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顏摘下指套,微微嘆了口氣。
綠兒以爲是小姐對她自己彈奏的曲子不夠滿意,忙說道:“小姐幾年都不碰這琴了,再熟悉幾日定會奏得很好。”
歡顏輕聲說道:“我會爭取早日習慣,早日熟練的。也會早日把該忘的都忘記。”
綠兒並沒有聽清小姐的話。她也不知小姐需要習慣的並不是這古箏,而是這思念前世父母的日日夜夜。
收拾起剛剛用過的曲譜和指套,綠兒取了蠟染琴罩將箏罩上,隨着小姐往夫人院子裡走去。
才進得偏廳,歡顏便發現鳳娘和琴姨竟然不在內房中而是在偏廳端坐着,鳳娘愁眉緊鎖,臉上還有依稀可辨的淚痕,琴姨也低首攪着手中的繡花帕子。樂顏站在一旁還在哭泣,朱兒手持布巾給她擦着眼淚。
“是妹妹做了什麼錯事惹孃親不高興了麼?歡兒給妹妹求個情,請孃親不要責罰妹妹了。樂兒確實有時莽撞,只要不傷大雅,大些後就會好的。”歡顏忙上前給鳳娘又是作揖又是施禮。
要擱往常遇上類似的事情,鳳娘看着女兒不分男女的將各種禮節一古腦兒全用了上,臉上早就多雲轉晴了,如今卻不知捅着了什麼痛處,眼淚又流了下來。
歡顏見娘又哭了,琴姨的眼淚也跟着一顆顆掉到帕子上,立時有些心慌,“孃親,琴姨,你們別嚇唬我,到底怎麼了,和歡兒說說罷。”
鳳娘擦了擦眼淚,端坐好身體,“你也知道,樂兒這丫頭調皮,有時會站在外面等着嚇唬紅蓮白果那兩個丫頭。娘和你琴姨在這裡說着事,誰知她今兒又在那兒躲着,卻將我們的話聽了個大概,衝進來後就大哭大喊起來。”
歡顏狐疑的看了看鳳娘,又看了看琴姨,轉身走到妹妹身旁調笑說,“樂兒都聽到什麼了?是不是聽孃親說要把你嫁人啊?樂兒放心,雖說咱們也快到了嫁人的年齡,姐姐還沒嫁,娘不會先嫁你的。”
聽了歡顏的調笑,琴姨的眼淚流的更歡了,“夫人,這兩位小姐還是這般不知憂愁的年齡,那事兒可怎麼辦是好?我可實在不忍心眼見着她倆任何一個進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啊,夫人!”
“事到如今,硬擋肯定是擋不住了,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啊。歡兒,娘跟你說了吧。上午宮裡來了人,宣太后懿旨,召楊家,李家,齊家各一適齡女兒年後入宮。”鳳娘嘆了口氣,“好在太后懿旨裡並未詳說,召你們入宮是做妃子還是做女官。”
琴姨搖了搖頭,“夫人,要依琴兒看啊,既然一樣逃不掉那明爭暗鬥的宮廷糾紛,做女官還不如做妃子強些。”
“做了女官,運氣好些的能熬到二十五歲出了宮,嫁人吧年齡又大了些,咱們齊家的小姐,總不能去給個半大老頭兒做填房吧。運氣不好的呢,在宮禁中終老一生甚至送了命也是有的。”
“若是做了妃子,齊家的家世在這兒擺着,無論皇帝還是太后都不會太輕慢。再能生個一兒半女的,這輩子也就有了依靠了。加上江兒又是皇帝的貼身侍衛,親兄熱妹的也不用避嫌,還能照顧些。”
歡顏無力的低下了頭,心裡長嘆了一聲。前世時看過幾個後宮穿越文,女主兒們都是進宮的命兒,什麼母儀天下吧,什麼寵冠後宮吧。當時還覺得很狗血,沒想到自己照樣落入了這個俗套,該來的,還是來了啊。
出生後不久倒是聽過孃親和琴姨聊天,說什麼官居五品以上的官員家女兒都是要參加皇帝選秀的,當時根本就沒往心裡去,也想過到時候大不了露個怯搞個小動作被撂了牌子興高采烈的回家,日子一樣繼續。
她千想萬想也沒想到,輪到了齊家和另外那兩個公侯家,竟不用什麼選秀了,懿旨一宣,就得坐着馬車進宮了。搞得就像前世的超級女聲一樣,只是未等參加什麼報名吧海選吧,便稀裡糊塗直接被推上PK臺了。
歡顏整了整儀容,“孃親和琴姨,歡兒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太后懿旨裡不是也沒說召哪個女兒麼,歡兒自恃比樂兒穩重懂事些,又是做姐姐的,這個進宮的差事就歡兒來扛吧。”
“只是請孃親記得跟爹爹說一聲,就說如果歡兒進宮被留了下,請他老人家上書給皇帝和太后,求着將樂兒參加選秀的資格給免了吧。齊家有我一個進了那吃人的地方就足夠了。”
說罷跪地給鳳娘磕了個頭,“請孃親一定滿足歡兒這兩個要求。只是從此不能承歡爹孃膝下,不孝女兒求爹孃原諒。”
綠兒趕忙過來扶起歡顏:“小姐這是做什麼,地上冷硬,站着和夫人講也是一樣的。”
綠兒轉頭對鳳娘說:“請夫人原諒丫頭的無禮,小姐今兒纔剛來了初葵。”
鳳娘捂住嘴,眼淚瞬時又流了下來:“我苦命的歡兒。”
樂顏也撲了過來:“姐姐,樂兒不想跟姐姐分開,姐姐帶樂兒一起進宮吧。”
歡顏將臉一板喝道:“說什麼昏話!孃親三十多歲才得了我們姐妹倆,咱們兩個要是都入了宮,你讓她情何以堪?”
“樂兒你記住,你我都快及笄,也不是什麼小孩子了,打今兒起,你給我老老實實習琴學畫,閒時跟着琴姨學學中饋持家,和母親學着看帳,莽撞地事情不得再做。”
“等爹爹上表免了你的選秀,讓母親和琴姨給你把關找個人品學問都還好的人嫁了,一生一世一雙人,快樂得給個神仙做也不換!”
琴姨聽了歡顏的一席話,心裡暗念老天保佑。多虧夫人當初生的是對孿生姐妹,也多虧大小姐並不像二小姐那般自恃年幼不諳世事貪玩撒嬌混過着日子。尤其是剛纔喝斥二小姐的那一番話,一般的十幾歲女兒家誰能說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