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第一次聽樑季敏講臨山縣令告餘姚知府貪墨案時候,覺得很是詫異。別說是在政治上了。就是她在公司的那會,所有做上司的都會忌諱那些曾經越級反映的下屬,如果有人被貼上了這樣的籤標,他的前途也就有限了。
不過,古代的士子更有諍骨,也許這個餘姚知府真的是有問題。
樑季敏顯然也是這樣想。
他不僅對這件事很關注,而且還招集了一班人要寫個什麼萬言書,要皇上下旨徹查此事。
沈穆敏清望着他興奮的臉,不由道:“閔先生呢?你們寫萬言書,閔先生可有什麼表示沒有?”
樑季敏眼中閃過不屑,道:“閔狀元到翰林院沒有兩天就被調到了行人司一一如今他專門負責給皇上擬詔書,是天子近臣了,哪裡還會對這些事感興超。”
既然連天子的近臣都不參與這件事,你們這些書生在這~dL跳些什麼?沈穆清本不想說什麼,轉念又想到自己現在畢竟還是樑季敏的妻子,樑家有什麼事,也脫不了干係。因而輕聲勸道:“你們和閔先生是同科,這樣的事,也要和他打個招呼纔是。
要不然,別人還以爲你們之間有予盾……”
樑季敏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沈穆清苦笑着去了太夫人那裡,把這件事給太夫人講了。
太夫人畢竟經歷的事多,腦筋一轉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風險,急道:“這可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是找個藉口把樑季敏拘在家裡。比如說,太夫人病l,他要侍疾,這樣一來,又有了樑季敏不得不在家的道理,又可以避免那些和樑季敏有一樣想法的同催們認爲樑季敏是臨陣脫逃。
但沈穆清卻沒有出主意的打算。不管怎麼說,她該說的也說了,該提醒的也提醒了,樑家要是連這點事都擺不平,也就枉稱百年世家了。
太夫人見沈穆清滿臉的急切,皺着眉頭不說話,又想到她畢竟年紀小,也就不指望她出什麼主意l。好言好語地安慰了她兩句讓紫娟送了出門,然後叫了王溫蕙來。
王溫惠聽了,微微有些意外。這件事,她也聽說了,萬言書的事,也覺得不妥當。
沒想到,沈穆清也看出來了。
轉念想到她在處理樑季敏和馮宛清事上的冷靜和篤定,王溫蕙心裡升起幾分惺惺相惜來。
難怪當日自己在家時父親常說:天下間只有沈箴能和我並肩爾。
她突然間理解了這種感嘆。
再高明的手段,再縝密的計劃,如果沒有一個人能看出耒,那又和錦不畏行有何區別?
王渦蕙微微地笑起來,決定幫這個能和自己相提並論的妯娌一把。
“祖母,三弟的心思原來我們都不知道,現在是人人皆知了。我看,三弟妹是勸不住他的,不如把馮家五表妹接過耒住幾天,讓她勸勸季敏。”
太夫人一怔,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王涅蕙已道:“公公把元蒙人趕到了鄂河、生擒了元蒙可汗脫脫木的三子忽雷。這朝庭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我們當務之急就是要以靜制動,萬萬不可搞出什麼惹人眼的事來。”
太夫人聽着微微點頭。
“我們家比起當初的鎮安王府又如何7到如今那家又是個怎樣的下場7”說着,俯身在太夫人耳邊道,“我聽我大嫂說,鎮安王那個在掖庭的女兒,得暴病死了!”
太夫人渾身一震,失聲道:“什麼?你說什麼?”
王溫蕙點了點頭,目高擔憂:“太后娘娘的手段,這些年,您還沒看明白嗎?”
太夫人表惜陰沉,沉默良久,輕聲地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
王問蕙眼角爬上一絲冷意。
馮宛清知道了王問蕙要自己去樑家做客的原由後的確是大吃一驚,她顧不得什麼,簡單的收拾收柃就跟着王溫蕙去了樑家。
樑季敏對她的到來很奇怪,馮宛清卻顧不得什麼,拉了他在書房裡說話。
“你想想,那閔先生是天子的近臣都不參與這件事,這件事的風險就可想而知了。”
樑季敏聽着馮宛清一條一條地給他擺道理,那個讓他熱血沸騰的計劃漸漸地變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那,那現在怎麼辦?”樑季敏額頭冒汗。
馮宛清沉吟道:“要不,三哥去說服那閔狀元。如果他參加,你也參加,如果他不參加,你也不參加。”
“可是,”樑季敏很是猶豫,“這樣一來,我豈不要背上個媚上之名7”
“三哥,這還不好辦。”馮宛清掩嘴而笑,“那閔別山可是今科狀元,你們尊狀元郎行事,誰又能說個‘不是’出來!”
樑季敏神色間就有了幾分不捨:“那要是萬一成了,豈不讓他佔了便宜去。”
馮宛清看樑季敏的眼神閃過一道不屑,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的柔和了:“三哥,萬一成了,你是發起的人。論功行賞,也不比閔狀元差啊!”
樑季敏聽了,這才下定決心,道:“那好,我去問問閔狀元的意思。”
過了兩天,樑季敏神色頹唐地來找馮宛清————馮宛清正坐在沈穆清炕前11小杌子上給沈穆清做鞋墊。聽到小丫鬟稟說樑季敏來找她,她很是不安地站了起來,低聲對沈穆清道:“三少奶奶,要不要叫表哥進來說話。”
沈穆清坐在炕上給太太繡像裙,她手不停頭不擡,隨意地筵:“既然是找你,你去就是。自已家姐妹,不必拘禮。我和大嫂可不一樣。”
樑伯恭的小妾江亭據說聽到王溫蕙咳嗽都會嚇得發抖。
馮宛清臉色一紅,恭敬的屈膝給沈穆清行了禮,然後隨着通稟的小丫鬟去了東廂房。
英紛忿忿不平地道:“姑娘,我去看看!”
“你給我回來!”沈穆清阻止她,“做你該做的事去。”英紛聽了,神色一肅,忙應聲而去。
不一會兒,月桂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俯身對沈穆清道:“三少爺說,閔先生不同意,還爲萬言書的事特意請他去酒樓裡喝酒,勸了一個下午。三少爺說,這件事恐怕辦不成了!”
沈穆清點了點頭,月桂又像來時一樣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馮宛清回耒了。
她恭順地對沈穆清道:“表哥找我,是11於萬言書的事。
沈穆清停下手中的針線望着她。
馮宛清就笑道:“表哥說,萬言書的事他慮考了很久,覺得我們勸的有道理,他就不參加了。”
沈穆清微微揚了揚下頜,道:“如此就好。你去回祖母一聲吧,免得老人家擔心。”
馮宛清微怔,低聲道:“還是三少奶奶去吧…我,我去不合適-e!”
沈穆清笑了笑:“我讓你去的,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
馮宛清輕輕咬了咬嘴脣,思索了半天,最後還是低低應了一聲“是”,然後去了太夫人那裡。
到了太夫人那裡,馮宛清把樑季敏的決定告訴了太夫人:“三哥年輕,又飽讀詩書,雖然有些衝動,那也是因爲有自己的想法。還望太夫人不要太過責怪纔是。”
太夫人臉上高出滿意的笑容:“你能這樣明理,又能勸着他,這就好。”
馮宛清臉色微紅,羞赧的低下了頭。
待馮宛清走後,太夫人叫孑—王涅蕙來,把樑季敏的決定告訴了她。王撂蕙笑道:‘您看,還是五表妹有辦法————把道理幫三叔一擺,三叔就改變主意了!”
太夫人聽着,眼底閃過迷茫之色。
王溫惠看着一笑。
樑季敏不去摻合了,沈穆清原以爲這件事就至此爲止了,誰知道到了中旬,這件事卻是越搞越大了。餘姚知府的龕墨案不僅牽出了浙江布政司織染局的一位副使,又因這副使,牽出了布政使柳竣。
沈穆清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她趁羞端午節孃家人來給她送竹蓆問汪媽媽:“老爺那裡可有什麼異常?”
汪媽媽笑道:“您是怕柳大人的事牽扯到老爺身上吧7您就放心好了,柳家的大總管前兩天到我們府上去了的,聽太太那口氣,這事扯不到老爺身上去。”
沈穆清還是不放,,道:“你記得帶話給太太.小心使得萬年船,萬萬不可粗心大意!”
汪媽媽笑着應了,讓人拍了一個白木篋箱進來:“三少奶奶快看看,這是從泉州送過來的,用象牙做的涼蓆,說宮裡也只有兩張而已。”
沈穆清皺了眉:“既然是宮裡只有兩張,拿到我這裡來做甚?再說了,我現在是人家的孫媳婦,有好東西不拿出去孝敬太夫人、夫人,難道還能自己用不成!”
汪媽媽聽了猛地拍了拍額頭,笑道:“三少奶奶,這都是我的主意。您要罵,就罵我吧!”
只怕是李氏看着東西名貴,不想留給別人享用吧!
沈穆清在心底暗暗嘆了一口氣,讓汪媽媽送到白紙坊去:“交給林進對家的收好了,以後再拿出來用。”
汪媽媽就低聲道:“這麼說來,那傳言是真的了————三少奶奶把陪嫁的東西都轉到了白紙坊,準備分府單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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