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那老者的詰問,周圍的人全都自發地聚在一起隨着秋瑤指指點點,偶爾有幾個認出這是之前在茶樓立功的謝家小姐想爲其辯護的,但見指摘者甚衆,也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
秋瑤聽那老者言之鑿鑿地說自己盜馬不禁氣打一處來,但又礙於不能說出事實,只得跟個真小偷似的努力狡辯,“這馬我得來纔沒多少時日,沒有熟悉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老者聞言冷笑,“能擁有此馬者必定不會是尋常百姓,姑娘可否能夠說出那贈馬者是何人?”
“這位老伯說笑了,誰說擁有好馬的人必須是名士?山間隱逸者未嘗沒有過人之處,既然是隱居之人,我又怎能貿然說出這人姓名,連累其被擾了清淨?”秋瑤索性無賴到底,反正這馬她既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即使說幾句謊話也不過是爲了顧全大局。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不勉強姑娘在衆多人面前說出那人的姓名,”秋瑤聽見那老者這麼說剛想鬆一口氣,卻又聽得他忽然說了句令她進退維谷的話。“還請姑娘隨我到一個人少之處並將那人身份告知在下,在下以人格擔保絕不會泄露那人姓名,並且爲姑娘當中澄清此事。”
秋瑤聽了差一點沒氣的背過氣去,要不是看着這老伯上了年紀又一本正經的樣子,她一定會死命地把他往猥瑣的方面聯想。她大可牽了馬直接走人,但須知像先秦這樣崇武尚義的時代,聲名幾乎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聲譽卓著之人必身居高位手握重權,依舊會得到衆人的用戶,而一個人若是名聲臭了,便會難以容於世人。
“那還煩請老先生帶路。”秋瑤別無他法,只得先牽了馬跟着老者往僻靜處走去,一路上思忖着接下來該如何應付老者的問話。
正當秋瑤低着頭糾結着該如何應答之時,事情忽然又有了戲劇性的變化。只見走在前面的老者背對着秋瑤搗鼓了一會兒,再回頭時對着秋瑤的竟然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孔。
靠之——
“謝姑娘切莫見怪,在下這麼做是在身不由己,這馬乃是我師弟所有,姑娘可知我師弟現在身在何處?”那男子一臉的誠懇。
師弟?應該就是她昨日就回來的那個王遂吧?坦白的話剛到嘴邊,秋瑤卻隱約感到一絲不對勁,如果那王遂真有個師兄,爲什麼醒來後對此絕口不提?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秋瑤頓時心生警惕。
“我與師弟原本是來楚國經商的趙人,不料路經此地時遇到了一羣窮兇極惡的劫匪,搶走我二人貨物不夠還出手傷人,而中間我與師弟失散,這馬正是師弟負傷逃離時所乘之馬,請姑娘念在我救人心切,將我師弟的下落告知在下,在下和師弟必將對姑娘感激不盡!”
秋瑤一言不發地聽完眼前之人破綻百出的說辭,慢慢地拉近和馬的距離,擡手往那男子身後一指,“我把他藏在那裡。”
就在那人回頭去看的那一瞬,秋瑤動作迅速地跨上馬背,飛快地往來時的方向疾馳而去,一邊催促身下的馬,一邊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懼,這人將她騙到這個沒人的地方來絕對不會安什麼好心。
“籲——”身下的騄駬馬忽然失了前蹄,秋瑤整個人沒能把握住平衡,整個人從馬背上摔倒了地上滾了兩圈,心中直呼不妙,但想到自己與剛纔那人應該已經有百來米遠的距離,重新上馬逃走或許還來得及。
正當她準備爬起來重新上馬時,一雙皁色的靴子忽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謝姑娘爲何要逃?”這個聲音……
秋瑤心裡驀地一沉,難怪這馬會忽然失了前蹄。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勇氣擡起頭正視眼前的男子,兩番相遇,頭一回他是爲了救她,這一回卻是爲了劫她。
秋瑤沒再嘴硬,認命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與泥土,看着自己的足尖有氣無力地回答,“如果他真是傷者的師兄,傷者不會對此隻字不提。”
說話間先前喬裝誆騙她的那名中間男子已從後面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地跪倒在黑衣男子面前,誠惶誠恐,“在下辦事不利,還請副統領責罰。”
“回去之後,自領三十杖責。”黑衣男子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秋瑤被那“副統領”三字嚇得不輕,驚慌間又聽得跟前之人緩緩說道,“謝姑娘既然不願把人交出來,那就同我們一道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秋瑤驚恐地擡起頭,卻發現那黑衣男子並未看着自己,頸後隨即傳來一記悶痛,整個人便失去意識癱了下去。
秋瑤再度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之中。屋裡只有一張牀和一副桌椅,唯一的一面恍惚被厚重的粗布封了起來,逼仄的小屋裡瀰漫着一種令人躁動的渾濁氣息。
確認了四周無人,秋瑤躡手躡腳地走下牀,走到門邊時聽到外面傳來輕微的談話聲,剛想把門打開一條縫偷聽,外頭的人卻已經察覺到裡面的動靜,先她一步將門推了開來,秋瑤“哎呦”一聲,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開門的人正是先前扮成老者的中年男子,只見他頗爲嫌惡地看了眼跌坐在地的秋瑤,語氣輕蔑地對着外頭的人說道,“這藥的分量是不是太少了些,才這麼幾天就醒了。”
才……這麼幾天???
“一直讓她昏睡豈不是會把人餓死。”外頭的人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秋瑤站起身,心裡一個勁地鄙視那個問話的人,自己詭計被拆穿懷恨在心,這時候來伺機對她進行報復。
隨後一名彪形大漢拿着一個布包和一碗不算很清的水走進了屋子,把東西往桌上一擱,“吃吧。”
秋瑤這才發現外面還有一件房間,那大漢放下東西就走了出去,那中年男子冷笑了兩聲後也走出可房門。臨走時還不忘補上一句“真不明白爲什麼還要留着這個累贅的女人。”
秋瑤對着重新關上的房門做了個鬼臉,走到桌邊打開布包,發現裡面放着兩塊餅一樣的東西,拿起來吃了一口,又乾又硬簡直難以下嚥。
從剛纔那兩人的對話可以判斷她已經幾天沒有進食了,秋瑤感覺胃裡空得難受,喉嚨幹得要命沒辦法吞嚥,擡手拿起桌上的碗剛要喝水,卻又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照這個情形看,這些人很有可能會在水裡下藥還讓她再安安分分地睡個幾。
秋瑤狠了狠心,玩命似的把那兩個餅吃得乾乾淨淨,直覺得自己的食管被颳得生疼,嗓子像冒了火一般連出聲都感覺困難。端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口,卻只是漱了漱口滋潤一下,便走到牀邊掀開被褥把剩下的水全都倒了下去,接着蓋好牀單放下碗,秋瑤躺會牀上,並且打了個有些誇張的哈欠。
幾分鐘後外面的人打開裡屋的房門,發現秋瑤已經躺在牀上沉沉睡去,便走進來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對着外面說了一句“可以了。”
躺在牀上裝睡的秋瑤眼皮子一動。
“副統領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要不要我帶幾個手下過去看看。”
“不必。”秋瑤眼皮子又是一動,這是黑衣男子的聲音,看樣子他應該是剛剛回來。“她的情況怎麼樣。”
說話間,那人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屋裡,秋瑤生怕被識破,心裡頓時緊張萬分。
“剛吃過東西,已經睡過去了。”
被喚作的黑衣男子沒有說話,秋瑤猜想他可能是點了點頭。
“出發。”話音未落,秋瑤便感覺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差點沒有叫出聲來。
是黑衣男子將秋瑤打橫抱起?不,是彪形大漢將她扛在了肩上……
秋瑤鼻腔裡充斥着大漢身上濃烈的汗酸味,小腹緊挨着大漢的二頭肌,被磕得生疼,再加上劇烈的顛簸,秋瑤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險些沒有把剛吃下去的食物全都吐出來。
只見那大漢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小胳膊小腿的秋瑤往一輛裝有半車柴草的半車上一丟,隨後蹲下身將地上的另外一半柴草攏起來該在秋瑤身上。
感覺到身下的車子開始動了起來,秋瑤悄悄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視線基本被柴草所阻擋,跟恩沒法看清周圍有多少人,只能大約判斷出這會兒應該是下午。
“副統領前往雲夢打聽消息,可有找到楚王確切的所在之處?”發問的是一個秋瑤陌生的聲音,聽到楚王二字,秋瑤情不自禁地將耳朵豎了起來。如果這裡離雲夢很近的話,她或許能夠去向宋玉和景差求助。
目光觸及到一片熟悉的白色,秋瑤頓時興奮不已。他們居然把那白馬一起帶了出來,可見這白馬是千里馬倒是真的。
聽到黑衣男子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秋瑤心中百味雜陳。來到戰國兩個月,秋瑤最熟悉的不是那朝夕相對的謝家人,而是那兩個僅有數面之緣的男子。隻身犯險,她心裡想的竟然只有這二人。
秋瑤只覺得眼眶一熱,情不自禁地攥緊身下的柴草。
“既然已經得到了楚王的下落,那我們接下來的事是否是去取了他的項上人頭向將軍和大王獻功?”
“你難道忘了上次刺殺失敗的原因了嗎?”
刺殺!秋瑤心中一頓,原來先前刺殺和生事的果真是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