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瑤偎在白起胸前的身子微微一僵,頭腦慢慢開始清醒起來,而白起則恰好起身,手腳麻利地穿戴整齊,又重新俯身在她脣上落下輕輕一吻。
“我讓人送水來。”
秋瑤沒有出聲,窩進薄被中往裡縮了縮,白起從未像今日這般百般體貼,但她越是如此,她心裡便愈是難安。
她不知道白起是用什麼辦法讓人把冒着熱氣的水一路帶到這營地中央來的,但是她可以確信這會整個秦軍營地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一想到自己方纔那麼不知羞恥地出聲,雙頰又情不自禁地發燙起來。
沐浴時白起沒有離開帳中,秋瑤渾身不自在地想要開口讓他迴避,心裡又總覺得不妥,糾結間白起則已然走到了牀邊,將身上不着一縷且兩腿發軟的秋瑤從牀上抱了起來,隨後輕輕放在盛着溫水的木桶中。
秋瑤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白起的體貼簡直到了反常的地步,她伸手想去拿過白起手中的溼巾,卻猛然發覺自己連手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吻痕,雙頰一紅,又極快地收回了手。
於是秋瑤就這麼全身僵硬的情況下任由白起拿着溼巾撫過自己的全身,那溫熱的水流覆上有些痠麻的四肢,秋瑤不覺慢慢地放鬆了下來,所幸白起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從頭至尾都心無旁騖地幫她沐浴。
束起的長髮被解了下來,沾着溫水緊貼着肩背,氤氳的熱氣連同散落的發擋住了她的餘光,她看不到白起此刻的表情,卻彷彿能夠感到他溫熱的呼吸。
她忽然希望時間能夠一直停在這裡,片刻後又因爲自己的不負責任而愧悔。
被白起重新抱回牀上的時候,秋瑤怯生生地擡起頭,似乎想要從他毫無表情的俊容上看出點什麼,可是剛一擡頭他便又吻落下來。
親吻再次由淺入深,新浴過後的臉紅得不像話,正當秋瑤感覺到呼吸困難時,白起的脣忽然離開,那雙深不可測的丹鳳眼中夾雜着一絲隱忍的情.欲,聲音依舊是沙啞得蠱惑人心,“吃過飯後我讓人帶你到城中去,曦兒會隨身保護你。”
秋瑤聲如蚊蚋般應了一聲,隨後看見白起的背影消失在帳外,隨後兩名士兵進帳將浴桶重新擡了出去。
兩眼直直地盯着被丟到一旁的弩,秋瑤皺了皺眉打算起身更衣,曦兒便碰了食物走進了帳中。
秋瑤的臉色不太好看,一言不發地讓曦兒侍候自己穿戴整齊,穿好衣服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弩與箭囊重新系回腰間,隨後悶頭吃起了晚飯,帳內燃起了油燈,外頭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將碗筷往桌上一擱,秋瑤的臉上再沒往日對曦兒的和善。
她知道曦兒也是奉命行事,但是她實在無法將那一箭的怨憤從心中消去,看着曦兒端着碗筷走出帳子,秋瑤開始對着搖曳的火光憂心起來。
有的事情她面上不說,心裡是一直揣着的,先前同白起在一起時,興許是因爲有所顧慮,他從未將東西留在過自己體內,這次卻是一反常態。
秋瑤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腦海裡忽然浮現出某著名品牌事後藥的廣告,秋瑤嘴角一抽,隨後趴在桌上開始動腦筋。
藏紅花?她只知道藏紅花是產於西藏的紅色花。
喝水銀?那玩意多喝一點就會中毒的吧。
麝香?這東西太有名了,白起絕對會提防她解除這種香料。
秋瑤記得好像以前聽說過胡蘿蔔吃多了也有那種效用,只是光從名字就知道這個時代根本沒有這種蔬菜。
秋瑤一籌莫展,曦兒重新走進帳子,語氣一如既往的恭敬而疏離,“夫人請跟奴婢離開這裡。”
這話聽着甚爲耳熟,若非是跟曦兒朝夕相處了四年,她說不準會覺得她是故意拿這話來慪自己的。
走出營帳,呼嘯的北風讓秋瑤忍不住顫了顫,幸而營地的火盆的照明效果並不顯著,秋瑤垂着頭,跟着曦兒走離了營地中心。
白起負手立在另一個營帳前,看着那個模糊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自己視線之中,轉過頭吩咐身旁的司馬靳。
“將穰侯請來。”
魏冉很快便到了白起的帳中,司馬靳退到帳外,默然站在帳門邊。
“明日便要派遣使臣進城同魏王談判,武安君這是讓本侯過來可是爲了這件事?”
“穰侯謀略過人,自然所猜無錯。”白起坐到桌邊,搖曳的燭光映照在他臉上,淺淺的光影勾勒出輪廓分明的五官。
“武安君有話不妨直說。”魏冉微微一笑,上了年紀的臉上帶着親和。
白起聞言微斂的眉舒展開來,“明日本將讓胡陽同魏王的人和談,意在讓魏王獻出南陽,但是除此以外本將另有一個條件,還請穰侯協助轉達。”
既然是私下轉達那想必是因爲私人的事務,穰侯想起先前在軍中見到那個穿着男裝的女子,方纔又聽了些關於那個女子的傳聞,心中有了幾分數,面上依舊一派平和,“武安君但說無妨,只要是本侯力所能及之事,必定幫武安君完成,只是不知武安君多開的一個條件是什麼?”
“大王即爲第二年秦國遭逢季軍之亂①,是穰侯以過人的手段平定叛亂誅戮叛黨,而後將先王之後驅回魏國,因而穰侯於她有大赦之恩。那位先後如今在魏國雖然談不上地位上乘,但多少能在魏王耳邊說上兩句話,而本將的意思便是讓人帶話給她,讓她在魏王耳邊說兩句話。”
“什麼話?”
“本將要信陵君交出在他身邊的一個人。”
北風緊,吹得窗外的樹枝沙沙作響,秋瑤將自己整個人埋在被窩中,睜着眼睛看着裡頭一片狹小的黑暗。
山雨欲來風滿樓。
腦海中一直盤旋着這句話,心裡暫時安分下來的擔憂又開始蔓延。
“我要向你證明,只要我一人便可將你留在身邊。”
白起的話語言猶在耳,其實依照他那霸道的性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一點也不奇怪,但秋瑤總預感到似乎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是關於宋玉?
身上猛地一涼,那天宋玉受了那麼重的傷,又流了那麼多的血,即使曦兒與那兩名暗衛沒能再對他動手,那麼重的傷勢也實在讓她難以安心。而今她人已經到了白起的帳中,依照白起的性子只怕是要設法趕盡殺絕。
他應該不會有事的吧?想到歷史上宋玉儘管命途多舛不過似乎並未英年早逝,想到了這裡秋瑤心中不覺有了些安慰。枕上自己的手臂,秋瑤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又重新鑽出被子,就這微弱的燭光看了看上面的吻痕,不止是手臂,自己渾身上下都佈滿了曖昧的印記,臉紅了紅,秋瑤默默祈禱這些痕跡能夠快些消去。
身體累得不像話,秋瑤一面思忖着如何回到宋玉身邊,一面枕着窗外呼嘯的朔風緩緩入眠。
而在百里之外的南陽,宋玉正坐在牀上,態度恭敬地同坐在牀邊的魏無忌談着話。
魏無忌比他年長不了多少,年紀輕輕便被封爲信陵君,整個人看着器宇軒昂神采不凡。
魏無忌自言對楚辭身爲着迷,又讚歎宋玉乃是繼屈原之後的寫楚辭的第一人,先前的幾篇大賦如何如何,宋玉耐心地聽着他的問題並一一作答,對他有些言過其實的讚美也不置可否,直到他慢慢將話題引到了別處,方纔真正開始用心。
“子淵這般年紀便成爲了楚王的其中的臣子,如此作爲令無忌大爲佩服,只希望也能像子淵一樣爲國君出謀劃策排憂解難,”魏無忌臉上仍是掛着笑,但眼中的笑意分明淡了不少,“無忌去歲被封爲君,這本是令旁人豔羨之事,然而王兄只當無忌年歲不足無法爲其分擔國事,這令無忌甚爲苦惱,不知子淵是否有法解決?”
稱呼從先前的宋公子變成了這會的子淵,自稱卻一直都是“無忌”二字,這般謙遜的貴族讓人難以不對其產生好感,宋玉本想着魏無忌會說些兩國之間的事情讓他爲難,不想他說的卻是這個,心中的戒心便也去了不少。
“信陵君言重,信陵君文武雙全又禮賢下士,子淵身在楚國都略有耳聞,魏王又怎會不知信陵君之賢能?”
“……這個無忌也曾想過。”魏無忌點點頭,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一臉認真的宋玉。
“魏王即位之前與信陵君關係如何?”
“相交甚好。”
“那信陵君又是何時開始廣招食客的?”
“具體的時間記不清,約莫是弱冠之前。”
“身爲人兄者是王位繼承人,偏偏卻有一個尚未及冠便懂得廣招賢人的弟弟,心中難免會有罅隙,不過魏王並非多疑之人,信陵君可曾知道中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令魏王難安到不與國事讓您分擔的地步?”
“其實此事無忌先前也有想過,一回趙王田獵,北境誤以爲趙軍來犯士兵燃烽火,當時無忌正與王兄對弈,王兄聞此消息隨即準備召集大臣商議對策,是無忌說已經得到消息不過是趙王田獵引起了邊軍誤解。”魏無忌輕輕一嘆,“當時一時口快,現在想來當真是後悔無比。”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這事極有可能便是大王對信陵君難以放心的原因。”宋玉垂眸,若有所思地說道,“今日天色已晚,信陵君不妨早些回去歇息,容子淵將此事仔細想想,明早給信陵君答覆。”
魏無忌聞言大喜,隨後說了幾句客套的謝詞走了出去。
宋玉沉思着對策,直到燈油燃盡,總算爲那君前失言的信陵君想到了對策。
然而翌日,直到夜幕再度降臨,魏無忌都沒有再來。
①季軍之亂:秦昭襄王即位第二年,時任左庶長的季君公子壯和大臣、諸侯、公子造反,史稱“季君之亂”。魏冉以鐵血手段果斷平定,把圖謀不軌的叛逆者全部誅滅,事有牽連的秦武王后則驅逐回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