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瑤心裡絞成一團麻,她不知道如何和流鈺講述這些。
過往的煙塵如同一根根細線,穿梭在時間的隧道里,讓人辨不清究竟是那股線織就了自己的人生。
她好像過完了別人的一生,又好像別人替自己活了一輩子。
許瑤還沒有準備好接受“流殊”的身份,儘管種種跡象已經在之前向她暗示,但是人總是要見到鐵板釘釘上面的事實才會認輸。
“我不知道。”許瑤搖搖頭。
流鈺抿住脣,他神色憂慮,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
他有好多話想要繼續問,可是許瑤脆弱的面色讓他又咽回所有的話。
“那姐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流鈺高興的熱頭降下來,也自然看得出許瑤身上一直籠罩的灰沉沉的氣息。
她好像從醒來到現在都沒有高興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流鈺覺得現在他面前的人明明有着和姐姐一樣的容貌,卻好像有着完全不同的靈魂,像是裝進滿肚子秘密。
這些秘密像霧一樣幫她包圍,讓人看不真切她的心思。
這真的是姐姐嗎?
可是隻有姐姐才知道他還有個名字叫小黑。
流鈺又想問出口,話在嘴裡反覆咀嚼,最終還是沒有吐出口。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大巫,他相信這個人就是他的姐姐,無論她變成什麼樣,他永遠都選擇相信她,都選擇站在她這一邊。
是不是那個狐狸搞得鬼?
流鈺估計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流殊失蹤後,所有人都說她死了,流鈺不信衝去找大巫。
大巫沒有否定,但也沒有肯定。他只是搖搖頭,讓流鈺等着。
流鈺就一直等着,哪怕所有人都覺得流殊死了,但是他和流商依舊選擇相信自己的姐姐(妹妹)還活着,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姐姐真的回來了。
流鈺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在來的路上居然都哭了,他一直在想象自己和姐姐相見的場景,他應該會又哭出來吧?
只是現在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氣氛冷清得別說眼淚,話也沒幾句。
“姐姐不想回來嗎?”
流鈺只是隨口一提,但是許瑤聽到卻身子一僵。
如果可以不回來……可以的話……
“我沒有,只是太久沒見到你了,也沒有見到哥哥和大巫,不知道說些什麼而已。”許瑤看出流鈺的低沉,努力想要讓自己快樂一點,但是話出口發現自己還是悶悶的。
“那哥哥呢,哥哥怎麼樣?”許瑤連忙轉移話題。
這麼多年不見,不知道哥哥怎麼樣了。
她記得小時候哥哥想要經商,成爲一個大商人,富甲萬貫,這樣他們兄妹就不用餓肚子了。她走得時候,哥哥也是剛要出門去南方闖蕩,不知道現在是如何光景。
哥哥成爲自己想要成爲的人了嗎?
果然說到這個,流鈺眸子又亮起來,那光亮讓許瑤想到夜幕中閃閃發光的星星。
“流商哥哥很厲害的,嗯……怎麼說,姐姐你走後,哥哥去了交河城,在那裡做生意。後來姐姐你不見了,流商哥哥就四處行商,一邊販賣貨物,一邊找你,這麼多年一直在外面飄蕩。不過現在姐姐你現在回來啦,而已流商哥哥現在可是一個大商人了,哪怕是交河城城主也得客氣着呢……”
流鈺說到流商,變得格外興奮,神采飛揚。可見這些年兩個人關係越來越深厚,已經變成了親兄弟的趨勢。
聽見哥哥過得很好,許瑤心下欣慰,她真的害怕聽到自己失蹤後,從此哥哥一蹶不振,鬱鬱寡歡的消息。
但是想必哥哥這麼多年也吃了很多苦吧。
他一個人,手無縛雞之力,想要在外面弱肉強食的世界裡立足,到底要留多少汗水和淚水才能填滿他和別人差距的天坑。
況且他去得還是民風兇悍的交河城,那裡人聽說死了都要火化,因爲活人的屍體會被搶走拿去黑市買賣。
她到底還是對不起自己的哥哥,許瑤想得遠了,眼眶逐漸溼潤。
其實這些年流商吃了多少苦,流鈺也不清楚,他還很弱小,不敢出芙蓉鎮。
每次流商回來,都會給他帶一些禮物,有時是雪山的冰鐵石,有時是南禹的報春花種子,有時是一車車綾羅綢緞,讓人不禁猜疑他是不是從南到北都把長樂天走了一遍。
可是他身上的傷也是從頭到腳沒斷過,有一次險些喪了命,在鎮子裡休養了幾個又出門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催着他一樣。
這些年流商的生意倒是越來越有聲有色了,人也越來越精神體面,不再是過往憔悴消沉的模樣。
但是那股催他的聲音就一直沒斷過,無論他的錢財有多少,他還是一年到頭跟着商隊在外面跑,像個無根的浮萍。
流鈺瞧着許瑤眼裡光波流轉,便知曉她在傷心了,他已經儘量撿着好話說了,可是再好的話都不能粉飾刻入記憶裡的傷疤。
“以前哥哥老是到處亂跑,但現在不一樣啦。”流鈺故意提高音量,拉回許瑤發散的思緒。
許瑤果然被勾起好奇心,她用袖子輕輕拭去眼眶裡的水波:“是怎麼啦?”
“哥哥要成親啦。”流鈺綻開一個笑臉,眉梢都是喜氣,彷彿成親的人是他自己。
“是嗎?”許瑤心一下就跳了起來,她是太高興了。
哥哥可比她大幾歲呢,她父母在哥哥這個年齡都又把她生下來了,沒想到哥哥現在也要成家了。
哥哥也要有一個自己的家了。許瑤現在絲毫沒有鬱色,反倒整個人都飄起來,她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自己的哥哥和未來嫂子。
嫂嫂叫什麼名字?多少歲?哪兒的人?什麼性情?
現在反倒是許瑤一肚子問題想要問流鈺了。
望着許瑤熱切的目光,流鈺更開心了,姐姐不悲傷就好。
“嫂嫂是白墮城的,聽說是和哥哥路上遇見的,原本早該舉行婚禮了,但是流商哥哥聽大巫說姐姐要回來了,就把婚禮推遲了,等着姐姐回去呢。”
許瑤剛纔還在搖擺不定的心思,現在豁然明朗。
她要回去,她還有親人在那裡等着她。
“那我們趕緊走,現在就走。”許瑤慌得一把抓住流鈺的手,邁步往前去。
流鈺被許瑤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姐姐這也太可愛了,剛纔不是還猶猶豫豫嗎。
“別慌,姐姐。哥哥現在就在白墮城等你呢,未來的嫂嫂也在哪裡等着姐姐呢。”
“好,好。”許瑤點點頭,“是在等我一起回去嗎?”
因爲自己耽擱了哥哥婚期,許瑤很內疚,她過去真的太任性了,白白荒廢哥哥這麼多年青春來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