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再見了,最後的修真者們!
當南京城中的康德皇帝,正爲星火燎原的革命形勢而氣急敗壞之際。初步結束了此次戰果輝煌的杭州攻略,再次回到上海租界大本營的菲裡.泰勒上將,同樣也有着自己的煩惱。
——爲了挽留諸位急於啓程前往西方的玉山派修士,讓他們加入自己缺兵少將的奧術戰隊,他幾乎費盡了脣舌,堅持不懈地做着徒勞的努力。
“……付泉子掌門大師,您真的不願意再考慮一下嗎?待遇問題好商量,我可以在我的權限範圍之內,給您臨時上校的軍銜,發雙份……呃,不,是三份軍餉。而且只要能打完在翔龍帝國的這一仗就好,絕對不會耽擱你們太久的時間……什麼?還是沒興趣?那麼我讓革命黨再給諸位弄幾個頭銜如何……”
上海租界的總督府辦公室內,菲裡儘可能地放低了身段,對付泉子掌門百般懇求道。
以堂堂上將之尊,對這些新近倒戈歸順的修士們如此低聲下氣,菲裡.泰勒自然是有着他的原因。
因爲總的來說,對於一支軍隊而言,東方修真者乃是一種性價比相當高的複合型施法者。
——按照費倫大陸的標準來看,這些東方修真者既是法師,又是牧師,同時往往還兼任術士,戰士,獵人,盜賊,鍛造工匠等職業,而且精通草藥,礦物,金屬冶煉,地理地質等知識……
所以,他們能夠駕馭飛劍,尋找礦脈,斬妖除魔,煉丹制符,煉製法器,參悟經書,祭祀神明,解毒驅邪,看破奇門遁甲,佈置預警法陣……這些非常重要的實用技能,基本上沒有哪樣是修真者們不會的,就算每一位修士自身都有所專長,但其它的項目通常也都會一點,而且最起碼還能將就着過得去。
若是放在費倫大陸,你去讓身材虛弱,走路發飄的法師們,披上鎧甲拿起長劍冒充戰士試試看?保證一會兒功夫就跨下來!而東方修士卻可以手持仙劍,面不改色地與妖獸浴血肉搏,殺妖取寶!
若是把他們放到戰場上,就相當於人形火力平臺+後勤醫療中心+偵察警報體系+小型軍工作坊,堪稱是功能完善的軍用多面手,尤其是修士的強大戰鬥力,更是可以產生一個帶動一羣的士氣提升效果——像這樣戰鬥力強大,可以充作突擊隊使用的驍勇之士,乃是任何一支軍隊的靈魂與核心。
而菲裡的巨熊軍團,眼下就是缺少這樣敢打敢拼的中堅核心。
——在最初轉戰新耐色瑞爾十三州殖民地的時候,面對手下一幫勇氣和士氣全無、種族、籍貫五花八門的各州民兵,菲裡全靠那支頗爲爆笑的倒黴熊大隊,以及裡面一千多隻頭腦簡單不會耍滑頭的“裝甲戰鬥熊”,才能帶動全軍踊躍出擊,在戰場上發動像樣的攻勢。
待到出海遠征馬茲卡大陸之時,倒黴熊大隊的“裝甲戰鬥熊”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則是兩家神殿贊助的黑暗精靈女戰士。她們精通各種格鬥與暗殺技巧,還會巧妙運用浮空術等天賦異能,在戰鬥力上相當值得令人讚歎。但隨着幾次大戰下來,這批菁英戰士已經摺損過半。從一千多人縮減到了不足五百。
而且,根據伊麗斯翠女神的諭旨,如今剩下的大部分神殿女戰士,都被留在東瀛列島上傳教佈道。如今依然留在菲裡身邊,繼續隨軍作戰的黑暗精靈女武士,已經只剩了不足一百人。
這麼少的一點精銳武力,光是用於隨身保衛總司令官的安全,就已經很有些捉襟見肘。若是再投入衝鋒陷陣之類的危險任務,只怕是衝陣一次就要打光了。
在耐色瑞爾遠東艦隊下屬陸戰隊,和上海租界守備隊的殘部之中,倒也有一些戰鬥力還算不錯的老兵。但畢竟數量偏少,而且在這遠離本土的地方死一個少一個,短時間之內根本無處補充。更要命的是軍用魔法道具異常匱乏,隨軍法師嚴重稀缺,難以應付大規模的奧術對戰。
至於新近招募的東瀛浪人,也是良莠不齊。那些黑島家的直屬武士,其中一部分當過國際僱傭兵,跟着黑島家家督黑島忠夫轉戰天下,堪稱是久經沙場,作戰經驗豐富。而剩下一些在長崎港臨時緊急招募的後輩新人,雖然嘴皮子上一個吹得比一個厲害,基本上卻只有在酒館鬥毆或者在鄉下打劫的經驗——根據李華梅提督的說法,如今的東瀛“倭寇”,跟當年的那些先輩比起來,實在是很不給力。
“……剛剛登陸上岸,還沒有讓他們衝鋒陷陣呢,就已經有將近一半的人開始了‘武者震’,連尿都從褲襠裡流出來了!唉,如果當年肆虐江南的倭寇,也跟這羣熊包一樣廢柴的話,那該有多輕鬆啊……”
——所謂的“武者震”,其實就是新兵菜鳥們臨戰怯場,在上陣之前渾身發抖、大汗淋漓、肌肉痙攣,乃至於大小便失禁等等撲街表現……雖然很丟臉也很可恥,但卻是絕大多數東瀛武士,從幼稚到老練的必經之路——畢竟沒有哪個勇士的膽量,是在呱呱落地之時就練出來的,因此就美其名曰“武者震”……
若不是朝廷官軍在比爛**方面還要更勝一籌,這些外表威武的撲街仔,還未必如此輕鬆地取得勝利。
像這樣一羣菜鳥和軟腳蝦,若是沒有足夠數量的猛人來率領,戰鬥力只怕會很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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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以上原因,菲裡一直極力挽留這些玉山派修士,想要他們最起碼幫助自己攻破了南京再走。
奈何這些玉山派修士,卻就是油鹽不進,無論對方怎樣厚利誘惑,卑辭懇切,只是整天催促着菲裡.泰勒上將遵守先前的約定——待到杭州戰事一旦塵埃落定,就要立即派出船隻運送他們前往費倫大陸,讓他們借用那邊某座私人浮空城中的密瑟能核來代替靈脈,以便於展開更進一步的仙道修煉。
對於菲裡拿出的官銜、財富、名位之類的交易籌碼和誘惑,修士們是這樣回答的:
“……我修仙之人,自古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世間的紛紛擾擾,功名利祿,又與我等何干?”
付泉子掌門清了清嗓子,摸着下巴處的兩縷長鬚,慢條斯理地解釋說道:“……上將閣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說明您還不瞭解修仙的根本爲何,更不知道要怎樣才能算是一名真正合格的修士——那些庸碌凡人,全身心地追逐着世間的富貴享樂,其實卻只是苦中作樂,最終難逃一死。
對於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來說,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等於是在一步步地走向墳墓,死亡乃是無法迴避的結局。而生前擁有的一切,不管是權勢也好,富貴也好,親朋也好,都只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等到眼睛一閉,棺材一躺,照樣是什麼東西都帶不走。
我輩修士與凡人之間的本質不同之處,大抵有二:一是可以超脫生死,延緩死亡,只要修煉得法,機緣湊巧,再有仙丹靈藥輔助,完全可以獲得長壽乃至於長生,元嬰修士活過千年,亦是史上常有之事。
二是時間概念完全不同——打坐煉氣,築基結丹,面壁悟道,開爐煉丹,這些事情都是修道的基本功,但卻極爲耗費時間,往往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經有十年乃至幾十年就過去了。至於從練氣築基到結成金丹、修成元嬰,最後羽化飛昇,這樣一個完整的修仙流程,更是動輒以千年計算。
如此漫長的時間裡,世俗界恐怕早已改朝換代,變幻得面目全非,而修士們身在其中,卻根本沒有多少感覺。正所謂修仙先煉心,心不寧則道難成。修士眼中的時間觀念,跟凡人是截然迥異的。
至於法術、丹藥、飛劍、法寶之類的外物,雖然在凡人眼中厲害無比。但對於真正的修道之人而言,卻是落了下乘。因爲這世間的一些事情,修士可以用仙道實現的,凡人也可以用別的辦法做到。最多在威力大小、便捷與否方面,或許會有一定差異,但卻並沒有什麼最本質的區別——在很多時候,長明焰並不如蠟燭油燈更好用;掌心雷也比不上一把手槍;踏水而行固然瀟灑,但乘坐舟船也同樣穩當,還更加舒適。
修仙的真正好處,在於飛躍死亡,謀取長生,這纔是我輩修士苦心修道的關鍵。因爲一旦踏上漫漫修仙之路,對於人生的體驗,就會迅速發生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
只要修仙還能看到成功的希望,世間的權勢富貴,就對我輩修士不再具有吸引力。而原本與親戚朋友之間的感情,同樣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淡漠,也就是所謂的‘斬斷俗緣’。唯有修成大道,獲得長生,纔是我輩唯一追逐的目標,除此之外,一切皆是虛妄。
由於修仙之路是如此漫長,而人的一生卻是這樣短暫,若是有哪位修士連練氣築基這最初幾關都不能通過的話,那麼他就差不多等同於快速走完一生的凡人——未能獲得長生,卻耗費了無數時間去修道,最後落得個一場空,實在是天底下最悲慘最可怕的命運。”
說到這裡,付泉子掌門不由得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過去我等是由於玉山靈脈不佳,修煉進階幾乎無望,這才轉而醉心於世俗權勢,想要多少得到一點補償。如今得知貴國研發的密瑟能核,居然可以頂替靈脈之功效,甚至還猶有過之,只感覺修仙大道重開,哪裡還肯爲這些俗事虛擲光陰?
而且,貧道的師兄弟之中,有不少人的修爲不精,年歲已高,壽元已經所剩不多。原以爲一生就只能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眼下卻突然有了繼續修仙成大道的可能,實在是分秒必爭,一刻也耽擱不得。若是拖延時日,弄不好就會功虧一簣,築基未成而壽元已盡……還請閣下將心比心,不要讓我等爲難纔好啊!”
對此,菲裡只能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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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上述原因,儘管菲裡.泰勒上將在回到上海之後,非常想要將玉山派的這些修士納入麾下,但最後還是未償所願,只能在剛剛修復的上海碼頭給他們舉辦了一個歡送儀式,安排這些人分批登上了幾艘武裝遠洋商船,預備先南下香料羣島的精靈殖民地,然後繞過半個星球前往費倫大陸。
雖然招募炮灰計劃宣告完全失敗,但爲了結個善緣,以後回到本土或許還有合作機會,整個旅程的一應開銷,都由打腫臉充胖子的菲裡.泰勒掏腰包墊付,爲此幾乎徹底榨乾了他本來就瀕臨枯竭的小金庫——這兩個月的軍費開支都是他在墊款,而杭州府庫的繳獲卻得入公帳……於是當晚差點被蕾妮罰跪搓衣板。
當然,東方世界自古就講究禮尚往來,菲裡.泰勒上將這邊既然如此慷慨,玉山派方面也自然要有所表示。幾十個修士和準修士湊到一起商量了一會兒,很快便從各人身邊湊出了十幾件暫時用不上的靈器和仙器,還有若干上品靈石、靈酒,作爲臨別之時的回禮。
從禮單上看,這份回禮應該說是相當豐厚,內有踏雲飛劍六柄、傀儡銅人兩具、乾坤袋五副,天雷杖一柄,火髓靈酒三瓶,各類上品靈石百餘塊,靈芝、雪蓮、丹蔘等藥材若干盒。若是在昔日修真界繁盛的時代,這都是無數人可望不可即的奇珍異寶,足以引得無數修士豁出性命去爭奪和搶掠。
可惜時移境遷,在如今這年頭,情況卻徹底倒轉了過來,變成修真者太少(總共只有一百多個,入門的更是才只有二三十個),法寶和靈石太多(畢竟有幾千年的積累),很多赫赫有名的法寶都已經無人會用,只能堆在倉庫裡等着發黴。如今不過是送出去一些品質尋常的法寶當回禮,根本就沒有誰會在乎。
事實上,差不多同樣等級的法寶,在玉山派的本門倉庫內,還堆着最起碼兩千件。這些東方最後的修士們,正打算讓本次遠航的商船隊,中途在臺灣島停靠一次,把門內的這些功法書籍和積蓄家當,還有留守看家的幾個老弱,一股腦兒都裝進船艙,搬到西方世界去落地生根了。
而菲裡.泰勒上將,則只能不無惆悵地站在棧橋上,望着這一片如林的帆影漸漸遠去。
“……唉,都走了。走了也好,我就不信了,沒了這張屠戶,難道還真的吃不了渾毛豬?”
當最後一叢帆影消失在天際之後,他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轉身正要離去,但眼角的餘光,卻在某座店鋪的拐角處,發現了一個遮遮掩掩的熟悉身影。
“……這是……黑島仁少將?你在這兒做什麼?還打扮成這麼一副奇怪的模樣?”
來人正是當今巨熊軍團的第二副軍團長,外貌嬌小可愛的東瀛僞娘黑島仁少將。
只不過他今天打扮得非常奇怪,既沒有穿原本那身藍底金魚圖樣的棉布和服,也沒有換上鑲有金絲流蘇肩章的帥氣軍裝。而是裹了一身毛茸茸的皮大衣,帶了一頂尺寸明顯偏大的鴨舌帽,鼻樑上架着一副平光眼鏡,嘴裡還叼了一隻玉米芯菸斗……雖然衣裝打扮與平日截然不同,但那副窈窕身材和精緻面容卻根本掩藏不住。而且以他現在這副欲蓋彌彰的模樣,反而更讓人心生好奇,想要探究一二了。
看到自己的“完美僞裝”,居然一下子就被菲裡給識破了,黑島仁先是猛地一驚,隨即趕緊把食指放在嘴脣上,示意對方噤聲。然後又神經兮兮地轉頭看了看左右,這才壓低嗓門對菲裡問道:
“……嗯……那個……請問泰勒長官,那些玉山派的修士,現在都已經上船走了嗎?”
“……是啊,在大約一刻鐘之前起錨出發,現在已經連桅杆都看不到了。”
菲裡聳了聳肩膀,隨口答道,“……你是來給他們送行的嗎?似乎很不巧地晚了一步啊!”
“……不是的,不是的!纔不是這樣的呢!”
黑島仁僞娘摘下平光眼鏡,忙不迭地把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咱就是來看看他們走了沒有……唉,前天晚上的時候,居然有位修士給我偷偷寄來了這玩意兒……”
他把左手伸進衣兜裡,掏出一封裝飾着漂亮花紋的粉紅色信箋,在菲裡眼前晃了晃,同時又用右手不住地拍着小胸脯,一臉萬分後怕的模樣,“……當時可把我給嚇壞了,連續兩天晚上都沒睡好覺。現在這些傢伙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菲裡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隨手拿過那封粉紅色的信箋,展開一看,然後當場就被華麗麗地雷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