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以身相許

離了流香院,紫蘇習慣性的朝臨江閣走去,但纔到半路時,卻是步子一頓,站在了原地。

“姑娘……”竹枝的猶疑的看了停在原地的紫蘇,以爲她還在爲弦月和霽月的事傷心,正想着上前勸幾句,不想紫蘇卻是步子一轉,掉頭朝另一條路走去,邊走邊吩咐道:“我還是搬回泠雪居。”

泠雪居是紫蘇從前在明月樓的住處,這幾段日子,她一直住在臨江閣,突的便說起要回泠雪居的話。竹枝心下便長嘆了口氣,原只道她對那些閒言碎語並不在意,終究還是聽進心裡了。

“姑娘這又是何必呢!”竹枝趕前幾步,輕聲道:“人嘴兩張皮,誰還能管得住誰不說是非?姑娘越是這般便越不能迴避了……”

紫蘇看了一臉小心的竹枝,笑了道:“不是因爲她們的閒話。”

“那是?”

紫蘇笑笑,她沒覺得自己有解釋的必要,便就算是她解釋了,怕是她們也不會相信。再說,也沒法解釋,必竟只有她自己知道,先前的一切爲的都只是燕竹而不是他邱燕竹!

“那奴婢們去將姑娘常用的東西搬了回去?”月兒看了紫蘇小聲問道。

紫蘇點了點頭,月兒便一溜煙的往前跑去。

夷洲的冬天委實不像個冬天,到是同大多數地區的秋天有點像,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有種懶懶的倦怠,偏生四周的花草樹木常年如春,奼紫嫣紅夾着青綠高大的樹木,看在眼裡,一瞬間便覺得通體舒泰。再多的煩心事也煙消雲散不知所蹤!

“姑娘要不要在園子裡走走?”秀蘭見紫蘇目光落在一側開得很是豔麗的扶桑花上,心思一動,上前勸道:“你在屋子裡也悶了有些日子了,不如便在園子裡走走吧?”

紫蘇想着往後怕是也沒什麼機會在這園子裡走動了,便點頭道:“那就走走吧,反正回去也沒事。”

“哎!”秀蘭一邊應了一邊對雪香道:“去拿些水果再讓人送壺茶來。”

“是,秀蘭姐姐。”

雪香一溜煙的跑了開去。

紫蘇便帶了秀蘭和竹枝往人較少的花園深處走去。

園子裡有人工的湖泊假山,湖中種了荷花,假山處亦引用湖水做出一道人工的瀑布,此刻湖水涔涔,遠處的絲竹之聲又隔了一處水岸隱隱約約入耳,自有一番說不出的美妙。

“便在這坐坐吧。”

一行人走至一處涼亭,紫蘇眼見此處眼界開闊,涼亭又依水而修,看着碧綠碧綠的湖水,一時間腳便邁不動了。

“那姑娘坐着,我去引了雪香往這處來。”竹枝輕聲道。

“去吧,”紫蘇囑咐道:“路上小心些。”

“是。”

竹枝退了下去,亭中便剩下她和秀蘭二人時,紫蘇便轉頭看了秀蘭,挑脣笑了笑。

秀蘭對上她若有所指的笑,不由便臉色紅了紅,輕聲道:“好端端的這又是笑什麼?”

“哎呀,好端端的連笑都不能了。”紫蘇嘆了口氣道。

“不是……”

紫蘇卻是驀的笑容一斂,看了秀蘭道:“謝謝你,秀蘭。”

秀蘭怔了怔,不解的道:“謝我做什麼?我又沒……”

“謝謝你對我的維護。”紫蘇看了秀蘭,輕聲道:“雖然我對你們誰都不曾想過要得到回報,但是,今天你對我的維護,還是讓我很開心。”

秀蘭被她說得臉色一紅,低了頭,嚅嚅的道:“應該的,你對我那麼那麼好,我……”

“陶姑娘!”

驀的一聲略帶磁性的嗓音打斷了秀蘭的話。

紫蘇和秀蘭同時擡頭朝來人看去,這一看,不由便怔在了原地。

“邱公子?”秀蘭疑惑的看了邱燕竹,又看了看一臉凝重之色的紫蘇,想到那些閒言碎語,不由便心中一緊,往前一步,擋在了紫蘇跟前,沒好氣的道:“你來做什麼?”

邱燕竹臉上先是一紅,但轉而卻是目光咄咄的看了秀蘭身後的紫蘇,“我有話想單獨跟陶姑娘說,還請秀蘭姐姐行個方便。”

“不行,”秀蘭斷然拒絕,“你還嫌害我們姑娘害得不夠啊!”

邱燕竹驀然神色一變,不解的看了秀蘭道:“秀蘭姐姐這話從何說起?”

秀蘭便要將那些閒話說出來,不想,紫蘇卻是出聲阻止了她。

“秀蘭,你去迎迎竹枝她們。”

“姑娘!”秀蘭回頭不贊成的看了紫蘇。

紫蘇笑了笑,輕聲道:“去吧,話總是要說清楚的。”

秀蘭嘆了口氣,一跺腳,狠狠的瞪了邱燕竹一眼,轉身便走也亭子,卻也不走多遠,在兩人都看得到卻又聽不到談話內容的地方站了,掐了朵花站在那掰扯着花瓣玩。

邱燕竹正惶惶不知如何開口時,紫蘇卻是卻是指了亭子裡的另一處石墩道:“坐下說話吧。”

“謝姑娘。”邱燕竹抱手作了個揖,便在紫蘇對面坐下。

“你來尋我,可是爲着我拒了親事的緣故?”

邱燕竹原本就不自然的身子越發的僵硬了,他點了點頭,稍傾,小心的擡眼打量紫蘇的神色道:“陶姑娘,我能知道爲什麼嗎?”

紫蘇在託梅聖俞轉告時,便猜到邱燕竹怕是一定會自己來問個“爲什麼”的。也曾想過,真的到了他來問時,要如何回答,但眼下對邱燕竹的那句“爲什麼”卻突然就覺得任何理由都是蒼白無力的!

見紫蘇垂了眉眼不語,邱燕竹默了一默後,緩緩開口道:“姑娘可是覺得在下不能託付?”

紫蘇搖了搖頭。

“那可是在下之前言行不當,衝撞了姑娘,傷了姑娘的心?”

紫蘇再度搖頭。

邱燕竹頓了一頓,言語之中便有了他自己都不曾發覺酸澀之意,“可是……姑娘心中已有良人?”

紫蘇霍然擡頭看了臉色微微發白的邱燕竹。

邱燕竹一對漆黑亮如星子的眸子,此刻也正熠熠的盯着她看,見了紫蘇朝自己看來,不由自主的便挑了脣角,給了紫蘇一個淡淡溫潤如風的笑。

這樣的笑……紫蘇無力的眨了眨眼,同樣的挑了脣角回以邱燕竹一個苦到無力的笑。

“不,沒有。”紫蘇艱難的道:“沒有。”

邱燕竹目光便頓了頓,但下一刻,卻又綻開一抹柔和的笑。

“那可是在下染有惡習,以至姑娘不喜?”

紫蘇看着神色認真的邱燕竹,暗忖,若是自己不給他一個答案,他怕是不肯罷休了!這般想着,便要將自己早已想好的說詞說出來時,卻在對上邱燕竹那對純澈得似一泓秋水的眸子時,便怔了怔。

“不……不是……”紫蘇搖頭,“是我自己的原因。”

不想,她的話才落,邱燕竹臉上卻是飛快的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他低垂了眉眼,長長密密的眼睫在眼瞼下打上了一片淡淡的陰影,如玉般的肌膚被陽光下泛出溫潤的色彩。玉管似的鼻子下,紅潤的脣輕輕的抿了抿,眉宇間便有了一抹淡淡的消愁。

紫蘇狠狠的攥緊了袖籠裡的手,才使得自己將目光挪了開去。耳邊,卻是響起邱燕竹低沉的傷感的聲音。

“姑娘許是惱了我從前的行爲,以爲我是那種沾花惹草朝秦暮楚之人是不是?”

紫蘇這會子只覺得嘴裡便似一口氣吃了幾斤黃蓮一般,苦不堪言。

“邱公子,真的不是你的原因。”紫蘇深吸了口氣,輕聲道:“是我的原因,若是我從前讓公子有什麼誤會的地方,我向公子道謙。”

“我……”

便在紫蘇想繼續往下說時,邱燕竹卻是霍然擡頭看了陶紫蘇,目光瞬間如出水的軟臥鑽石一般,折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在這樣閃閃奪目的光芒中,以至紫蘇再次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陶姑娘,從前的事你還記得?”

紫蘇點頭,心道:失憶的那個人是你,又不是我,我爲什麼記不得!

邱燕竹見紫蘇點頭,臉上不由便綻起一抹帶着陰謀的笑。

“我有些事記不清了,但是聽這樓裡的人說,姑娘與在下曾有過度親密行爲。”

“過度親密行爲?!”

紫蘇瞪了眼看向邱燕竹。

邱燕竹點頭,甚至好心的解釋道:“就是那天,我犯病時,姑娘將我抱在了懷裡。”

紫蘇撫額,她突然有一種感覺。

邱燕竹之前所有的裝柔弱裝小白花,其實都是爲將這句腹黑而又強大到無可攻擊的事實做鋪墊。問清楚一切的爲什麼,排除所有可能的原因。最後,便是,我的清白因你而毀,你要對我負責!

“那個……”紫蘇略一沉吟後,輕聲道:“事急從權,想來,邱公子你應該不會要我對你負責啊!”

邱燕竹一對閃亮的眸子便無辜的眨了眨,連連搖頭道:“姑娘這是什麼話,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便在紫蘇舒了口氣時,不想他卻來了句。

“當然,姑娘因我而失的清白,我卻是要承擔責任的!”

“……”

紫蘇愕了有那麼片刻的功夫,到嘴的那句“這有什麼區別”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她相信,邱燕竹定是還有別的話要說的。

果然!

“再說,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一無長物,便就還這個人拿得出手,還請姑娘不要嫌棄。讓在下以身相許,以報姑娘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