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姑侄離心

周瑞家的在二爺的院子裡回去後,就去見了王夫人。

王夫人問:“府裡的事頭緒多,鳳丫頭不知能不能理的清楚。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你還要提點她。”

周瑞家的道:“太太不必擔心,我瞧着二奶奶很有幾分管家的樣子。雖說是有些生,可上手是挺快的。”

先前還是有點懨懨的王夫人一下子來了精神:“你說鳳丫頭能撐下去?”

這下週瑞家的就留了三分的話,看太太的口氣不像是很欣慰的樣子。“也就是勉勉強強的能糊弄過去吧!”

王夫人不敢馬虎,以前她只顧着養病,也沒把那院裡的事放在心上,況且人還是她的親侄女。今天事情有點意外,不由的她不心驚:“大太太去世,我接了這榮國府還是費了幾年的時間才理出了一點頭緒,鳳丫頭一來就行了?那些媳婦對她如何,可聽她的?”

周瑞家的就不敢誇了,可也不敢說假話,太太的要的是實情。“回太太,一開始大家都是想着這府裡是太太您在當家,自然是不服二奶奶的管。也許她們是覺得二奶奶是您的侄女,所以都給了幾分面子,大家都還能過的去。”

王夫人想了想說:“昨才我聽小丫頭嚼舌,說是攆了一個媳婦。是攆了誰?”

周瑞家的心裡發緊了,這事她原本不想說的,自己太太的心性別人不清楚她是最瞭解的。當時她就想着,二奶奶不管怎樣也就是興上一陣子,以後還是要把權交給太太的。所以她就少說了一句,免得太太又心神不寧疑神疑鬼的。既然太太問了,那就再也掩不住。她是好心替太太省心,最後只怕要落個被埋怨的下場。“太太問這個啊,就是漿洗的頭兒張氏。”

“珍兒媳婦過來和我說的那個吧?”

“是的,太太。”

“那又爲何攆了她?”王夫人眼光如炬,周瑞家的覺得太太有如臨大敵的感覺。

她趕緊把頭低了一下,說:“是張氏說話太沒眼色,按說該攆。”

王夫人長長的嘆息一聲:“年紀小就是考慮不周,一則有珍兒媳婦的面子,再則還是賈璜媳婦的表親,就是訓上一頓也不能攆了呀!”

周瑞家的只伺候太太喝茶,半天才說:“太太說的是。”

一大早賈母的上房裡就笑語不斷。

珂珂來請安是必須的,李紈也是每天都來點卯。偏偏王夫人這天也來的很早,看來興致還不錯。

賈母滿心的高興了起來,嘴上嗔着二兒媳婦說:“你就是好了也要再養養,不必和她們小輩兒的一起來。有她們在這裡打混,我這個老婆子也就不寂寞了。”

王夫人笑着回道:“老太太的福氣好,做兒媳的也替您高興。反正我也好了,出來沾沾老太太的福,那就更好了。”一番話說的老太太心花怒發。

氣氛好到十足,王夫人開始說起了正事:“媳婦病了許多天,多虧鳳丫頭替我照看着,不然我哪能安心的養病。媳婦瞧着,鳳丫頭這幾天都瘦了好多。”

賈母也誇道:“我早就看着鳳丫頭不錯,才讓她替你的。累是肯定的,可以後要是替你分擔就信手拈來了。總要先苦後甜的。”

王夫人也跟着笑了起來。“是啊,還是老太太考慮的周到。”說完,開始問珂珂:“你接了這些天,可有人爲難你嗎?”

珂珂也沒有多想,說:“回太太,那些大娘嬸子們都看在老太太和太太的面子,沒有爲難我。就是頭一天有個漿洗那邊的媳婦說話忒不着調,我就讓她回家去了。另讓賴嬤嬤尋了頂了上去。”

王夫人臉色一轉:“漿洗那邊的頭兒可不是張氏?”

“是的。”珂珂依舊沒有在意。

王夫人道:“你做的是不錯,可是太急促了。這裡頭有你大嫂子的情面,你怎麼就這樣攆了呢?凡事不能憑心情做事,要瞻前顧後別落了人家的話柄,不然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怎能服你!虛名雖好,不如實實在在的。”她話裡的意思是則該珂珂太愛出風頭。

說的珂珂是面紅耳赤,道理也對,可總聽着都太鬧心。

李紈替她分辨說:“太太也不要責怪妹妹,她也是好心。就是有些爭強好勝了,以後大了就好了。”

王夫人也笑了起來,“是我想的太多了,也太苛責鳳丫頭了。她是毛毛躁躁的脾氣,多早晚能和你一樣的穩重就好了。”

賈母呵呵笑了起來:“我倒覺得鳳丫頭的這個性子很好,溫吞的脾氣是招人疼,可管起家來就未免讓人拿捏了。我早年進這個府,婆婆做了甩手掌櫃。新媳婦有幾個麪皮不靦腆,可是管了幾個月的家生生的叫她們給磨練的老道了。想想那時候,我的性子和鳳丫頭一個樣,才讓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服了。”

珂珂被一褒一貶一天一地搞的不知所以,只在那裡不住的稱是。

王夫人笑的看似極爲開心:“可見鳳丫頭和咱們家是有緣的,只是她一個小孩子老太太也不要太誇獎了她,免得受不住這個福氣。”

娘幾個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陣,最後賈母說:“你呀還是先歇歇吧,府裡的事有鳳丫頭先照看着。再說了,珠兒媳婦又有身孕,她的身子也弱着呢,沒事你就替她多調理一下。”

一提起賈珠,情形就傷感了起來。賈母抹着眼淚說:“可憐珠兒去的早,好容易留下這個孩子咱們要照顧好了。也是她媳婦以後的依靠。”

幾個人又一起傷了一會心掉了一回淚,王夫人也只好稱是。

誰知,夜裡王夫人就發起熱來。當時就叫了大夫來看,連夜煎了藥吃了,到天明時才漸漸的止住了燒。

賈母早就聽到了動靜,趕緊遣人來看。

李紈受婆婆之託去給賈母壓驚,說:“太太讓我給老太太說一聲,太太並沒有大礙。可能是昨天想起了大爺,心裡一時悲痛難忍才這樣的。已經好了,老太太就不要操心了。”

賈母也哽咽着說:“可是呢,你太太辛辛苦苦的把他拉扯大,好容易看着他娶了媳婦成了家。誰知他竟撇了我們先走了,就是個鐵石的人也傷心哪。”

李紈已經是淚眼婆娑,無奈不好直說,反而開解道:“是大爺的福薄,老太太和太太就別牽掛他了。還好他留下個後,讓我以後也有個盼頭。老太太多疼這個孩子一點,大爺在天上就知足了。”

賈母長吁短嘆的傷心了一陣,當時也就沒留李紈:“好孩子,你去看看你太太吧。告訴她別傷心,以後就把心都放在小哥兒身上吧。”

王夫人躺在炕上心神不寧,周瑞家的大氣也不敢出,只說:“太太少思量事,先養好了身子纔是。”

那王夫人青着一張臉說:“我如何能放得下心,你沒事了也去教教珠兒媳婦。她進府比鳳丫頭早,府裡一應的事情該比鳳丫頭要清楚的。”

周瑞家的沒奈何,說道:“太太別急,大奶奶如今是有了身子,也不宜操心這些事,以免傷了元氣就不好了。等生了孩子以後再學也不遲。”

王夫人已經是有點急不可耐了:“生了孩子再出了月子,那又是大半年過去了。”她是真心怕這個侄女翅膀硬了,就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幽幽的嘆了一句:“當初我這樣做,讓珠兒都恨着我呢。”

“太太想多了,大爺怎麼會恨你呢。”只是她也不敢說以後會怎樣,反正依眼前的情形和王夫人預料的開始不一樣的。

王夫人番外

自從弟媳婦和侄女來了一趟以後,王夫人就發現兒子有心事了。她觀察了幾天才發現,兒子是喜歡上了鳳丫頭。

其實,她對這個侄女還是很滿意的。身世模樣可以說和賈珠門當戶對,尤其是老太太對她更是讚不絕口。

可是,她想的更遠。

她一進門,這個府裡就是大太太在管家,還管的井井有條。她嫁過來後就只有看着的份,因爲嫂子做的好,連她去幫一下都不需要。

她每天都鬱郁的,看着大太太笑眯眯的給老太太請安,然後給下頭髮號施令。閤府上下沒有一個不服她的,彷彿她從來都不會出錯一樣。大太太先生了一個兒子,可惜三歲上夭折了。也許是因爲兒子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自此以後大太太就經常的犯頭風。

直到王夫人都生了賈珠之後,大太太也跟着有了喜訊,半年後就生了第二個兒子。大概有憐惜憐憫的意思,就取了賈璉的名字。

大悲之後,加上產後失調,大太太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王夫人奉賈母的意思去幫助嫂子,漸漸的和處理家務沾了一個邊。

慢慢的她就發現,不管她怎麼做,都沒有大太太的威信。而大太太一直是笑臉迎人,真不知她是如何讓別人都聽她的話的。

五年後大太太終於撒手西去,王夫人就暫時成了榮國府的女主人。一直以來都是長房住在正房,現在王夫人爲了處理家事,不得不一趟趟的往正房跑。

賈母也曾說:“要是讓你只在這裡忙,你又放不下你的院裡。不如你就直接把這一攤搬到你那裡去,也省的麻煩。”

王夫人溫順的說:“老太太不必擔心。搬過去不免讓人看了笑話,自古治家的只有長房,要是在偏房裡是省了媳婦的麻煩,可外人要是知道了難保不笑話咱們府上沒大沒小。就是咱們自己府上的人,乍一在二房裡聽命,只怕也心裡不尊重。還是就這樣的好。”

也是她說的在理,賈母當時也應允了。半年後,賈珠大了些要在府裡的私塾上學,賈璉沒有母親,也是一直在王夫人跟前照顧。那王夫人就漸漸的有點應接不暇了。

還是賈母看不過去,說:“既然你這樣守規矩,我也只好想別的法。你是知道了,你大伯和大太太是伉儷情深,我說了幾次讓他娶個繼室他 都不聽。說他不過,我也就先不操他的心了。老大那個人也不計較,要不你們就先搬到長正房來住,等以後你大伯娶了繼室再換過來也是一樣的。”

王夫人再三的推辭,說:“正房自古都是長房來住,媳婦寧願辛苦也不能壞了這個規矩。”

最後賈母把臉一寒說:“你只當是替我照顧兩個孫子吧,有過錯也是我老婆子,誰提起來也和你無干。”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王夫人只好聽從婆婆的命令住進了正房榮禧堂。而賈赦,榮國府的長子則搬進了偏房住了下來。

賈赦是個心裡沒有打算的人,以前他有個賢惠的媳婦。媳婦一去,他整個人都萎靡不振,連兒子都不大管了。

回首這一切,王夫人長吁一口氣,她以退爲進忍了多少年纔得到了今天的一切。她是揣了多少年的小心翼翼才換來今天的權利。來之不易,自然倍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