着腥味的寒冷海風吹得一間間單薄的木屋嘩嘩作響,連樹木都在風中瑟縮,讓人的心中充滿了淒涼和壓抑。
這就是統治大洋兩岸九千萬人口的偉大首都,永聚島的第一大城市琉希帕。幾個世紀以來,精靈王國的領袖們一直在這裡發號施令,主宰着半個西方世界的命運。
“呵……好睏,真想再睡一兩個鐘頭。”
丹尼爾打着哈欠走出自己的公寓,迎着早上寒冷的空氣伸了伸懶腰,感覺渾身痠痛,似乎是昨晚沒有睡足的緣故——現在還不到上午七點半,而他一向習慣晚起晚睡。但是沒有辦法,今天是本週的第一天,他必須去領取屬於自己的那份特供食品,到的時間遲了就很可能什麼也領不到。爲了自己的肚子着想,丹尼爾不得不一邊努力地同睡意搏鬥,一邊邁開大步,朝着隔了三條街的食品供應站前進。
今年冬天的永聚島既冷又多雪,即使已經是二月中旬,依舊感覺不到一絲春的氣息。街道上十分冷清,行人寥寥無幾,大多是提着籃子的婦女和老人。路面似乎從來沒有打掃過,到處都是骯髒的殘雪和碎紙垃圾。不爲人注意的小巷裡,幾條骨瘦如柴的野狗還在用力刨着牆角的雪堆,努力地尋找着任何可以下肚的東西。其中一條狗還用發紅的眼睛瞪了丹尼爾一眼,嚇得他猛地一哆嗦,趕緊快步跑開了。
這就是戰爭時期的首都琉希帕,人人都在爲吃而奮鬥,冷峻到令人窒息。
空曠的街道上沒有招牌。沒有店鋪,連賣早點地小販都沒有,有的只是一扇扇緊閉的大門和窗戶。自從實施新的物資分配製度以來,精靈王國的全部商業活動都被明令禁止,因此一切日用品地供應全要仰賴政府。隨着戰爭的繼續。各種生活物資和青年男子的身影都一齊從城市裡消失了。只剩下一幫老弱婦孺,憑着日益減少的配給物資還在芶延殘喘
穿過一條幽深的小巷,再轉過兩個街角,丹尼爾終於來到了離自己家最近的食品供應站,這是城市裡唯一熱鬧的地方。成千上萬的婦女、老人和兒童聚集在這裡,提着籃子排成長長地隊列,等着供應站開門,好領取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幾個穿着軍服的憲兵提着長長的木棍。在隊伍之間走來走去,似乎正尋找潛伏的“思想犯”。每當他們走到某個地方,那裡的隊伍就會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雖然現在離供應站開門還有一段時間,但是前來排隊地市民並不覺得無聊。他們抓住這個機會,談論着一些東家長西家短的無聊瑣事,或者小聲地交換着各種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和都市奇談。自從一年前政府下達了戒嚴令以來。普通市民的聚會和交流就要冒着吃牢飯地危險,只有在供應站排隊的時候,才能同街坊鄰居比較自在地談笑幾句,稍稍舒展一下壓抑的心靈。
丹尼爾和幾個熟人打了聲招呼。便站進一條相對較短的隊伍裡,等着從那個標着“貴族專用”的窗口領取屬於自己地那份特供食品。本來以他的身份地位,這種粗活應該交給僕人去做。但是幾個月前,政府發現有不少僕人在偷吃自己主人的配給品,結果從上個月開始執行起了新規定:除非地位在伯爵以上。那樣可以送貨上門,否則所有地配給物資都要由本人親自到供應站領取。
很不幸,丹尼爾雖然屬於貴族階層。但現在還沒有混上伯爵,因此不得不頂替了自家女傭的工作,去各處供應站起早貪黑地排長隊、領配給:早上領食品,中午領布料,晚上領工業品和燃料,有時還要半夜起來去搶剛到的鮮魚和鮮菜。這樣煩瑣而又辛苦的工作很快就讓養尊處優的丹尼爾少爺疲憊不堪,但是卻又無法逃避。
上午八點,隨着一陣響亮的鈴聲,供應站準時開門,對着街道的十幾個小窗口後面出現了職員們毫無表情的死人臉,隊伍中比較靠前的市民都揮舞起自己的證件,朝着小窗口大聲嚷嚷,彷彿這樣就能多領到一些東西似的。憲兵只好更加緊張地在隊伍之間竄來竄去,不時將幾個過於激動的排隊者從隊列中拖出來,以維持秩序。
雖然同樣在排隊,但是精靈貴族們顯然比較有風度,沒有一個胡亂起鬨的。他們全都安安靜靜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領取配給。只是偶而用蔑視的眼神對旁邊亂哄哄的市民瞟上兩眼,然後又馬上將注意力放到了前方的小窗口上。
“特種配給證8341號,特供食品一請收好!”
在半個小時的等待之後,丹尼爾終於從小窗口裡邊得到了自己的那份配給。他抱着裝滿了各種食品的大紙袋,在幾個普通市民羨慕的目光中擠出人羣,來到一個比較空曠的角落,開始檢視起這次排隊的收穫。
麪粉、豆子、食用油、白糖、精鹽、燻肉、奶).|有一小包烤魚乾和兩罐果醬。雖然每樣東西的數量不算太多,但是在戰時蕭條的首都已經可以說是相當豐盛的大餐了,唯一遺憾的是沒有丹尼爾最想要的咖啡和茶葉。他撇撇嘴,將食品塞進自己的空間戒指,然後吹着口哨走了。
今天的下一站是去工作,丹尼爾的工作地點距離食品供應站有八條街,本來應該坐馬車去。但是兩個月前,他的車伕就連同挽馬和車輛一起被徵到前線去運彈藥了,所以現在他也只好邁開兩條腿,踏着滿地的殘雪和垃圾步行去上班。
儘管是早上,琉希帕市區的空氣質量依舊很糟糕。天空始終是灰濛濛的,霧氣沒有隨着太陽升起而開始消散,反而越來越濃密,象是一個密不透風的罩子,將工廠排出的廢氣和居民家中的煤煙全都扣在了裡面。才走出兩條街,丹尼爾就呼吸不暢,喉嚨疼痛,渾身上下都很不自在。他扶着牆壁咳嗽了好一陣子,才感覺稍微舒服了些。
“這樣骯髒的城市,簡直不是精靈住的!”他咒罵着,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破瓦盆,然後又被嗆人的霧氣刺激得打了個噴嚏,連鼻涕都流出來了。
掏出手帕擦擦鼻子,又望望在濃霧中若隱若現的街道,丹尼爾不禁羨慕起了在王宮當差的哥哥。雖然被架空的王室平時生活遠遠談不上奢侈,在王宮當差也不是什麼有油水的肥缺。但是至少可以和王室成員一起搬到空氣清新的郊外,聽聽鳥叫,聞聞花香,甚至還能經常吃到甘美多汁的新鮮水果。而不用象他一樣困在污濁的工業化城市裡,每天忍受着糟糕的空氣;也不用頂着灰濛濛的天空,踩着骯髒的道路上下班;更不用去供應站起早貪黑排長隊,只爲了領取自己那一份菲薄的配給。
稠密的濃霧彷彿膠水一般,將丹尼爾的步行速度拖慢了許多。等他走到工作單位附近的時候,懷錶上的指針已經劃過了九點半,很明顯,今天他又遲到了。不過,又有誰在乎呢?他渾不在意地收起已經長出銅鏽的舊懷錶,辨認了一下方位,然後繼續前進。
又轉過一個街角,前面的空氣質量似乎好了許多,路面也打掃得非常乾淨,而且出現了在這個季節的城市裡難得一見的大片綠色植物。這裡是政府機關聚集的街區,爲了保證官員們的工作質量,所有的房屋四周都種植了許多耐污染的花草樹木,其中還有不少是四季常綠的,即使是在積雪尚未融盡的初春,依舊顯示着盎然的生機。丹尼爾不禁深深呼吸了一口帶着草木氣息的寒冷空氣,感覺胸口舒服了許多,連腳步也似乎變得輕快了。
他走過一幢幢掛着“衛生部”、“重工業部”和“新聞管理處”之類牌子的磚石高樓或者精靈樹屋,除了和幾個認識的朋友寒暄了幾句之外,沒有作任何的停留。幾個討厭的憲兵在各個部門之間轉來轉去,時不時用手中的棍子威嚇那些被他們認爲偷懶的傢伙。不想挨棍子的丹尼爾趕緊加塊了腳步,幾乎是小跑着離開了憲兵的視線。
一直跑到政府機關區的邊緣,即將再次進入空氣污濁的居民區的地方,丹尼爾纔在一幢式樣古樸高雅,但外表卻殘破不堪的三層小樓外面停下了腳步。他望着積滿鐵鏽和蜘蛛網的金屬門牌嘆了口氣,撣撣頭髮上沾着的灰塵,轉身走了進去。那早已鏽蝕的門牌上寫着“精靈王國外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