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珂在掌管榮國府一年多把府裡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尤其是賈母對她讚不絕口。賈政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明白住在長房多年,是時候搬出來了。繼續賴下去,他反而是丟人丟的更大。
當下就和他的太太王夫人透漏了一下。這一說不打緊,把剛剛養好病的王夫人又給氣的半死過去。
王夫人按着心口說:“老爺你不是不知道我的爲人的,你還沒說我就想到這件事了。只是有一點,老太太並沒有說要鳳丫頭管家,如今還是代管。我們就這樣貿貿然的讓了,恐怕會惹人閒話的。”
賈政是個書呆子,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在背後搞的鬼。他還以爲媳婦說的是實話呢。“這些都是老太太的意思,咱們做兒女的就別去忖度她老人家的心思。不管誰當家,這個正房還是一個大哥來住的。”
王夫人圖一個賢良的名,只好在自家認栽了。
二老爺賈政就去賈母那裡說了要搬出正房的事。賈母沉吟了一下說:“你太太也替我管了幾年的家,按理說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也不想就這樣讓你們搬了出去。”
賈政說:“老太太都是爲兒子着想。越是這樣,兒子就越加的不安。其實大太太進府之後,我們就該把這些給交出來的。之所以拖了這麼久,還是看着打大太太初初進府,一下子攬不過這個攤子。現在有璉兒兩人幫持着,大哥那裡也輕鬆了。”
賈母方纔嘆了一口氣,道:“難爲你能想到這些,讓我也放心了。跟你太太說,這些年她的辛苦,我是看的見的。我會讓人把老大現在住的院子收拾一下,再蓋上幾間耳房,添上幾間抱廈,連回廊也重新翻新一下,院子朝外開出六丈遠。我是不會委屈了你們的。”
賈母這番一安撫,賈政心裡略有的一點不痛快就蕩然無存了。他還是客氣了一下:“老太太何必這麼費事,大哥都住了幾年了,我們搬進去還是原樣就好。”說完,眼角竟有幾分溼潤。
賈政爲人低調,在母親面前總是愛弓着腰,加上他太老成了,四十多歲的年紀,打眼望去就是一個老頭。
可能是覺得這樣說話太過於正式了,賈母讓老兒子坐在自己的跟前拍拍他的手說:“你都有孫子,可在我面前我仍當你是個孩子。你大哥的處境你也看見了,就是搬到正房,也不如你們過的舒心。你們兄弟就是我的手心手背,可想一碗水端平也難。你只看着我的面,以後定然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賈赦對於是不是住在正房沒有意見,住或者不住,我都還是我賈赦。沒有任何分別。只是他閒散慣了,很怕搬家的麻煩。才皺皺眉說:“住在哪裡不一樣,老太太何必折騰呢。”
邢夫人在一邊白了他一眼,也沒有吭聲。你住或者不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璉兒他們。
賈赦揹着手,跺了幾步,忽然對她說:“你去和老太太說了,就這麼着,不必搬了,太麻煩。”
邢夫人稍微了發了一下火,沒好氣的說:“你以爲勞民傷財的折騰,老太太是爲了你嗎?”
賈赦長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西跨院裡,賈璉在屋裡哄着兒子玩。珂珂則抱着手爐,撥着手爐裡的灰慢慢的說:“老爺也就罷了,太太難說能嚥下這口氣。”
賈璉和兒子一起學狗跳,邊跳邊說:“她要是能嚥下這口氣,我就永遠嚥了這口氣。”
珂珂把一個荷包狠狠的扔在他的頭上:“我王家的人,不許你在背後說壞話。”
賈璉搖搖頭道:“女人善變,說的是你,不讓說的也是你。”
平兒、富兒、貴兒比她們還要開心,在屋子裡嘰嘰喳喳的笑個不停。
珂珂正言道:“你們一個個要小心點,老爺和太太就是搬個院子,說來說去,還不是從這個院子搬到那個院子。別都太得意,咱們還是原樣沒有變。”
富兒和貴兒就止住笑,老老實實的下去該幹嘛幹嘛去了。
平兒才說:“奶奶話說的是不錯,可咱們老爺和太太住在正房,對您和爺是不一樣的。”
珂珂揚了揚帕子,起身道:“別閒扯這些了,這邊是太太,那邊是姑姑,分不出遠近哪。”
平兒嘀咕了一聲:“我娘可說過,一紮沒有四指近,誰對奶奶好,我們都能看的清。”
珂珂也跟着嘆了一口氣,嘆完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說:“讓他們爺倆在屋裡跳吧,咱們去太太那裡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這搬一個家,有的忙呢。”
平兒甜甜的應了一聲,就跟在她主子後頭樂顛顛的去了。“奶奶外頭冷,你把抹額戴上了吧?”
其實珂珂還是很喜歡這式樣多變的抹額,不管是串珠的還是絞紋鏈的,她都喜歡。就是既能美觀又能保暖的‘暖帽’她也很喜歡。可欣賞和用是兩碼事,除了成親那幾天,珂珂很少把自己打扮的一身珠翠。
“不戴了,太麻煩。”
賈璉衝着走到門口的珂珂叫道:“仔細風吹了頭疼,那個大毛的就好,戴好了。”
聽口氣和教訓賈蔚差不多,珂珂撇撇嘴。不知爲什麼,他低聲下氣百般討好的時候她就霸王一樣,等他一聲喝來,她反而是心甘情願的被他斥責。
平兒忙顛顛的去炕上拿來了抹額給她戴上,還端詳了一陣說:“奶奶戴這個簡直是太美了,再配您這身桃紅的撒花襖和大紅洋縐銀鼠皮裙。”
末了,平兒又把那件石青刻絲灰鼠披風給她穿上。
那一抹靚影飄然而去的時候,賈璉輕輕的說:“我的鳳兒回來了。”
邢夫人對珂珂的到來還是很意外的:“大冷的天你怎麼過來了。”說罷,就迎了上來。
珂珂道:“不冷,我端着手爐呢。我來看看太太這裡有沒有要忙什麼的?”
邢夫人一聽就明白了,說:“就是忙也有丫頭,你就好好的在屋裡坐着吧。其實也沒什麼,我這裡的東西少,只有老爺那裡瓶瓶罐罐的多,怕摔着碰着的。”
珂珂就努力的和婆婆寒暄起來:“要是使人,太太儘管開口。來旺和富兒貴兒都是麻利的人,做這些活還是湊活的,太太要是不嫌棄就儘管叫來使喚。”
邢夫人開始正面和兒媳婦聊家常了,她還真的不是很適應。二十八歲絕對不是徐娘半老的時節,可她都有了孫子了。你說,你讓我說什麼好呢。
對兒媳婦報以甜美的笑似乎不是很適宜,邢夫人調整了半天,終於找到慈祥的感覺了。
她儘量的語氣平緩,句句都是語重心長的樣子。婆媳間八卦在古代不流行,那就扯點有意義的事吧。比如,府裡的開支如何,老太太的身體如何,老爺最近精神不錯,蔚哥兒又長高了,有幾個丫頭該配小子了。說了大半天,平兒站的腿都酸了。
這二奶奶和太太可真能說。能說是好事,以後婆媳和睦了,別人纔不敢欺負。
大房和二房換院子的事還沒有妥當,宮裡就出了一件事。
內監夏太監來賈府傳信,賈元春在宮裡否極泰來,終於熬上了貴人。後宮裡貴人根本就排不上名號,賈府也難以指望一個貴人來提攜他們升官發財。而且,賈府三代賈璉都是六品的同知,雖說沒有差事,也不是白頭百姓。賈赦更是襲了一品的爵,所以,賈府壓根就稀罕什麼六品的娘娘。
但是,話又說回來,這一步邁的不易,有了貴人才有以後的步步高昇。萬一哪天得了聖寵,生了一男半女的先不說,聖上面前吹吹風,就能將富貴權勢玩弄於股掌之上。
最主要的是王夫人持有不同的看法,她一直都看不起老大家的一品,一個虛職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每年從戶部領點銀子,在場面上說出來好聽點。其實,那點俸祿,還不如一個莊子一年的收入呢。她手指縫裡漏下來的都比這個多。
說歸說,她不是一點都不眼熱。每當去個侯府王府的去吃席面,就會有一起勢力小人說,那個是誰誰的夫人,她是什麼什麼品級。邢夫人雖說是繼室,沾了他老頭子的光,人家就是名正言順的一品誥命。相比起來她就寒酸的多了,賈政是五品的員外郎,爲人又木納,有實職和沒實職簡直是沒差別。而她只好屈居五品誥命。
送元春進宮,她也心疼的半年都睡不好覺。後宮裡的規矩大,吃的苦頭也多,一個不留神就小命不保。幸好賈元春才貌雙全,纔沒有淪爲做伺候人的宮女。當今別出心裁設了鳳藻宮,仿唐朝設了女官,也是九品十八階。
一番角逐,賈元春就做了從九品的才女。默默無聞了四五年,當賈元春都以爲她這一輩子都會在鳳藻宮度過的時候,偏偏一不小心就遇見了當今皇上。皇上賞其才情出衆,破格封了六品的貴人,仍在鳳藻宮走動。
一時,賈母也不敢小覷。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前程,國公府的鼎盛期已經過去,兩個兒子都是不中用,老大整天渾渾噩噩只知吃酒玩樂。老二是個十足的榆木腦袋,恐怕老死也還是員外郎。到了孫子這裡,她冷眼看去,沒有一個人能光耀門楣的。賈府想翻身,只能靠暴發一把,最直接的就是和皇上盤攀上親戚。
可賈母還明白,皇親國戚是把雙刃劍,一個不好,全家玩完。高興之餘,她還是提醒了一下有些興奮過頭的二兒媳婦。
“元春做了貴人自然是好事,可後宮裡爲了權利,傾軋在所難免。不如告訴她,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如今就好,不必想着高升。”
王夫人不以爲然的說:“老太太說的是,不過,元春這丫頭自小在老太太跟前長大,是個再伶俐不過的人。要是當今聖上錯愛,她也不能推辭啊。”
賈母聽了這話雖然心裡有點不悅,還是不露聲色。媳婦心大了,把婆婆也不放在眼裡了。只是,她們要是掐起來,看熱鬧的人一定是不少。對這樣的人,只能慢慢的打壓,卻不能當時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