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任翔和龐德寶回來。
“不是沈姑娘。”任翔風塵僕僕。神色疲憊。
“不是月溶姐……”沈穆清聽着低下了頭,“怎麼會這樣……難道就再也找不到了……”她只覺得心裡堵的慌。
“奶奶,雖然不是沈姑娘,我們卻從那女子口中知道了沈姑娘的下落!”龐德寶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任爺把人帶回來了。奶奶,您要不要見見!”
沈穆清愕然。
任翔眼底全是濃濃的苦澀,解釋道:“我們找到的是沈姑娘的丫鬟春意……”
“春意?”沈穆清愕然,半晌纔回過神來,已“哎呀”一聲:“竟然會是她?”
龐德寶點頭,輕聲道:“人在門外候着呢!”
“快讓進來!”聽到李氏送給沈月溶的丫鬟找到了,她一時心亂如麻。
丫鬟撩了簾子,一個女子低着頭走了進來。
侷促的姿態,嶄新的衣裳,臘黃粗糙的手……看得出來,來人的環境並不好。
“你是,春意?”沈穆清的聲音裡帶着幾分猶豫。
“奶奶!”來人一下子跪在了沈穆清的面前,低低地哭了起來,“我沒有照顧好四姑娘,實在是沒有臉來見您……”
“快起來,快起來!”沈穆清上前攜了她。“有什麼話好好地說!”
女子擡頭,露出一張清瘦憔悴的臉。
“奶奶……”喃喃喊了一聲,已是淚如雨下。
一旁的英紛已親自端了杌子來扶她坐下,端了杯茶遞給她。
春意接過茶盅,低聲說了句“多謝”。
沈穆清就給龐德寶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帶任翔離開。
龐德寶微微頜首,走過去和神色一直有些恍惚的任翔說了幾句,任翔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了一聲,然後藉口有些累,向沈穆清告辭了。
待兩位男子離開,屋裡的氣氛柔和了不少。
沈穆清又讓小丫鬟們拿了些甜點進來,看春意喝了幾口茶,神色漸漸平靜下來,就笑着問她:“看你這樣子,已經嫁人了吧!有孩子沒有?”
春意忙放下手中的杯子站了起來,態度恭敬地道:“回奶奶的話,我已經嫁人了。有一兒一女。”
“你不必拘謹,坐下來說話!”沈穆清指了指她身後的小杌子,“說起來,你還是在太太面前服侍過的人。”
提起李氏,春意眼角溼潤:“奶奶,我就是去了地下,也沒臉見太太……奶奶給我的銀子掉在了水裡,我被人牙子賣到了貴州。奶奶,我真的不是成心的……”說着,又跪在沈穆清面前嚶嚶哭起來。
“春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英紛看見沈穆清眼底閃過無奈。出言道,“要是奶奶心裡還怨你,何必派人把你從那麼遠的地方帶回來……你當初是跟着四姑娘走的,如果四姑娘下落不明,奶奶心裡一直掛念着,你到了奶奶面前不說說四姑娘的事,一直在這裡絮絮叨叨的像什麼樣子!”
春意聽了忙掏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然後強露出一個笑容望着沈穆清:“奶奶,都是我不知道輕重!”
她屈膝給沈穆清行禮賠不是。
“你也是家裡的老人了。”沈穆清笑道,“我一向沒有這麼多講究的。你也不必拘禮。說實話,你能回來,這也是萬幸……”說着,臉上露出幾分唏噓。
“我也沒有想到自己能再見到奶奶。”春意聽了眼淚漣漣,“當時四姑娘一點聲色也沒露,我們一路順風順水到了太倉,二管家接了我們往城裡去,走到半路,不知爲什麼,四姑娘說人不舒服,讓二管家先到前面去報信,我們就在這裡等。二管家剛一猶豫。黃媽媽就指桑罵槐地說二管家只知道拍太太的馬屁,不把四姑娘放在眼裡。二管家聽的面紅耳赤,跺了跺腳,就先去報信了。
二管家一走,黃媽媽就帶着我們原路返回了碼頭,還說,四姑娘根本不想見任爺,要捉弄捉弄任爺。我這一路跟着,看出來四姑娘是個倔強的,根本不想嫁給任爺。我是太太賞的,平時四姑娘也不太用我,而那黃媽媽是四姑娘的乳孃,我們自然是什麼都聽她的。
誰知道,船越行越急,越走越遠,不過四、五天的功夫,就到了杭州,到了杭州又換船,往太倉去。像在和誰躲迷藏似的。我們還以爲四姑娘是有意爲之,都沒有在意。這樣又走了四、五日,我們又回到了太倉。不過,這一次船沒有停在太倉碼頭,而是停在了太倉附近的水灣。四姑娘藉口累了,由黃媽媽陪着,在驛站歇了一天。第二天一早,由一個姓戴的公子陪着上了船。”
“姓戴的公子……”
春意神色木然地點了點頭:“那公子十七、八歲樣的樣子,長得十分俊美,黃媽媽滿臉笑容地陪在他身邊,左一口‘戴公子’。右一口‘戴公子’,十分的巴結。戴公子身邊還跟着幾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和戴公子一起上了船。四姑娘見了就有些不高興。戴公子卻說,這幾人是他的好友,他特意請來做個見證的。四姑娘聽了就釋懷了,朝着戴公子笑了笑,轉身進了船艙。戴公子就領着他的幾個朋友在船上轉了轉。當時我年紀小,只覺得這幾人看人的目光讓人害怕,卻沒有深想……”話到這裡,她淚如雨下,“黃媽媽讓人整了酒宴安置那些人。我想上前服侍,可黃媽媽說,酒宴上她親自招呼,讓我在自己艙裡待着就是。我不敢說什麼,乖乖呆在艙裡不敢出去。只聽見外面笑語殷殷,直到半夜方纔散去。我又餓又渴,見外面沒有了動靜,就輕手輕腳地出了艙,準備到船尾找點東西吃。”她目光呆滯,身體僵硬,整個人好像陷在了回憶中,“誰知道到船舷邊,就聽到那個戴公子正低聲人爭辯……”
春意頓了頓。神色有些木然。
沈穆清不由和英紛對視了一眼,俱發現彼此臉色蒼白,神色黯然。
“戴公子說:當初不是說好了的,錢財我們平分,這女子歸我……
有人語氣猥瑣:這可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我們還沒有嘗過呢……再說了,我們又不是要拔頭籌,只不過是撿你的破鞋穿穿罷了,難道這你也捨不得!看你這樣,不會是臨時反悔,不肯將這女子殺了吧?
戴公子猶豫道:她人很溫順嬌柔的……要不。把其他人除了,暫時留她幾天……
另有人反對,語氣斬釘截鐵:不行。留下來總是禍害,今晚就把事情辦利索了。你可別忘了,這個計是你定下的。冒名頂替拐了官眷……僅僅是冒充朝廷命官就是死罪,你可別關鍵時候犯迷糊,被個女人壞了大事。
戴公子就嘀咕:要不是欠了黃老大的賭債待不下去了,我怎會鋌而走險做出這樣的事來。再說了,這錢又不是我一個人欠的,師兄也有份的……
語氣猥瑣的那人就道:要不,看她聽話不聽話了。要是聽話,那就下藥毒啞了,一路帶着。如果不聽話,就按照師兄的意思殺了算了。我們有了這些錢,哪裡買不到美嬌娘。何必冒這險!
戴公子聽了半晌沒有做聲。
另一個人就問:事情辦得怎樣了?
聲音猥瑣的男子道:放心,蒙汗藥放在了那些下人的湯裡……不過,再過一個時辰行事,更穩妥些。
那人‘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又道:沈姑娘還有個貼身的婢女,我剛纔沒有看見。你等會仔細這個人……
有人回答:等會我去船艙第一個就尋了這丫頭……一刀結果了她,決不留下禍害。”
沈穆清和英紛聽得毛骨悚然,大白天的,生出一股陰冷之意來。
“我兩腿發軟,知道自己聽了不該聽的話,哆哆嗦嗦地大氣也不敢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沒有了聲響,我這才手腳並爬着躲到了放箱籠的船艙,好一會纔回過神來。想到那人說的話,等會肯定會來收拾我……我又壯了膽了去找四姑娘。
船上靜悄悄的,四周黑影綽綽,船舷邊早站了四、五個漢子,我藉着船桅的燈光一看,正是戴公子帶上船的人。
我又急又怕,正想着用什麼法子通知四姑娘,四姑娘住的地方就鬧騰起來——嘈雜聲在寂靜的夜裡遠遠傳來,卻聽不清楚說些什麼。有兩個站在船舷邊的漢子就低聲議論:早就說了,人家看中的是真正的戴公子。他還自不量力地要試試。怎樣,立刻就知道厲害了吧!另一個就說:西貝貨就是西貝貨……
兩人的話音未落,我就聽到四姑娘尖聲厲叫:我要去官府告你……
聲音只到一半就斷了。
我心裡正感覺發寒,就看見那兩個站在一起議論的漢子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就笑道:這傢伙,好豔福啊!另一個則說:我們在這裡吹冷風,他們倒好,軟香溫玉在懷,要不,我們等會也去分一杯羹……他們七嘴八舌的說得正起勁,船頭就跑出一個人來,朝着站在船舷邊的人招手:你們來兩個人……”
(汗……這章寫的無比艱難,只好發文以後再改錯字了!
六月的第一天哦,祝大家節日愉快!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