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激鬥喪屍羣(上)
“前後主炮準備~~~齊射!”
伴隨着老矮人瓦希裡的一聲高喝。祥瑞號龐大的船身微微顫動了一下,從炮塔前端噴吐出一串明亮的橘紅色火焰,拖着長長的尾音呼嘯而去,最後在廢墟之間轟然炸起一大片碎石瓦礫。
隨即,佈置在側舷的幾十門副炮也迭次開火,朝着惡魔軍隊駐紮的市心廣場拋出了鋪天蓋地的實心彈、開花彈以及燃燒彈,在一瞬間就將那些胡亂搭建的簡陋窩棚給炸了個七零八落,並且很快便燃起了無法撲滅的熊熊烈火。
幾乎就在炮火轟鳴的同時,通貝斯港東郊的荒野之中,也突然爆發出了一陣陣震天動地的吶喊聲。一面面殘破的黑鷹軍旗被先後樹起,引領着風塵撲撲的疲憊士兵們奮勇衝鋒。
由於惡魔軍隊方面根本沒有在城市外圍佈置防禦,這些經歷了重重磨難,一路跋山涉水而來的印加遠征軍老兵,很輕易地就殺進了通貝斯港的市區,並且沿着最寬敞的中央街道形成了尖銳的攻擊箭頭,彷彿勢不可擋的潮水一般,朝着敵方的核心營區狠狠刺了過去。
但是,按道理應當配合他們進行兩面夾擊的巨熊軍團,此刻卻似乎顯得有些不是那麼情願。
“特庫姆塞陛下還真是會強人所難,連商量都不和咱們商量一下,就擅自決定了開打……這是要搶先製造既成事實麼?唉。我可是從來都不喜歡打無準備之仗的啊!”
頂着一陣陣隨着爆炸聲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浪,菲裡一邊努力駕馭着胯下那杆隨風搖晃的掃帚,一邊臉色難看地小聲嘀咕着。由於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遭受到了這麼多讓人難以置信的壞消息連續轟炸,他的頭腦一時仍然處於嚴重的混亂狀態。接下來還沒有來得及梳理清楚頭緒,又被自作主張的盟友硬是拖進了一場毫無準備的戰鬥,菲裡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在他的身後,是懸浮在半空之中,不斷噴吐着火舌的浮空戰艦祥瑞號。在他的身旁,是騎着小銀龍雪風的蕾貝卡和騎着老黑龍福爾摩斯的蕾妮,以及十幾名同樣騎着掃帚的隨軍魔法師。在他下方的碼頭上,還有五百多名東瀛武士正腳踏木屐,手按刀柄,打着一面面迎風招展的“菊水”軍旗,整裝待命。旗幟上那朵一半浸在水裡的菊花用金絲刺繡,還抹了耀眼的金粉,在一片瀰漫的塵土中顯得分外奪目。
這就是巨熊軍團能夠用以投入此次戰鬥的全部力量了——由於在前次戰鬥中,具體地說是在毒氣侵襲之中,一下子喪失了70%以上的成員,軍團的殘餘官兵幾乎人人都被刺激得心態嚴重失常。再加上軍團內一方面缺乏高素質的“政治委員”來進行疏導、排解和鼓勁打氣,另一方面,看到開拓殖民地的前途徹底破滅之後,自菲裡.泰勒上校以下的各級主官,也全都是變得垂頭喪氣、意志消沉,無心打理公務,對部下的頹廢潦倒基本放任自流,非常嚴重地漠視了軍紀的廢弛。
結果。到了被突然拖進戰火的時候,倉促召集起下屬的菲裡才愕然發現,全軍上下這會兒居然是精神恍惚的精神恍惚、爛醉如泥的爛醉如泥、瘋瘋癲癲的瘋瘋癲癲……酗酒、縱慾、吸毒、聚賭什麼的幾乎樣樣齊全,除了十幾個按職業規定必須要時刻保持頭腦清醒的魔法師,以及少量奉命輪值的當班水手,基本上沒有幾個閒人是精神面貌完全健康的。照着他們這副半醒半夢的萎靡模樣,即使是勉強拉上陣去應戰,多半也只有送死的份——而孤懸海外的巨熊軍團,卻已經是再也經受不起更多的人力損失了。
因此,菲裡不得不把地面戰的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了黑島忠夫先生的浪人武士們身上——這些傢伙近來天天都在市區廢墟內鑽來鑽去,挨家逐戶地翻箱倒櫃,想要在回家之前儘可能多搜刮一些戰利品,身手完全沒有荒廢——同樣,他也不得不接受了黑島忠夫那個彷彿綁票勒索一般的僱傭價格:每人預付開拔費半磅黃金,戰後再支付剩下的半磅,陣亡撫卹和功勳獎勵還要另計……總共怕是沒有一千磅黃金拿不下來。
這讓祥瑞號此次夾帶大批私貨遠洋交易所獲得的鉅額利潤,以及沿途百般搜刮而來的金銀,在霎時間內就硬生生地縮水掉了好大一塊……所以,一直到戰鬥打響的時候,菲裡的臉色都還是黑黑的。
而從空中俯瞰到的戰鬥進展情況。則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黑了——也許是因爲矮人炮手們依然有些醉眼朦朧的緣故,祥瑞號的前後幾輪齊射全都打得毫無準頭。雖然一眼看去,確實是遍地煙柱、四方火起,貌似相當壯觀的樣子,但實際上卻說明了彈着點分散得七零八落,根本沒幾發炮彈有着足夠的準頭,能夠順利砸到聚集於市中心的敵人們身上。
而更可怕的是,通過吸血鬼女教授在單片眼睛上附着的鷹眼術,菲裡還目瞪口呆地親眼看見:先是一連串呼嘯着的開花彈,將印加遠征軍的攻擊箭頭炸了個粉碎,接着又是一長排燃燒彈所構成的火牆,徹底堵死了印加盟友們繼續衝鋒挺進的道路……這製造誤傷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吧!
“立即停止開火!命令全部艦炮立即停止開火!”
在一片瀰漫的硝煙與塵埃中,菲裡.泰勒上校滿心憂鬱地用力揮了揮手,朝着身邊的傳訊法師高聲喝令。雖說用氾濫成災的強大火力來彌補軍事素質的粗劣薄弱,一向被他認爲是最最有效的殺手鐗,但在此刻的祥瑞號上,各種彈藥儲備都已經所剩無幾,按照每一門火炮分攤開去,怕是連湊足一個基數的炮彈都有些勉強,自然不能隨便浪費在這種沒準頭的胡亂掃射之中。
“黑島忠夫先生,下面就該看您的了!希望你們的實際表現,能夠對得起那份天價佣金!”
菲裡略微降低了掃帚的高度,又給自己施加了一個擴音術,然後低頭對着下方的東瀛武士們喊道。由於自家荷包被這些僱傭兵勒索得實在是太厲害了,即便眼下乃是關係到勝負命運的臨戰之際,他的話語中也免不了帶點小刺——作爲一名越級提拔缺乏歷練的菜鳥領導,菲裡顯然還遠遠沒能做到寵辱不驚。
“閣下多慮了,黑島家向來是一分錢一分貨,絕對不會有什麼偷工減料!我們辦事。您絕對放心!”
頭上扎着紅布帶,背後還插上了小旗子的黑島忠夫,在嗆人的硝煙中自信地微笑着,從腰間緩緩拔出了心愛的妖刀“村正”,動作輕巧地隨意舞了個刀花。那好似一泓秋水般清冷的刀光,霎時間傾泄而出,幾乎能夠把人照耀得遍體生寒。在他的背後,五百多名布衣木屐的東瀛武士,也一起拔出了太刀。
一股森然而肅殺的微妙氣氛,立即在這支小部隊的四周瀰漫開來。
在拔刀出鞘之後,黑島忠夫又耐心地等待了幾分鐘,直到頭頂上的炮聲徹底沉寂,而且前方也已經傳來了兩軍交戰的喊殺聲之後,他才高高地舉起了村正妖刀,隨即用力往下一劈,讓刀尖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同時扯着喉嚨喊出了進攻號令——不是普通倭國武將喜歡掛在嘴邊的“殺給給”,而是……
“天誅,去死去死!”
“天誅!天誅!”
“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
這些承襲了去死去死團光榮傳統的東瀛基佬武士們,紛紛舉起了各自的太刀,瘋狂地應聲呼喝着。而伴隨着聲浪和刀光,一層似聖非聖,似魔非魔。既正義又邪惡,既純潔又淫蕩的奇妙光芒——即黑島家傳承自老祖宗春哥時代的獨門秘技,天下無敵的去死去死之光——也悄然在他們的身旁慢慢升起。
接着,便是被他們稱之爲“豬突”的傳統戰術,看起來彷彿野牛羣狂奔一般的暴烈混亂,又如同山洪海嘯一般勢不可擋的東瀛風格狂烈突擊。
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卻遠遠地超出了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哇啊!有怪物——”
“這是什麼醜陋的東西?!看起來好惡心啊!”
“白癡,這是亡靈!快點去找聖水或者叫牧師過來!”
貌似風暴雷霆一般的“豬突”攻勢,在發動過後僅僅幾分鐘時間,便非常難堪地戛然而止了。目瞪口呆的武士們紛紛遲疑地停下了腳步。隨即從口中發出各式各樣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在他們的面前,硝煙與灰塵漸漸消散的建築物廢墟之間,突然冒出來的對手,並非預料中那些黑洞洞的槍眼或是閃爍着寒光的利刃——這些東西他們早就習以爲常了——而是一具具腐爛生蛆、殘缺不全的移動人形肉塊!這些醜陋到令人嘔吐的怪物,一邊發出嘶嘶的難聽低吼,一邊慢吞吞地朝着攻擊者挪過來。幾乎每移動一步,就會從身體上掉落一些零散的腐肉和器官……
當然,假如僅僅是從哪個旮旯裡蹦出了幾隻殭屍,倒也不至於引起武士們如此強烈的震撼——畢竟,在這個魔法水平高度發達的世界,將價格低廉又無需撫卹和燒埋費的亡靈生物投入戰場,早已不是什麼稀罕事了。在軍事技術進化最快的費倫大陸,凡是規模稍微大一點的國家,基本上都有隨軍亡靈法師和不死生物戰隊的編制。尤其是一向號稱羣魔亂舞的耐色瑞爾帝國,甚至還出現過幾位巫妖元帥和吸血鬼將軍。
作爲一支曾經在世界各地轉戰多年,並且有過不俗戰績的職業僱傭兵隊伍,黑島家的流浪武士們或多或少也和這些西方世界的邪惡存在打過一些交道,不至於像沒見識的深閨大小姐那樣,一看到殭屍出沒就只知道哭泣尖叫——但問題在於,這些殭屍的數目未免實在是太多了一點:不是十隻二十隻,也不是一百兩百,而是黑壓壓地一片看不到盡頭,少說也有成千上萬!
而且,武士們並不清楚的是,這些噁心的亡靈嚴格來說還不能算是殭屍,而是應當被稱爲喪屍……儘管在實際遭遇的時候,這兩者都是要襲擊活人的。
無邊無際的亡靈怪物,彷彿洶涌咆哮的海潮一般,塞滿了每一條街道和小巷,無懼於炮火、子彈和刀刃,哪怕已經被漫天流彈轟得滿身是洞,也依舊張牙舞爪地朝着任何一個有活人的方向撲來。而此次參戰的東瀛武士們,滿打滿算也不過五百多人……這可真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懸殊對比!
而在東南城郊的戰場另一端,隱約也有炒豆般的槍聲和淒厲驚恐的悲鳴傳來——照此推測,印加遠征軍的進展似乎同樣不怎麼順利,甚至很可能已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畢竟,他們在事先肯定也沒有想到。這些按道理應當是一觸即潰的烏合之衆,居然會被變成了無畏生死的可怕怪物!
於是,隨着黑島忠夫的大手一揮,幾乎看傻了的武士們很有默契地點點頭,一聲不吭地開始掉頭轉進,以遠遠超過“豬突”衝鋒的速度,狂奔回碼頭旁邊的出發陣地,並且還強烈要求繼續轉進,返回浮空戰艦休整待機……果然不愧是素來欺軟怕硬貪生怕死、絕對不肯打硬仗苦戰的優秀僱傭兵職業典範啊!
遙遙遠眺着還在好幾條街之外緩緩磨蹭的殭屍羣,菲裡登時不由得雙目無神,並且很失禮地直翻白眼。
老天爺,這就算是“你辦事我放心”?
“唉~~這廢柴症狀似乎也是會傳染的吶……絕望了,對這樣一幫廢柴、吹牛者和膽小鬼徹底絕望了!”
望見對面那片市區中,印加盟友方面接連打出的求救信號彈,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了萬般無奈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