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是不是你

94是不是你

“五年之期將滿,我想,我該跟先生說再見了。”

梅聖俞看着紫蘇不似說笑的臉,半天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他,第一時間便是匆忙的解釋,“紫蘇姑娘,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不待紫蘇開口,他又急聲道:“姑娘可是覺得彩霞的事,是梅某有心所爲?”

紫蘇笑笑搖了搖頭,端了竹枝新奉的茶,輕輕的啜了一口。

稍傾,擡頭看了梅聖俞,“彩霞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自是怨不到先生。”

“那是……”

紫蘇持壺替梅聖俞滿上手裡的茶盞,淡淡的道:“先生,當初我隨你來夷洲時,我們約定的是五年,眼下已是四年。”見梅聖俞欲要開口,紫蘇擺了擺手,示意梅聖俞稍安勿燥,讓她把話說完。“照理說還有一年纔到期,但明月樓已走上正軌,我在此間也沒有什麼事,對家中弟妹也很是掛念,還請先生放行。”

梅聖俞握了手裡茶盞,慢慢的遞到嘴邊,啜了一口,明明是上好的茶,但喝在嘴裡卻是有着說不出的辛澀之味。

紫蘇見梅聖俞不語,她亦不再多說。

若是梅聖俞不願,她亦無話好說,必竟當初定的是五年之約。

“姑娘打算何時動身?”梅聖俞看向紫蘇。

紫蘇心底掠過一抹歡喜,驚疑的看了梅聖俞,“先生您這是同意了?”

梅聖俞曬聲一笑,輕聲道:“姑娘已有歸心,我若強留便是不近人情。”

“謝謝先生。”

梅聖俞擺了擺手,“先不要謝我,只是我卻是與你說明,按協議,分紅是一年一結,你明年的分紅自當明年結。”

“這是自然。”

紫蘇點頭,四年的分紅到手,她此刻手中已有近萬兩的銀票。而大夏那邊,雖在兩年前她斷了與柴老闆的合作,但三年下來,分利也有千兩之上,足夠維持家用。她手中的這筆銀兩,足夠,她實施自己的計劃!

梅聖俞見紫蘇一口應承,且眸光深處有着難以掩飾的歡喜之色。心下不由便又是一緊,不由擡眼朝門外處看去,待看到福伯一閃而過的身影時,心下了然,候了候,尋了個藉口離開。

紫蘇送梅聖俞離去。

“明月樓那邊有管事,又是年底,也沒什麼事。”梅聖俞看了紫蘇道:“又快過年了,你便在這府裡住下吧。”

“這樣也好。”紫蘇點頭道:“我自來這夷洲除卻頭一年來時,這幾年還不曾好好逛逛,便趁着這時間,好生逛一逛。”

梅聖俞笑了點頭道:“讓竹枝陪着你,有什麼喜歡的,儘管買了回來,銀子算我的。”

“那我便先謝謝先生了。”紫蘇盈盈一福。

梅聖俞連連擺手,看着落落大方的紫蘇,此刻已到他下頜。梅聖俞愕然一怔之下,不由便失笑,盡不知道何時,從前的那個小小姑娘,已經長成現如今的窈窕淑女。那眉目間的精緻昭示着,不久的將來,又是何等的風華無雙!

紫蘇送走梅聖俞,先是一個人坐在空空的屋子裡,怔怔的獨坐了許久。便連竹枝領了小丫鬟進來收拾都不曾發覺。竹枝見她這般,不敢上前打擾,只是讓小丫鬟們手腳都儘量的放輕,不要驚了她。

另一廂,梅聖俞回了書房。

才進書房,便進月兒低眉垂眼的候在那。

梅聖俞上前,擺了擺手,示意福伯退下。

“月兒見過老爺。”

“免了。”

梅聖俞在書桌後坐定,看了眉眼輕垂的月兒,想了想,方道:“你回府,可驚動別人?”

“回老爺的話,不曾。”

梅聖俞聞言微微頜首,想了想方道:“找你回來,是想問你,最近姑娘那邊可有什麼事?”

月兒疑惑的挑了眼角去打量梅聖俞的神色,稍傾,才輕聲道:“姑娘那邊沒什麼事啊?就是對着邱公子,似乎有些不一樣。”

“除此之外呢?”梅聖俞略作沉吟道:“姑娘可有大筆的銀兩出入?”

月兒愁苦的看了梅聖俞,“老爺,姑娘的銀兩一直都是她自己保管。”

梅聖俞失笑,他到是忘了,關於錢財這一項,紫蘇是從來不假人之手的!耳邊又驀的想起當年紫功的那句“小女子不可一日無財”的話,心道:可真是貫砌的緊啊!

“行了,你下去吧。”

“是。”

待得月兒退了下去,梅聖俞亦同紫蘇一般,獨坐書房良久。

稍傾,他起身,自東窗的多寶格上取了幾卷帳冊下來,回到書案前,拿了算盤,噼裡啪啦的打了起來。

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梅聖俞擡起酸澀的脖子,臉上生起一抹苦笑。

“真不知道這世上哪個男子有那般福氣能娶了你。”

話落,卻是驀然一驚,想到了秋濤院的邱燕竹。

“來人。”

“老爺。”華年走了進來。

梅聖俞對華年道:“去請了邱公子來,便說我要見他。”

“是。”

華年退了下去。

梅聖俞將桌案上的帳冊理好,重新放上了多寶格。

正欲喊了人進來,不想,華年去而復返。

“老爺,邱公子不在秋濤院。”

“不在秋濤院?”梅聖俞略一怔過後,便道:“那他去哪了?”

“回老爺,邱公子被紫蘇姑娘使人請去了清水苑。”

“去了清水苑?”

“是的。”

梅聖俞想了想,對華年擺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得華年退下,梅聖俞略一頓,擡腳便朝清水苑的方向走去。

清水苑。

臨水而建的亭子裡,紫蘇與邱燕竹垂眸相對而坐。

風颳過湖面,吹起微涼的風落在身上,不覺寒意。反到是多了幾分閒適的涼爽之感!

邱燕竹悄然的撩了眼朝紫蘇看去,待對上紫蘇淺笑吟吟的眸子時,又飛快的低了頭。暗自告誡自己,“非禮勿禮”。

紫蘇笑了笑,銀製的茶筅被她晶瑩如玉的手輕輕握住,另一手則是將初沸的茶釜穩穩端起,倒入青枝纏蓮花的茶盞中,手裡的茶筅飛快的攪動,這時茶沫與沸水水ru交融,浙起沫餑,潘潘然如堆雲積雪,甚是好看。

邱燕竹怔怔,半響無語。

“公子請。”紫蘇將沏好的茶推至邱燕竹身前。

邱燕竹這才恍然回神,連忙對斂了眉眼,捧了茶盞,輕輕一啜,用以掩飾自己適才的失態。

紫蘇亦跟着捧起面前的茶盞,遞到脣邊輕飲一口。眼角的餘光卻是落在邱燕竹略略微垂的眼瞼上。

感覺到紫蘇的注視,邱燕竹微微擡眼朝紫蘇看來。

紫蘇卻是飛快的垂了眉眼。

邱燕竹一怔。

“彩霞的事已經解決好了,公子,你不必在掛心。”

邱燕竹手一僵,稍傾放了手裡的茶盞,僵了身子道:“姑娘大恩,我真是無以爲報。”

紫蘇笑了道:“公子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邱燕竹還欲再說,紫蘇擺手,“公子不必與我客氣,我請公子來,是有一事相商。”

“什麼事,姑娘請說。”

“我打算年後開春回大夏,公子可要同行?”

邱燕竹默了一默。

紫蘇見他默然無語,神色之間不由便有了些許的黯然。稍傾輕聲道:“公子若是不願回去,也無防,我會囑咐梅先生,好生照看公子。”

“姑娘……”邱燕竹猶疑的看了紫蘇,“姑娘,我自是想隨同姑娘一起回去的,只是我總覺得我來大華似乎是有事。可是,是什麼事卻又不知道。還有……”他頓了頓,看向紫蘇,輕聲道:“我對姑娘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我本就相識,何來似曾之說?”紫蘇失笑道。

“不是的。”邱燕竹搖頭,“姑娘請恕在下唐突之罪,我所說的那種似曾相識,不是我們從前見過的那種相識,而是……”他想了想,方慎重的道:“是那種,隔了許久乍然又見,好似我們前生見過一面的感覺。”

邱燕竹的話一落,紫蘇手裡的茶盞“啪”一聲便落在石桌上,摔了個粉碎。

“姑娘!”

紫蘇慌忙站起,想要撣了衣裳上的水漬,卻不想,手一個不慎,卻是與桌上的碎瓷給撞了個正着。一陣刺痛,下一刻,一滴鮮紅便冒了出來。

“哎呀,姑娘你流血了。”邱燕竹慌忙起身,一邊手腳無措的看了紫蘇,一邊回頭對被紫蘇嚴令候在亭子外的丫鬟喊道:“快,你們姑娘受傷了。”

竹枝和秀蘭相視一眼,連忙朝小亭裡跑了進來。

“姑娘……”

見她二人一副大受驚的樣子,紫蘇失笑,舉了受傷的手指,對二人道:“沒事,就是不小心滑手打了茶盞而已。”轉而對臉色有些發白的邱燕竹道:“不好意思,嚇着你了。”

“沒有,沒有。”邱燕竹連連擺手,指了竹枝和秀蘭道:“你還是快去包紮下吧,姑娘家的手很要緊的!”

邱燕竹的話一落,便看到紫蘇神色間一僵,目光剎那撩了他一眼,又飛快的垂了頭,“那我先回去,你若是有事,使人來說一聲便是。”

“哎,你去吧。”

紫蘇帶着秀蘭和竹枝,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進了屋子。

才進屋子,秀蘭便要去尋藥膏,卻被紫蘇阻止。

“你們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呆呆。”

“姑娘,你的手……”

“沒什麼事,”紫蘇低垂了眉眼,像個布娃娃般,毫無生氣的道:“從前,比這更歷害的傷都受過。”

秀蘭還想再說,驚覺到紫蘇臉色不對的竹枝卻是飛快的拉了她一把,“我們先下去。”

待得秀蘭和竹枝退了下去,紫蘇隱忍多時的淚便傾刻間如雨而下。

“女孩子家的手很重要的,所以,以後做菜洗碗什麼的,這些事都由我包了!”

“燕竹……燕竹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