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話說得貞簾百口莫辯, 貞簾跪在地上望着李氏咬緊了嘴哭着搖頭，白凝跪在一旁，盯着眼前的地板淡淡的笑着, 當初做回好人救了她, 沒想人家那個時候就已經給自己設下了陷阱, 只等機會來了就把自己往下拉, 不過也可笑, 貞簾爲李氏做事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今天？李氏會爲了徹底除掉自己把她也一同毀掉！白凝冷笑着。
“夫人，妹妹應該也分析得沒錯吧？”李氏笑望着已回到座上的柳氏。
柳氏嗯了聲點着頭, 貞簾哭着爬到柳氏的椅子前拉着柳氏的裙襬，“夫人, 都是她指使我去做的, 所有的東西都是她叫我去偷的, 不關我事，我和白凝不是同夥, 對，這事也不關白凝的事，是她嫉妒二少爺對白凝的感情纔要這樣陷害白凝的，夫人……相信我！夫人！”
柳氏聽着貞簾的話，嘴上淡淡的笑着, 瞅眼李氏, 再瞅眼站在白凝身旁面色白過宣紙的鐘離, 擡腿將面前的貞簾一角踹了開去, “來呀, 將這滿嘴胡言亂語的下賤蹄子給拉出去，老規矩的底上加打十大板子, 再攆出府去！”
柳氏說罷便有兩個健壯的家丁進來拖着貞簾走，貞簾哭天搶地，罵李氏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罵柳氏瞎了狗眼了，草菅人命，會招天殺的。
貞簾被拖出去後白凝在地上抿了嘴笑，下一個，是自己了麼？
李氏見貞簾被拖了出去心裡鬆了一鬆，對着柳氏笑道：“夫人不要聽那賤蹄子的話，妹妹在這府裡吃穿用度不用愁，拿那些東西做什麼？”
柳氏聽了也笑：“就是，妹妹雖是個妾，算不上主子，可府裡也沒虧待了妹妹，我自然是不信妹妹會這麼賤的，那些賤蹄子的話，哪裡欺得了我？”
李氏聽了面上一陣白，心裡更是惶恐，且不說柳氏這話諷刺了自己，更好像是話裡有話般，想來柳氏是知道了自己的行徑的，方纔不過是爲了給鍾離一點面子，給鍾府留着面子才攆了那貞簾吧，李氏一想心裡越發的不安，看都不敢看柳氏了，只低了頭乾巴巴的笑着。
柳氏解決了貞簾便輪到了白凝，瞅眼鍾離，還站在白凝身邊一臉的絕望悲慼，柳氏笑：“離兒站那裡做什麼，到母親這邊來坐。”
鍾離絕望的瞅眼自己的生母李氏，去到柳氏身邊坐着，柳氏笑：“離兒放心，你既然答應了母親，母親便也不會讓你難做。”
鍾離偏臉垂着眸子對柳氏說多謝母親，柳氏笑，叫江夢將那些姑娘們的畫像拿來，她要鍾離當着白凝的面選定未婚妻，鍾離卻說不用去拿了，就選那東街上吉祥酒莊的二姑娘好了。
白凝跪在地上，擡了眼望着鍾離，原來方纔他說聽柳氏的便是這事，想今日這事倒是真難爲了鍾離，一邊是生母，一邊是喜歡的女人，生母爲了他好，想盡一切法子欲除掉他喜歡的女人，於是他夾在中間左右難爲，所以他只好犧牲自己了吧，答應了柳氏，柳氏便可以幫他把一切都解決好！
白凝想想，眼裡一直沒讓出來的東西倒是走漏了兩滴，如此看來，自己又欠了他了。
鍾離當着衆人的面親自挑了未婚妻，柳氏甚是滿意，瞅了瞅一旁垂着眼的李氏，又對着白凝道：“今日之事，你是清是白我心裡自是清楚，既然已經罰了個貞簾，就不多追究你，大好的日子，我可不想太多血腥，你就暫且下去。”柳氏說罷又對着李氏道：“這裡也沒妹妹什麼事了。”李氏便望了眼鍾離，又給柳氏行禮退了出去。
白凝卻跪着不起，“已經血腥了，夫人不必要再顧忌白凝，白凝生性愚鈍，不適合在府裡伺候，夫人還是早早的賞了白凝的板子，攆了白凝出去的好。”白凝在地上冷笑，如今這府裡頭她是一刻也不想停留了，她更不想接受柳氏假惺惺的仁慈，進府一年多，出去的丫頭除了蘭嬌是去了總督府做妾，有哪一個不是捱了板子再被攆出去的？既然如此，她還奢望什麼？自以爲能攢夠錢給自己贖身，如今想來倒真是幼稚了。板子既然少不了，那不如早早的受了早早的解脫。
柳氏聽了她這話面上甚是不好，鍾離瞅見了忙說：“今日兒子選定了未婚妻，確實是個好日子，母親不要在兒子的好日子裡動怒纔好。”
柳氏拿眼睛往鍾離身上瞟了過來，又瞅眼白凝，道：“你這丫頭真這麼想出去？我半年時間把你提到了冉兒身邊做了大丫頭，如何器重你，你莫非不知？還是你果真這麼不識好歹，放着這府裡頭體面的丫頭不做，到外頭去沿街乞討你才風光？”
白凝扯了扯嘴角笑，望上柳氏的眼，“夫人莫非是在挽留白凝？白凝可真是受寵若驚，白凝往日不知這宅子裡如此的可怕，纔會誤入這裡頭，若是早知道，就是沿街乞討，白凝也不會踏進這府門半步的。”既做好了打算出去，白凝也不顧忌坐在她上頭的是柳氏了。
鍾離聽了白凝的話眉頭皺了皺。
柳氏哼哼的冷笑兩聲，“倒是個不識好歹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行，你這丫頭我也不敢要你了，可又答應了離兒不打你板子，你就把這些年的贖身費交齊了，我便放你出去。”
白凝聽了柳氏的話望向鍾離，笑：“白凝欠二少爺的太多了，還都還不清，哪裡還敢再欠，二少爺的心意白凝明白的，求二少爺不要讓白凝多背一筆債。”白凝說罷又對着柳氏道：“贖身費是沒有的，夫人還是照了老規矩，打了再攆吧，反正丫頭們都是這麼出去的，白凝今日不走，日後也免不了如此。”
柳氏聽了氣得面色發白，鍾離坐在那裡，左手撐到了一邊的桌案上，撫着額頭心煩不已，深思片刻又道：“母親息怒，賣身契還給她，贖金我會給她還上，答應離兒這個請求，算是母親給離兒的訂婚賀禮！”
柳氏本欲呵斥白凝幾句，聽鍾離如此說又極力的忍了下來，面色卻還是不好，“離兒也看到了，這小蹄子實在太放肆，母親真不想饒了她。”柳氏說罷又望眼身旁皺着眉頭煩悶不堪的鐘離，道：“不過離兒若真能安安心心的和人家姑娘訂婚成親，母親便答應你，饒了她。”
鍾離聽了盯着白凝片刻，又對着柳氏淡淡的一笑，說一定都聽柳氏的安排，柳氏便也沒說什麼，只瞥了白凝一眼說白凝可以走了，白凝從地上站起，望着鍾離，到了最後她還是仰仗了他才能出去，拼了他的幸福換了她的自由，如此她不是要愧疚一輩子了？
李氏出了柳氏的院子後往自己院裡走，月靈跟在身後，路過貞簾受罰的小院李氏特意進去看了看，貞簾躺在長板凳上，四十大板如今還沒打完，月靈問還有多少，那家丁說還差十幾大板，李氏便從袖筒裡掏了些銀子出來給了其中一個家丁，道：“你們去門口守着，我跟她說點事。”
那兩個家丁得了銀子又不用做這缺德事自然高興，去了門口給李氏把着風，捱了二十幾板，貞簾已經昏昏沉沉，屁股上血肉模糊，月靈見了幾眼甚是噁心，跑去旁邊直嘔。聽得李氏的聲音，貞簾還是掙扎着擡起了頭，“你會…遭天殺的！”
李氏蹲了身至她面前，擰了她的下巴，笑，“你先別管我會不會遭天殺，如今且先顧着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纔是正經，若不是我，你還得多挨十幾大板，你說我是不是很仁慈？”
貞簾笑：“你…等着跟閻王爺說仁慈吧…你欠我的…我會讓你補償給我！”
李氏聽了做恍然大悟狀，長哦了聲又道：“你是說我兒子呀？沒錯，我是說過會幫你，可是你瞧我那兒子，他什麼時候瞅過你了？”
貞簾聽了冷笑：“是，二少爺是沒瞅過我，可至少…今日之前…二少爺沒恨過我，”貞簾說到這又笑哼了兩聲，“不像某人…生了二少爺…卻被二少爺恨了十幾年…真正可憐！”
李氏聽了擡手甩了貞簾一巴掌，又落在貞簾的左臉上，“死到臨頭還嘴賤，我可以讓他們少打你十幾板子，也可以讓他們多打你十幾板子，你信不信？”
貞簾舔了舔嘴角的血跡，呸的一聲吐了李氏一臉，“是我瞎了眼…給你做了那麼多事…你且等着…我若死了…也會…也會回來拉你下去！”
李氏憤怒，又甩出一巴掌，拿帕子擦了擦臉，起身對着門口的家丁道：“你們給我進來，作死的打，打死了我負責，保你們沒事！”李氏說罷氣呼呼的出了小院，那兩個家丁依言進來，卻是不敢多打，誰不知道這府裡當家的是柳氏，她李氏算個什麼，若真出了事，她自己都保不了哪裡能保得了他們，又想貞簾也是可憐，大家又共事這麼些年，便只隨意打了幾下後就把貞簾擡了出去。
白凝回了鍾冉的院子收拾東西，鍾冉有點捨不得她，說替她去向柳氏求情，白凝笑說不用，說出去了纔是好的，流砂沒說什麼，只靜靜的跟着送她到了院門口，白凝回身叫她回去照顧鍾冉，流砂點頭，又道：“真好，你這樣出去了！”
白凝將肩上的包袱往上提了提，笑：“是啊，別說是你，我自己都沒想到會是這樣出去的！”
“你以爲你會怎樣出去？”
白凝搖頭，“太傻了，以爲可以自己贖自己。”
流砂淡笑，“我也傻過，可是流水出去的時候我便清醒了。”
白凝抿嘴，點點頭。
流砂放眼望着這鐘府大院：“不知道我會是怎樣出去的。”
白凝沒回她的話，府裡的丫頭，有幾個這般幸運的，抿了嘴衝她笑笑，不知道說什麼好。
流砂也淡笑，望望天，“要下雪了，你自己注意飽暖，我進去了。”
白凝笑點了點頭，流砂便轉了身去了裡屋，白凝也望了望天，將肩上的包袱換了個肩膀揹着往外頭去，白凝想鍾離會不會把蘇媽媽的骨灰罈帶去門口，自己現在已不好再在府裡走動，才走出不遠，那邊鍾離已經提着個包裹出現在了前頭的小道上。白凝靜靜的望了他片刻，又帶着微微笑，朝鐘離走去。
鍾離將包裹遞給白凝，“你要帶走的東西。”
白凝垂頭接過，“謝過二少爺。”
鍾離笑，“都不是府裡的丫頭了就不用叫我二少爺，叫我鍾離。”
白凝擡眼，沒回話，只望着他笑了笑。
“東西都帶好了沒？”
白凝點頭說帶好了。
“銀子呢？你這一年多，你存了多少工錢？”鍾離表現得和往常一樣，這倒讓白凝走得更是不安，白凝不是不瞭解鍾離，鍾離不喜歡遮掩感情，如今卻是將心裡的一切都藏了起來。
“方纔數了數，五兩左右。”白凝笑回着。
鍾離也笑：“你真不聰明，做了大丫頭還不知道賺錢，每次發工錢時你可以從其他丫頭那裡扣些過來，平時別人求你幫個什麼忙你也可以收點銀子的。”
白凝笑：“二少爺別開玩笑了，我哪裡是那樣的人？”白凝還是改不了口。
鍾離點頭說那是，又挑挑眉，道，“當丫頭真不易，以後記住別再進大戶人家的院子了，沒什麼好處。”
白凝點頭說不會了，說這輩子不會再去當別人的下人。
鍾離點頭說這就好，又說自己還有事，就不送她了，白凝盯着他片刻，想跟他說些感謝的話，可又想自己除了能說兩句空話外還能給他什麼，抿了抿嘴：“好，保重。”
鍾離便衝她笑點了點頭，擦了身離開，白凝微轉着身子望着鍾離越走越快的身影，想他定然是抑制不住了，吸了吸紅紅的鼻子，也大步的往鍾府大門走去。
至府門口時天空已經瞟着細雪，門口的家丁有幾個熟悉的衝着白凝揮了揮了手，白凝站在鍾府臺階之外，也笑將右手擡起一揮，幾片小雪花落在手背上，又很快消去。白凝想，自己告別的不止是這一座宅院，不止這宅子裡頭各色各樣的人，也不止是自己的奴僕生涯，更告別了一段至純至淨的感情，白凝想或許自己再走出一步便會後悔放棄了這段感情，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再回頭了！
揹着包袱，提着蘇媽媽的骨灰罈，白凝要去開始另一種生活！擡眼望天，雪花竟然只下了一小會便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