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和他置氣了,她也是十分的忐忑。
上回沒按照大老爺得吩咐將鴛鴦給弄過去,原想着憑着大老爺的本事,幾輩子也別想從老太太手上逃脫了去,自己靠着老太太,橫豎也不要讓大老爺抓住把柄就是了。
誰知道這個慫了大半輩子的孝順大老爺,這會子竟然憑着滾刀肉一般的不要臉,硬生生從老太太,從賴家身上啃下了一塊肉來了。
如今,也不知道這個大老爺忽地叫他們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爲了秋後算賬。
兩人懷着一樣的忐忑,來到了東大院賈赦的院子,見賈赦和陳氏兩人端坐於上位,賈璉還覺得尚可,畢竟他不怎麼來請安,王熙鳳就十分驚異了。
上回還是在這兒,兩人還是一樣的位置,後來鬧得不可開交,撕破臉皮了,這還是在她面前發生的,這會子又和好如初了?
“兒子給老爺太太請安!”
“兒媳給老爺太太請安!”
上頭沒有說話,兩人一直維持這行禮的姿勢,不曾動彈。
因着是家常,兩人沒有行大禮,賈璉還好些,不過彎腰,王熙鳳確是屈了屈膝,但人所皆知,半屈膝,其實比跪着更加得費勁,不一會她的雙腳打起了哆嗦。
賈赦瞧着王熙鳳臉色蒼白,身子顫抖,狠狠出了一口氣,就罷了,讓兩人起來了,對着賈璉便道,
“璉兒,修身治國平天下,你在外有這個官是越當越好了,不過你知不知道你後院就要着火了!”
賈赦這個老紈絝說的話,賈璉是一萬個不相信,也不知道賈赦是聽了哪個挑撥的,就說是他後宅着火了,便是真找了火,那也是他老人家折騰出來的!
賈赦瞧出了他的不在意,將陳氏仍給他的賬本,甩手就扔到了他臉上,見賈璉手忙腳亂得接賬本,道,
“你自己瞧瞧吧,虧你還是在戶部當差得,自己家裡得帳都算不清楚,還算朝廷的賬,你且自己瞧瞧吧!”
賈璉接過賬本子來細瞧,越看臉色越黑,看了不到一半,甩手就給了王熙鳳一巴掌,罵道,
“你個黑心腸子的賤婦,誰叫你的這個惡毒的奪人錢財的法子的!啊!”
王熙鳳被賈璉一巴掌打得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要說賈璉了,就是她爹媽都沒有動過她一根指頭!
賈璉說着將賬本子扔了過去,王熙鳳接過一瞧,這樣不是什麼賬本子,將她一道一道放利錢的統計罷了,不僅有哪家哪戶欠了多少銀子,還了多少,甚至還有某些人家還不起錢,賣兒賣女的後果來。
王熙鳳心中一寒,這可比她自己記得還要清楚許多,一想到有一個人影藏在幕後,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王熙鳳就覺得不寒而慄,這讓她想到了數年前那讓他們夫妻失和的幕後之人。
多少年了,還以爲哪個幕後之人收手了,誰知道竟然在這裡等着她呢,這個時候王熙鳳也顧不上解釋了,一心一意只想將那個幕後之人給挖出來,急急問道,
“這個賬本是誰做出來的!”
賈璉可沒工夫管這個,呵斥道,“我不管這個賬本是誰做的,我只問你,這個是不是真的!”
王熙鳳全然不顧賈璉的質疑,直直看向了賈赦,原先濃重妝容掩蓋下的臉色蒼白憔悴,也再也藏不住了,透出了瘋狂的意味來。
賈赦被她瞧得心裡一虛,不由自主得看向了一邊的陳氏,陳氏臉色微變,暗中罵了道,沒用的東西,道。
“這是隔壁敬老太老爺送過來。”
說的也不錯,雖然事情是陳氏盯着的,但她一個內宅婦人,哪裡可能調查到外邊的事情,這也是求了賈敬,賈敬幫着查的。
“敬老太爺,賈敬?”王熙鳳恨不得咬碎了牙根了。
這個賈敬跟她隔了一個府邸,隔了一個輩分,隔了男女之別,除了那點子的親戚關係,全然沒什麼交際,卻是這麼狠心就要毀了她的一生啊!
賈赦也是蒙的,他全然沒有想到敬大哥哥竟然參與了他的家事,不過考慮到之前賈敬對他的偏幫,想到他計無遺漏,或許這也是敬大哥哥的計劃之一?
唯有賈璉聽得是賈敬參與其中,忽地腦子清醒了許多,這個大伯他一直都看不透,但是自己兩次仕途騰飛都和他脫不了關係。
起先要不是賈敬的提點,他送了黛玉到淮揚之後,說不準就要沉迷於江南的靡靡之影,哪裡會得到林姑爺的看重,從而認識了當初還只是皇子的今上,然後纔有了第一步的實權官職。
除此之外,還有那個新式記賬法,他沒給自己的一兒兩孫,反而給了他這個隔了房的堂侄,從而將他從吏部到戶部推了一把。
不管他是什麼樣的想法參與了自己的家事,但是隻憑着他的名字就足以讓賈璉重視三分了,更何況,他在實權衙門裡當久了,自然知道這個利錢銀子若是平白無事的時候還好,若是一有事情,那就是直指喉嚨的利劍啊!
賈璉完全不顧王熙鳳的瘋狂執拗,不知道她究竟在恐懼什麼,兩隻手攥着她的肩膀,看向她的眼睛,問道,
“王熙鳳,你到底藉着管家的職位做了些什麼!好好的一個家被你管成了什麼樣子了!”
忽地王熙鳳更加瘋狂了些,罵道,
“你當我願意管這個家嗎?你知不知道賬上閒餘銀子是一分錢都沒有了,全靠這拆東牆補西牆來支應着!
你又知不知道但凡值錢些的鋪子都賣了出去,莊子上的租子已經漲到了五分了,家裡還都是寅吃卯糧的情況,我的嫁妝都投了進去了!
你又當我願意做這個陰司報應的事情嗎?你們一個個的只知道花錢從公中支,若是我不用這個放利的手段,你們一個個哪有這般滋潤的!”
無怪乎王熙鳳這般的瘋狂,她和賈璉早就已經夫妻失和,又因爲子嗣問題,一直執拗於心中,王熙鳳是個要強的人,便是再怎麼的委屈也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吞,現在唯有這個權利才能撫慰她的心。
只要別人多誇誇她管家有能耐,她心裡就鬆快一些,這般就跟毒藥一樣,她當初也是有些理智的,只拿自己的嫁妝銀子放利,但是越到後來越是隻應不開,只能拿公中的銀子來放利,方還好些。
偏偏,剛剛就在她最能耐的管家權利上頭,賈璉對她起了質疑,他不屑及不滿的眼神深深刺痛了王熙鳳的心,這才都抖落了出來。
“胡說!”賈赦一聲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