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十三、伏見無血開城(下)
二百十三、伏見無血開城(下)
二百十三、伏見無血開城(下)
總算到了要從京都出兵開拔的時候,北條氏彥眼巴巴地盼着能有些什麼恩賞,畢竟皇帝也不差餓兵不是?
結果仁孝天皇對待蝦夷島來的“勤王義士”還當真大方,既沒有賜宴也沒有拿出酒菜犒勞軍隊,就派出一個內侍傳旨,給北條氏彥這個主將賞了十兩金子,三百蝦夷壯士每人賞了五文錢——就是在太平年月,這點錢也只夠買一串天婦羅或糯米丸子——還有那兩千雜兵則是完全給忘了,根本沒被當成是人看待。
而更要命的是,北條氏彥塞給傳旨內侍的紅包,按行情就要二十兩黃金……氣得他破口大罵又虧了。
雖然對曾經懷有若干憧憬的朝廷和天皇,已經是感到了寒入骨髓的徹底絕望,只是北條氏彥到了此刻,也已是騎虎難下,因此儘管有着種種不如意,他還是帶着一顆破碎受傷的心,硬着頭皮帶着自家三百多名蝦夷勇士,以及兩千沒人要的撲街雜兵,垂頭喪氣地上了路。
可那些雜兵又餓又病,既無士氣又無體力,好些人連京城都沒走出就趴下了,沿途又不斷有人掉隊開小差,最後到了伏見城的,只剩下區區一百餘人。進城之後才休息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軍中的伙伕就欣喜現,自己只需要給這幫雜兵洗四十隻碗了——又跑了六十多個
不過到得此刻,北條氏彥也顧不得這些不頂用的雜兵了,只顧着自己在這伏見城內外勘察了一番,結果更加絕望——自從幕府放棄此城之後,先後不知有多少撥賊人曾經光顧過這裡。非但糧食銅錢之類的東西,早就被全部搬得精光,就連天守閣和倉庫、宅邸也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害得北條氏彥只能在城內空地上搭帳篷住宿。巨石砌成的外牆看似堅固,卻不知何時坍塌了三丈長的一段,根本無力修補。城中水井裡還浸泡着幾具腐爛的屍體,弄得井水都發黃髮臭不能飲用……如此破城,怎生守得?
雖說這一仗看來是根本沒法打了,但想想在京都被公卿們騙去了那麼多辛苦弄來的傢什,卻只換到一身絆手絆腳的絲綢袍子和一塊更加不值錢的官印,北條氏彥又覺得很不甘心,暗自思忖道:如此朝廷,如此天子,實在不值得咱們效力,可俺們好不容易千里迢迢進一回京城,也不能白來啊
正好前幾日去皇宮和幾處公卿宅邸,咱都親眼看過,當真是一派金碧輝煌,多的是珍寶古玩。與其日後便宜了別人,還不如趁着敵軍未到,讓咱們先回去撈上一票,再高高興興迴轉蝦夷老家做山賊去也
——這就是“邊荒義士”效忠朝廷的水平,覺悟夠高的吧
只是北條氏彥又想起守護宮廷的那兩千長州藩“奇兵隊”,以及擺在皇宮門口的那幾尊鷹炮……如此一塊硬骨頭,自己手下的三百號弟兄很可能啃不動,於是又猶豫起來,不知該不該冒險去做這一票。
結果這麼一遲疑,就把菲裡的兩萬多兵馬給等來了。
站在殘破的伏見城頭,望着那一片無邊無際的軍陣旌旗,以及如海洋一般的火炮、火槍和鐵魔像,再看看自己可憐的三百多號弟兄,以及鑲嵌着黑曜石的狼牙棒,北條氏彥當即就熄了舉兵對抗的心思,但又不想灰溜溜逃了讓人恥笑,索性開始謀劃起了倒戈事宜。
只是這臨陣倒戈的事情,也沒有戲文裡描述得那麼容易和簡單。首先就是爲了取信於對方,最起碼要拿出一份合格的投名狀,否則即使對方接受了投降,也只會將俘虜打散分遣,而不會放心留用——北條氏彥正尋思着該怎麼去弄這份投名狀的時候,朝廷卻又給他送了一份大禮:上個月在三河國丟下七萬大軍,被嚇成陽痿逃回來的著名美男子藤原梅竹大人,被天皇封爲伏見行營監軍,趾高氣揚地來上任了
原來這位藤原梅竹大人,因爲先是喪師失地,把朝廷大半兵力丟在了東海道,然後又在富士見合戰中被西洋鬼畜的火箭彈嚇成了陽痿,沒法再與天皇陛下搞基,於是在回京之後便失了聖寵,走到哪裡都被人戳着脊樑骨嘲笑。極端的惱羞成怒之下,徹底昏了頭的藤原梅竹也顧不得保存自家性命要緊了,居然跑到天皇面前,自請前往伏見城的軍中效命,以洗雪前恥,挽回名聲。
仁孝天皇原本對這位實在硬不起來的藤原梅竹大人,已是不甚待見,但如今聽他慷慨激昂的一番自薦,再回憶起昔日的牀第舊情,不由得也有些動容。又想想那些蝦夷蠻子畢竟甚是陌生,讓人不怎麼放心,便順水推舟,給他封了個監軍的頭銜,讓這位陽痿了的美男子到戰場上去發揮餘熱。
而這位藤原梅竹大人,也實在是既不識時務,又嚴重腦癱,根本沒想想眼下的朝廷是個什麼模樣,就把這趟十有要送命的差事,當成了又一次撈錢的機會——纔剛剛驅車趕到伏見城下,就指使小廝給那些“蝦夷蠻子”番顏色,隨口扣上幾個罪名,然後張口勒索大筆賄賂……照着他這副自尋死路的搞法,、恐怕就算是那些真正堅貞不二的鐵桿忠臣,也要被活活氣得造反了。
幸好這北條氏彥早就打定主意要反了,正愁着缺少投名狀呢因此聽了這位監軍大人的滿嘴胡話,也不生氣,只是點頭哈腰奉承着把他誆騙入城中,隨後立即刀兵齊出,翻臉擒下。順便再把先前那幾個口出穢語的小廝提出來,一棒一個,統統打殺,白花花的腦漿和紅豔豔的鮮血流了,好讓麾下弟兄出氣。
在備好了這份投名狀之後,北條氏彥也沒有立即投降,因爲他覺得自己如今也是一方人物了,做事要講究風度,因此便先打算炮製出一份文辭華麗的降表,再弄一個像模像樣的投降儀式,畢竟身份不同了,即使是倒戈投降,也要整治得比較體面一點兒。
但北條氏彥本人只是粗識幾個字的莽夫,手下又盡是一幫蝦夷蠻子,根本找不出什麼會寫東西的文化人,最後只得把藤原梅竹給放出來,拿刀逼着這位美男子幫忙寫降表……
沒想到降表的草稿尚未擬好,就有探子從城外來報,說是西洋兵的主將給他開了個天價懸賞。北條氏彥一聽,先是對自己的身價暗喜,隨即便是大驚,生怕再繼續拖延時間下去,等到兩邊打起來之後,就是想投降也沒得投降了。因此什麼降表和儀式都顧不得了,趕緊打着白旗綁了藤原梅竹出來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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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北條氏彥這個黑胖子扭扭捏捏地講述了自己投降的前因後果,菲裡.泰勒少將也是大喜過望。
雖然伏見城這一仗無論從哪個角度分析,都絕對是必勝的局面,但是能夠不動一槍一彈,便得了個開門紅,還是令他感到非常高興——實戰練兵的效果固然是達不到了,可這子彈和炮彈卻能省下不少。
要知道,東瀛列島雖然火山溫泉甚多,到處都能找得着質量不錯的硫磺,但卻基本不出產硝石,因此基本依賴進口。而在當前這種國內全面動亂、商路瀕臨斷絕的情況之下,即使菲裡想辦法動員起上萬百姓,滿大街地刮廁所熬硝,最後能夠製造出來的火藥,估計也不夠支撐一場低烈度戰役的消耗。
而且,從北條氏彥的供述來看,京都朝廷上下的智商之差,實在是已經糟糕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城中守軍的兵力、物資和士氣,也已經撲街得一推就倒了。
至於藉助朝廷大義,動員起京都市民,按人頭分發刀槍,依託複雜街區地勢打巷戰的可能性……
“……朝廷大義?這玩意值幾個錢一斤?如今又有誰還會願意接旨奉詔?”
對於狠狠坑了自己一把的朝廷,北條氏彥是一絲敬意都欠奉,“……那些公卿貴族,自己是住在豪華的府邸裡,夜夜笙歌日日歡宴,可京都城裡卻早已是滿街滿巷的餓死鬼,還有公卿豢養的暴徒天天都在燒殺奸y、打家劫舍,老百姓簡直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又哪裡肯爲這等朝廷奮戰?
先不說朝廷的府庫裡,如今是啥像樣的軍械都沒有,想發刀槍都沒存貨,就算真搞到一些刀槍發下去了,市民們多半肯定不會願意幫着守城,而是首先就要掉頭過來圍攻皇宮和公卿宅邸了我敢拿全部財產打賭,只要司令官大人您的軍旗插到了京都郊外,城裡的百姓絕對會立即跟着造反”
——的確,以那幫子腦殘公卿的政治水平,平日裡對治下居民不聞不問,只知道不顧死活地敲骨吸髓,等到危難之時,卻又想要忽悠他們來保衛自己……天底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按照北條氏彥的分析,當菲裡帶着巨熊軍團兵臨城下的時候,朝廷不要說動員京都市民起來抵抗了,就連能不能保證宮廷禁衛軍的忠誠都要打上一串問號……嗯嗯,對於軍人而言,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樣的敵人,會比一夥白癡腦殘更令人愉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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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菲裡便和顏悅色地接受了北條氏彥和他那一干蝦夷蠻子的投降,並且當即兌現了賞賜,給他們頒發了三千兩黃金和五千石白米,又書寫了一萬石領地的安堵狀。只是由於還沒跟三井龍姬大小姐通過氣,這一萬石領地具體放在哪個旮旯,還有待日後進一步商討
另一方面,因爲花天價懸賞捉拿的傢伙,居然自己把賞格拿走了,未免會讓軍中將士們感到泄氣。爲了安撫軍心,避免空歡喜一場的士兵們私下抱怨,菲裡又下令全軍歡慶一日,每人發了些酒、糖果和鹹魚,與新投奔的北條氏彥和他那一干蝦夷蠻子搞起了聯歡,總算是沒鬧出什麼亂子。只是軍隊也不得不在這距離京都二十里的伏見城又多駐留了一天……雖然可能會讓敵人多一些準備,但照着當前的架勢,就算磨蹭一個月,京都城的防禦能力恐怕也只會自行崩潰,而不可能得到任何增強。
最後,對於北條氏彥綁來的投名狀,也就是那位自己來尋死的藤原梅竹大人,菲裡只是草草看了幾眼,就覺得沒必要留下來浪費米飯——他雖然是僞娘,但卻對搞基一點興趣都沒有,尤其是這種剃了眉毛,臉上塗着厚厚白粉,還把牙齒弄成黑色的奇怪人妖,更是看得讓人嘔吐——便下令推出去斬了祭旗,急得這位天皇御用基友趕忙引吭高呼,“……饒命饒命大人莫要殺我,在下有京中軍情機密相告……什麼?沒興趣?哎,別這麼急着拉我啊在下還知道京中權貴的寶藏所在,只求饒在下一命……”
一聽說有財寶獻上,菲裡頓時來了興趣,便揮手示意衛兵把藤原梅竹拖了回來,跟條死狗似地丟在地上,對着他厲聲喝問,“……汝等叛逆之罪,雖百死猶難贖,但只要能有所表示,也可稍稍減少罪孽,爭取從輕發落。不過若是你執迷不悟,膽敢虛言欺瞞的話,本官也有的是辦法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被嚇破了膽的藤原梅竹,也再不敢虛言敷衍,就這麼顫巍巍地趴在地面上,把自己這些年做下的一大堆齷齪事情,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統統和盤托出。
原來這藤原梅竹雖然出身於名門藤原氏,又天生一副好皮囊,長得那是風姿綽約,俊朗無雙,堪稱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但畢竟只是旁支庶流之後,家中產業不多,只傳下來幾座鳥不拉屎的小莊子。而藤原梅竹又是出了名的風流浪蕩子,吃喝嫖賭洋洋喜歡,沒多久便敗光了家產。
於是,藤原梅竹只得一咬牙,從此充分發揮起天賦本錢,過上了專門吃軟飯的小白臉生涯……而他吃軟飯也吃得很有特色,尤其符合東瀛國情——非但私通了無數深閨寂寞的貴婦人,還和許多好男風的上級公卿有染,把夫婦倆都侍奉得神魂顛倒,從而得以時常出入權貴門第,乃至於最後上了仁孝天皇的被鋪……
在此期間,他或有意或無意,踩點探得了許多公卿府邸的家藏珍寶所在,最後連天皇寢宮的藏寶密室,也被藤原梅竹找到了位置。先前他還不知道這些信息有何用處,畢竟就是偷了也難出手,到了此刻生死之際,便突然大徹大悟,將此事捅了出來。由於怕菲裡不動心,還把寶藏的數量大大地吹噓誇耀了一番。
菲裡一聽果然動心,雖然他暫時手頭還算寬裕,但到底這天下沒有誰會嫌錢財太多的。北條氏彥和他那一干蝦夷蠻子又自告奮勇,願意充當先遣隊突入京中打前站。菲裡也就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下來,安排他們連夜出發,自己則預訂於次日率領大軍壓上,以確保萬無一失。
只是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到得第二天早上,菲裡剛要拔營出發,卻被匆忙趕到的三井龍姬給攔了下來,要他在京都郊外暫時按兵不動,等到熊澤天皇和那位萌釘宮內親王抵達軍前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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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船隻不慎觸礁受損,熊澤天皇陛下和萌釘宮內親王殿下的行程被迫推遲,原本在今天就能抵達軍中,但眼下估計要拖延上至少一兩天了,還望閣下暫時按兵不動,等待御駕的到來……”
“……等他們兩位幹什麼?眼下的京都空虛至極,一戰可破,爲啥還要再繼續蹉跎時日?”
已經被拆卸裝箱了半邊的帥帳之內,菲裡被三井龍姬大小姐這個沒頭沒腦的古怪要求,弄得是完全摸不着頭腦,“……不能將那位天皇逼迫過緊?先不說這傢伙簡直就是個生活在幻想中的腦癱,即使這位陛下當真英明神武,也不可能無中生有,空手就變出軍隊和兵器吧”
“……問題是還真有這種可能——假如我們沒有采取適當防範措施的話”
三井龍姬大小姐嘆了口氣,“……這個……朝廷的大義名分,和天皇的象徵意義……怎麼說呢?很複雜,也很有意思。對於我國的政權更迭模式而言,天皇和朝廷就像空氣一樣,有他在,無所謂,沒他在,還真不行天皇畢竟是天照大御神的地上代言人,若是逼得太狠了,怕是會惹得天照大御神動怒,親自降臨凡世出手干涉,屆時可就搞得沒法收場了……”
“……不會吧如果天照大御神這麼護短,那麼早先的歷代幕府又是怎麼建立的?”
“……過去我國內戰的默認規則,就是可以篡奪朝廷的權利,但天皇的人身絕不可受到傷害。即使軍閥領袖攻下了京都,架空了朝廷,也依然要向天皇稱臣,並且給予優待奉養。”
三井龍姬解釋說,“……然而,這一次的情況卻很不一樣,我們已經在鎌倉擁立了後南朝的皇室末裔,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京都這邊的天皇就必須廢黜甚至處決。而且京都這位仁孝天皇也搞得太瘋狂了,居然在半年之內就害得舉國上千萬人口斃命,不殺不足以息民憤,但殺了他又會大大地得罪天照大御神……”
她伸出一根小手指,擡頭指了指天上,“……也不用太厲害的打手,只要從高天原降下幾個雷神,我軍就有覆滅的危險——我可沒有薩馬斯特那種隨意弒神的勇氣和本事,想來你也夠嗆吧”
“……”
菲裡頓時鬱悶了,沒想到在這個撲街的島國之中,連打仗這種事情都要拼爹……呃,不對,天照大御神是太陽女神,是拼娘……嗯,也不對,都已經是不知多少代人之前了……嚴格來算應該說是拼祖宗
“……所以,攻擊京都,討殺仁孝天皇的軍陣之中,一定不能缺了我方熊澤天皇的御駕。這樣一來的話,天照大御神就算再怎麼護短,也不會爲了她的一個直系後代而攻擊另一個直系後代……”
在三井龍姬大小姐的點撥之下,菲裡很快便喃喃地推導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然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好吧,那就再等兩天。至於昨晚就已經撒出去的那些蝦夷蠻子……就只他們自求多福了……”
雖然出於對高天原諸神可能干涉的畏懼,巨熊軍團在奪取伏見城之後,暫時沒有繼續挺進。但在對此一無所知的京都城中,卻已經是鬧騰得彷彿天塌地陷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