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對於而今的秋瑤有多大的意義。
有的事情如同一根扎進肉裡的木刺,一開始礙於挑刺痛楚沒有拔出來,想要試圖讓其慢慢癒合,但那根刺卻時不時用恰到好處的痛感提醒着你它的存在。
對於謝家的每一個人來說,謝晉的失蹤便是那一根深深扎進肉裡的木刺。
儘管已經闊別五年有餘,但秋瑤還是在第一時間認出了了謝晉。
狼狽羞憤的神情阻擋不了那清秀眉眼所帶給秋瑤的熟悉感,而她血緣上與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彷彿是有感應一般,在她出現的同時看到了她,隨後猛地把頭撇到一邊。
小院裡站除了秋瑤以外站了七個人,一個衣着光鮮的像是主子,四個神情猙獰的惡僕,還有兩個衣衫不整的清秀少年,一個半跪在地上,雙手抓着門框想要站起來,另一個則是漠然沉默。
但惟獨死咬着嘴脣不發聲的謝晉,一頭散亂的黑髮被一個惡僕抓在手裡,單薄的褻衣半敞,蒼白的皮膚上曖昧的吻痕依稀可見。
謝家雖非什麼世家大族,但條件也算殷實。這謝老爺的老來子自幼便被府裡的每個人視若珍寶,被寵得無法無天,而今卻是這樣一幅光景。
秋瑤看着謝晉被人如此對待,頓時頭腦一熱,大喊了一聲“放開他”,上前兩步,弓弩已然握在手中,冰涼的箭矢正對那個剛踢完少年一腳的主子。
那主子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瞧着秋瑤手中的弩箭一愣,隨後鬆開了手。隻手叉腰,卻已是色厲內荏。
“你是什麼人?”
說話間那倒在門口的少年隨即站起來想要像謝晉走去,卻在半路被兩個惡僕截了下來。
“我是他的姐……”
“我不認識她!”獲得暫時自由的謝晉猛地擡頭,神情憤慨地瞪了眼瞠目結舌的秋瑤,隨後轉身向房門口走去,卻又被兩名惡僕按到在地。
“聽到沒有,他說他根本認識你,少在這裡管本大爺的閒事。”那主子氣焰頓時又漲了兩分。
“我不管怎麼樣,你放開他們。”秋瑤有些鬱悶,想來是謝晉在這種情況下被自己撞見羞於跟自己相認,自己也不便在這個時候強迫他。
“放開?本大爺出了錢買下了這個小賤人,他這是從本大爺的宅子裡逃出來的,你有什麼資格叫本大爺放開?”
“你出了多少錢,我賠給你。”秋瑤不覺看了眼被死死按住的謝晉,心一點一點被揪起來,這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小少爺,這些年究竟吃了苦頭,竟然落到了要賣身的田地。
“本大爺不缺那點錢,今天這個小賤人必須跟本大爺回去。”
“我不許你用這三個字稱呼他!”握着弩的手驀然一緊。
“哪來的婆娘在這裡撒潑,本大爺告訴你,今天這個人我一定要帶走,這贖身的憑據還在我這裡,我大哥還是信陵君跟前的紅人,光看這兩件事你今天就不……”
那男子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目光越過一臉氣憤的秋瑤,直勾勾地望向門口某處。
宋玉不疾不徐地走進了院子,步伐因爲身上的傷口不如往常自然,卻依舊從容瀟灑,荷君依照吩咐沒有在一旁攙着,而是跟在宋玉身後亦步亦趨。
沉着的神情,纖塵不染的白衣,無可挑剔的俊容,宋玉只消往那裡一站,便是一幅引人注目的美男圖。
在場的主僕五人,連帶着謝晉與那名少年,都對着忽然出現的絕色男子微微發怔。
秋瑤見那男子癡癡地盯着宋玉看,窄小的眼睛裡泛着貪婪渴慕的精光,當即氣不打一處來,剛要動手,宋玉卻走到自己身邊,伸手輕輕按住了自己的手背,目光卻是直直地看着前方一臉癡呆的男子。
秋瑤知道他這是在告訴自己不要輕舉妄動,猶豫了幾秒,輕輕垂下了握着弩的手臂。
“令兄既是信陵君的家臣,那你們兄弟二人想必也是通情達理,而你索要的人乃是我夫人失散多年的親弟,收了錢放人,人錢兩訖,又令其姐弟團圓,可謂一舉兩得。”
那男子見宋玉貌美,腦子裡盡是些骯髒不堪的念頭,那裡有心思聽他說的話,但見那薄薄的兩片脣一張一翕,倒是賞心悅目的很。
“你方纔說什麼?我站得遠沒聽清楚,現在我走近了你在說一遍。”那男子自知這白衣男子乃是時間少有的美男子,一時間被淫.欲衝昏了頭腦,歡天喜地地下了臺階就要往宋玉那邊走,結果才走了兩步,便覺得有什麼東西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原來是秋瑤氣不過這人拿着猥褻的目光看宋玉,徑直上前把箭頭對上了那個被豬油蒙了心的男人。
宋玉同他理論他聽不進去,拿箭指着倒是很快老實了下來,但他接下來說的那句話,便是真正意義上的自尋死路了。
“你剛剛說那小賤人是你的弟弟,那好,你把他帶回去,不過你要把這個美人給本大……”颼得一聲,鋒銳的箭頭擦過那泛着油光的圓臉,在上面畫出一到淺淺的傷痕,血液從裡面滲出一些,遠望過去如同是畫在臉上的一條紅線。
“你……”那男子見秋瑤真的出手,不禁倒抽一口涼氣,但見那弩上的箭已然射了出去,念秋瑤重新取一支箭還要費時間,立即擡起手朝着她後頸便要劈下去,手腕卻在下一秒被人緊緊抓住。
“看來我剛纔說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宋玉比那男子高出了大半個頭,反手將其右臂扭轉到背後,男子吃痛驚呼着彎下腰,一時間看不到頭頂上那張風華絕代的臉此時帶着怎樣的表情。
而秋瑤看準了時機將又一支箭放到弩上,手指緊靠機關,心裡想說的是“再這麼盯着我男人看我就射穿你的眼珠子”之類的話,但想到宋玉聽了多半會心生不悅,只得一言不發地狠狠瞪着那個可惡的後腦勺。
“把他們兩個放開。”宋玉擡眸,冰冷的視線掃過房門口的四個惡僕。
謝晉在身體得到自由後的第一時間便衝向自己的戀人,那幾個惡僕還想阻攔,但卻懾於宋玉凜冽的目光而不敢動手。
“在下姓宋,途徑魏國,本不想在此生事,但念及吾友信陵君門客治家不嚴,不得不出手維護信陵君清譽。”
關節脫臼的聲音同男人慘痛的呼叫令在場每個人都心中一凜。
看着那四個惡僕扶着一直叫喚個不停的男子狼狽地離開,秋瑤心中一鬆,隨後又走回宋玉身邊,不知道他剛剛那麼大的動作有沒有牽動了傷口。
剛走出兩步,便聽得“砰”得一聲悶響。
轉過頭,兩名獲救的少年早已不在門口,房門緊閉,用沉默拒絕着外面的兩名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