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大局謀篇

萊姆斯克(今哈薩克斯坦的阿拉爾斯克),位於鹹海的東北角。

從烏拉爾山翻越西伯利亞南部平原,沿着裡海和北海的北岸,逆着藥殺水的流向,可以抵達怛羅斯。這條路就是隋唐時期絲綢之路的北道分支新北線,它連貫起從長安到君士坦丁堡的海港。而萊姆斯克,則是這條路上無法避免的一站。

阿布·***的手下大將阿普杜拉率領呼羅珊的萬人馬隊已在此地駐留了將近一個月,只要阿布一聲令下,他的大食鐵騎就可以沿着藥殺水河岸迅速南下,直接攻擊怛羅斯和大清池(今熱海)周邊的碎葉城、切斷唐軍退路!

如果齊雅德的主力在薩姆韃(今撒馬爾罕)的行動能夠取得令人鼓舞的戰果,那麼唐廷在龜茲的安西都護府就不可能坐視不理,必然會將駐紮在疏勒的全部唐軍派出,本部主力也會徐徐西進,到時候,拓折城(今塔什干)就必然成爲大唐安西軍的葬身之地!就算他們想北撤怛羅斯、繼而退回碎葉,也將毫無疑問的遭到自己蓄勢已久的迎頭痛擊!

黑衣大食的戰略部署就是這樣:先在薩姆韃周邊高調活動,一面將尚未完全臣服的昭武九姓部落徹底解決掉,一面威脅東面的拔汗那國,吸引安西軍的西進;同時在萊姆斯克伏下一支奇兵,一旦安西軍在龜茲、疏勒等地的主力越過天山與蔥嶺的結合部,馬上將其分割包圍,同時阿普杜拉的騎兵迅速南下怛羅斯、威懾碎葉城,徹底堵住唐軍退路!

而高仙芝的作戰意圖也很明顯,他根本就沒想在拓折城和大食聯軍決一死戰。安西四鎮的兵力本來就少,如果再不合兵,如何跟大食聯軍上十萬的部隊抗衡?唯有先在碎葉集中本部全部兵力,然後火速搶佔怛羅斯,先免去後顧之憂,還可以同時威脅到西北方的萊姆斯克、西南方的薩姆韃,逼迫大食聯軍與己決戰!

高仙芝的眼光,根本就沒怎麼往拓折城看。

雖然安西四鎮全部位於天山南麓,但他的眼光,卻偏偏盯在天山以北的碎葉城和怛羅斯!

這一點,高仙芝和阿布的目光倒是重合了。

“將軍!動了!唐軍動了!”一名探馬連滾帶爬的跑進鉢律德城外、齊雅德的帥帳,氣喘吁吁的高聲大叫。

“砰!”齊雅德一把推開懷中美貌的哈薩克少女,顧不上自己凌亂的衣衫,手中的金盃重重一頓,砸在面前的矮木几上。

“多少人?往哪裡來了?”

“焉耆與龜茲的守軍幾乎全部同時出動了,往西南行進,看來是要會合疏勒的守軍!”

“什麼時候的事?”齊雅德的聲音開始顫抖,這絕對是安西軍的大行動!

“八日前!”

“取地圖!”齊雅德大手一揮,矮几上的酒杯碗碟霎時被掃落在地,上好的手抓羊肉以及鮮紅的酒液在安息地毯上跳躍了幾下。

一張縫接好的羊皮地圖徐徐在矮几上展開,粗糙的地圖空白處甚多,但安西四鎮的位置、天山、塔里木沙漠、撒馬爾罕、拓折城、怛羅斯等重要的地點地標信息倒還不缺。

三名萬人隊長和屬國脅從軍的首領都湊了上來。

“走了八日……那就應該還沒到疏勒……”齊雅德暗自計算着安西軍的腳程,然後眯眼擡頭,繼續問那探馬,“于闐呢?動沒動?”

“稟將軍,還沒有消息!”

“知道了!再去打探,一定要全部搞清楚!有任何消息,火速來報!”

“是!遵命!”

“將軍,動手吧!”默哈德、第一萬人隊隊長,眼裡的興奮已經非常明顯了。

“不要着急。安拉說,上天給人一個舌頭、兩隻眼睛、兩隻耳朵,就是讓我們說一次,但是要聽兩次、看兩次。”齊雅德舔舔嘴脣,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將軍……?”魯莽的默哈德並不明白齊雅德的意思。

“親愛的默哈德,我們這次的對手、大唐安西軍的統帥是誰啊?”齊雅德微微一笑,坐正了身體。

“是一個叫做高仙芝的,聽說他還不是中土人,是高句麗的一個奴僕之子。”默哈德不屑的撇了撇嘴巴,顯然認爲大唐無人,居然讓一個外族人來統帥大軍。

齊雅德哈哈大笑,默哈德雖然魯莽,但還不至於是一個飯桶,安西軍的統帥畢竟還是知道嘛,不過……

“親愛的默哈德,你看不起高仙芝麼?告訴你吧,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厲害得多。突厥沒落後,這麼多的小國、部落,雖然是一盤散沙,但不服氣的大有人在,而這位高將軍,卻還是把他們治得服服帖帖的,你和我,可都沒這樣的本事!”

默哈德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什麼,不過臉上的輕視已經淡了很多。

“你不明白我爲什麼還要等一等,我現在就告訴你。如果於闐的安西軍沒有一起出徵,或者只是等到疏勒的主力繼續向西後接防疏勒,那就說明高仙芝已經做好了退守疏勒的準備!即使他在拓折城失敗了,他也不會北上怛羅斯、退守碎葉,而只會拼命退回疏勒。這樣我們就難辦了,無論是碎葉還是疏勒,我們都沒有能力一舉攻克,十多萬軍隊的補給,全靠木鹿、東曹來維持,是不能夠支持很長時間的……”

國內還有大批的殘黨餘孽沒有肅清,阿布總督大人說了,我們的大軍,必須及時趕回去!齊雅德想到這裡,心情不禁黯淡了一些。

不過他很快便意識到了自己是這裡的最高統帥,萬萬不可流露出這樣沮喪的心情,昭武九姓的同盟胡國將領還在這裡呢。再說,這些事情也根本沒必要讓他們知道。

齊雅德換上一副輕鬆的表情:“所以我們要爭取的最好結果,就是在拓折城、怛羅斯一舉全殲安西軍!讓天山蔥嶺廣袤的周圍,重新回到它們自己主人的手中!而阿爾汗、卡茲甘、巴扎爾諸位兄弟,纔是這裡真正的主人啊。”

隨着齊雅德親切的目光一一掃過,安國、米國、康國、拔汗國等同盟國聯軍的將領無不表示感激之情。

齊雅德的目光再次回到羊皮地圖上:“所以,我們一定要等!等於闐的軍隊在疏勒與高仙芝的主力會合,越過葛羅嶺!到了那時,無論他們是走烏滸河到俱密,還是走真珠河到拔汗那,我們都可以輕輕鬆鬆的南北夾擊,把他們牢牢包圍在拓折城!”

默哈德齊齊點頭:“將軍英明!”

齊雅德矜持的笑笑:“默哈德,你說高仙芝會選擇哪條路?”

“拔汗那!”默哈德毫不猶豫。

“爲什麼?”齊雅德眉毛一挑。

“拔汗那是大唐最忠心的屬國,如今我大兵壓境,一個小小的拔汗那國是絕對無法抵擋我們的!他必然要向龜茲的安西軍求救,高仙芝的安西軍沒有理由不來!”

“哈哈哈哈!默哈德,你長進了!”齊雅德宏亮的笑聲充斥了整個大帳,“我料定的,也正是休循州!拔汗那如今還能叫國家嗎?他們的國都的名字都被大唐改了,休循州!大唐的安西軍,怎麼可能任由自己國家的一個州郡被我們攻擊而不理!”

“溫古爾!”

“在!”帳外一名騎士應聲而入。

齊雅德殺氣騰騰,眼睛裡的果敢冷酷讓人望而生畏:“馬上稟報阿布大人,安西軍已經全軍開拔!萊姆斯克的阿普杜拉可以出動了,火速搶佔怛羅斯!”

“是!”溫古爾右手輕撫左胸,低頭一鞠躬,出帳而去。

“將軍?你不是說要再等等麼?”默哈德很是不解,其他將領也將探詢的目光投向齊雅德。

齊雅德環視一週,神情高深莫測。

“各位,我們所以現在不動,就像中土人常說的,撥動了草叢,就會驚動裡面的蛇,那它便會遠遠逃走,甚至躲回到自己的巢穴。我們在不斷偵查安西軍的動向,對手同時也在偵查我們,所以,我們的主力還是要暫且作出攻擊拔汗那的樣子,吸引安西軍火速增援!但是遠在萊姆斯克的阿普杜拉,我們傳遞消息一個來回就要四十天,他的騎兵從駐地出發到怛羅斯,也至少需要一個月!如果等到我們確定安西軍全部主力到了休循州再讓阿普杜拉動身,恐怕安西軍早就潰敗到怛羅斯了!”

“哈哈哈!”默哈德和阿爾汗、卡茲甘等人先是愕然,接着馬上會心的大笑起來,好像安西軍在拓折城的潰敗,已成無可挽回之定局。

齊雅德沒有料到的是,他低估了高仙芝的戰略眼光,安西軍確實是要在疏勒先行集結,然而接下來行進的方向既不是俱密,也不是拔汗那,而是碎葉!是的,高仙芝決定穿過天山西部,直接北上!而這條途徑圖魯克孜山口、北渡納倫河的小道,是安西軍前不久才勘探出來的,齊雅德根本不知道還有這一條艱險卻詭秘的小道!而高仙芝給郭晞的軍令在十天前已秘密送出,健羽衛不必趕赴龜茲,應在出玉門關後北上哈密,然後沿天山北麓直奔碎葉!高仙芝要在碎葉,完成此次西征的最後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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