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吳怡並不知道這事中間還有這樣的曲折,她只知道三叔又回來了一趟,跟母親說了些什麼,母親嘆了幾口氣,又跟老太太嘀咕了一陣子,老太太當天晚飯的時候多吃了半碗飯,姑姑也樂呵呵的回了雷侯府。

京城裡的流言沒三天就銷聲匿跡了,恪親王也不找雷家的麻煩了,雷家也打折胳膊藏袖裡了,就裝沒這回事,直到後來的很久,恪親王府的大郡主嫁到了福建歐陽家,還送了一車的謝媒禮,吳怡才知道母親竟又做了回‘媒人’。

她搬回後罩房的時候,蹲在透明度跟純度雖不如現代,但是已經很不錯的玻璃窗前看了半天,有了玻璃窗,什麼時候再把抽水馬桶傳過來吧,她實在受不了所謂的官房了。

雖然是很精美,每次上完之後也有丫環立刻端走,可是那感覺實在是不舒服。

“姑娘,明天就是各府的親眷來給大姑娘添箱的日子了,你打算送大姑娘點什麼?”

姐姐結婚妹妹應該送什麼?吳怡側頭想了半天,古人還真的能禍害幼苗啊,姐姐才十六,現代也就是剛上高中的年紀,竟然要嫁人做媳婦了。

她想起每次吃飯時母親跟二嬸的待遇——她們倆個也不是新媳婦了,居然還是別人吃着她們看着,別人吃菜她們捧菜,姐姐嫁到公孫家得從孫媳婦做起,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這居然還是好姻緣呢。

“把我前兒繡的荷包送姐姐吧。”吳怡說道,她也不用同情別人,以吳家的財勢地位,她也必然要嫁到‘規矩’人家,從媳婦開始熬,什麼時候熬成婆了她也就圓滿了。

“七姑娘來了。”小丫頭進來稟告。

“請。”

小丫頭打了簾,清清爽爽梳了兩根辮子的吳柔走了進來,吳柔不像吳怡,在穿衣打扮上一向是自己拿主意的,怎麼說呢,很有自己的清雅風格,吳怡則是把自己當芭比娃娃,夏荷她們愛怎麼扮怎麼扮,她們又偏偏都愛走華麗路線,吳怡一直很‘貴氣’。

“妹妹今兒怎麼有空來了?”吳怡這話真不是諷刺,吳柔真的很忙,她忙着討好嫡母,在劉氏跟前各種湊趣,忙着討好二嬸,每天跟着宋氏一起繡花學女紅,又忙着討好老太太,吳怡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老太太居然也愛找吳柔說笑了。

“我來找姐姐一起去看大姐姐。”吳柔牽着吳怡的手說。

吳怡不得不佩服吳柔的演技,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們姐妹倆關係有多親近呢,“好啊,我去隔壁問問表姐去不去。”劉錦終於沒再跟吳怡擠了,劉氏給她安排了單獨的屋子。

吳柔好像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還有一個表姐劉錦,怎麼說呢,吳柔太忙,沒來得及跟這位捲入了京城最大話題的表姐多親近,絕對不是因爲見面禮事件,吳柔心裡‘恨’上了這位表姐。

吳怡自然知道吳柔對劉錦有看法,可是劉錦這人這麼長時間吳怡也看明白了,她老了就是另一個老太太,心裡面規矩比天大,別說她不認識吳柔,就算是認識,她還是會在送禮物的時候讓嫡女跟庶女拉開距離,沒準在劉錦眼裡她這是在幫吳柔呢,自幼喪母的劉錦太會生存了。

吳怡跟劉錦曾經說過吳柔的事,劉錦的看法就是:“你們家的七姑娘真是個人精啊。”這話吳怡聽着可不是什麼好話。

吳怡打發人去隔壁傳話,劉錦果然在知道吳柔也會去的時候,說自己頭痛有些中暑,晚上涼快些再過去單獨找表姐說話。

吳鳳的嫁妝已經繡完了,經過劉氏一個月的藥補加食補調理,她現在皮膚白裡透紅,像是水蜜桃般嬌豔欲滴,氣色好得不得了。

見到兩個妹妹來了,立刻把她們讓到自己的臥室,“昨兒晚上有人送了我點荔枝,我正說讓丫頭們洗摘乾淨給你們分了呢,你們來了倒省了她們跑腿兒。”

這個時候的荔芝這種南方水果在京裡可是好東西,雖然不會是太遠的地方產的,更不會是什麼廣東的妃子笑,可也是稀罕物。

“這荔枝可是昨兒公孫家送的東西里面的?”吳怡側頭問姐姐。

“我們沒有,只姐姐有,定是公孫家送的。”吳柔幫腔。

“你們倆個猴兒!”吳鳳啐她們,“早知道你們要拿我取笑,我就什麼都不給你們了。”

“事先可說好了,姐姐已經說了要送我荔枝吃了。”吳怡說道,在古代除了洗澡不方便上廁所不方便之外,最大的不方便就是吃食太單一了,在現代這個時候正是瓜果最多的時候,什麼山竹、荔枝都是吃到不想再吃了,可是在這裡能選的就太少了。

“你這傻子,就知道吃,我要走了,我這屋子裡的東西也不能全帶走,你們倆個儘管挑,想要什麼就拿走,就當留個念想。”吳鳳拉着吳怡的手說道,她本來打算找人單獨把吳怡給叫來的,讓吳怡先挑,可是吳柔竟然拉了吳怡一起來,就只能說讓她們倆個挑了。

她看了眼吳柔,這個七妹妹年齡雖小心計卻深,吳怡這個人又憨厚,粗枝大葉的,她嫁了人,母親事又多,誰能看護自己的這個傻妹妹啊。

“我不要,姐姐還要回門呢。”

“傻妹妹,回門我又能呆多久?你們挑吧。”

吳怡在這個屋子裡看了半天,字畫、古董、古琴、圍棋這些吳鳳肯定要帶走,就算不帶走也是吳鳳的愛物,吳怡不想奪人所愛,最終要了吳鳳的六棱玻璃花瓶。

吳柔後來挑了吳鳳的一個湘繡的日出黃山屏掛屏。

吳鳳見了她選的東西,不由冷笑,這掛屏出自前朝著名繡娘黃紋繡之手,是老太太的愛物,在這之前二嬸曾經討要過多次,可是老太太惱二嬸不識大體害二叔的子嗣,沒給她,而是給了吳鳳。

吳柔如今選了這個,難不成要討好二嬸?

真可笑啊,巴結了二嬸又能怎麼樣,別說二嬸不一定會真心對她,就算是真心對她了,她一個嬸子能怎麼管吳柔?

等她嫁了,母親一定會帶着弟弟妹妹們回揚州,在京裡母親忍着不發作她,到了揚州——母親就算是尊佛也不會忍吳柔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吳柔自以爲得計,卻不知道自己早成了老宅上下人眼裡的笑話。

儘管兩家已經商定了日子,但是公孫家還是正式的送來了期書,八月初八的正日子,欽天監監正親自幫着挑的時辰。

男方的期書既然來了,吳家也正式下了帖子,八月初七那天請親朋好友來參加添箱禮。

老太太添了副豆種的手鐲,其實誰都知道吳鳳的嫁妝裡有老太太當年陪嫁的至少三套首飾,至於古董、擺件這樣的誰也不知道老太太給她添了多少、衣料、打傢俱的上等黃花梨等等都是老太太給她攢的,吳鳳是老太太一手帶大的,在孫女裡是頭一份。

吳鳳跪着謝了。

“你掉胎包就沒離過我,也是我想得少,你從小就偏疼你,把你養得一丁點苦都沒吃過,到了人家家裡就要學會忍讓,侍奉翁姑要盡心竭力,勿做父母羞。”老太太說着眼淚就下來了,趕緊用帕子抹了。

姑奶奶吳恆馨感激劉氏,這點自然體現在了添箱禮上,她送的是一套緬甸翡翠的首飾,最貴重的是其中的一套翡翠珠璉,是一顆一顆磨得圓潤的翡翠珠穿成的,吳怡看着只咂舌,她在現代時看見過有明星展示類似的翡翠項鍊,品相比這個還要稍差一些呢,這東西要是拿到現代去賣值個幾百萬吧。

吳怡真想說姑父在保護京城人民的同時,沒少刮地皮吧……

宋氏送的是一套純金的頭面,兩匹蜀錦。

別的親戚朋友送的多數是一些釵環、布料之類,不失禮,但也沒有吳氏那麼顯眼。

劉錦送的是一幅畫,吳怡一看正是吳鳳的小像,劉錦不顯山不露水的,從不自誇自己會這個會那個,這一出手卻是不同凡響,小像畫得極精巧,雖不十分寫實,卻極得吳鳳的神韻。

吳怡自己送的是荷包,吳柔送的也是荷包,她們這些小輩本身沒什麼錢,送什麼都沒人挑她們的。

客人走了之後,開始給嫁妝裝箱,依禮應該是由嫂子來裝,可是吳鳳是長女,這個重任也就由妹妹們來擔了。

大件的傢俱、顯眼的古董什麼的早裝箱了,吳怡跟吳柔只是像徵性的蓋上紅布,貼上紅封,首飾也是由丫環們擺進八寶箱,吳怡跟吳柔蓋紅布,貼紅封。

吳鳳的嫁妝有六十四擡,看起來不算是多,可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除了傢俱、古董之外還有四間收租子的鋪子,位置都是極好的,旱田八百畝、水田八百畝、農莊一座。

吳怡想,有這些東西她嫁人幹嘛,坐在屋裡躺着當富婆好了,可惜這些東西是‘嫁人’纔給的。

就在吳怡以爲自己的工作就是蓋紅布貼紅封時,丫環拿來了整整一托盤一兩一個足有一百兩的金裸子。

“一牀被裡塞十個。”劉氏說道,彼時嫁女不管窮富都要陪送被子,這被子得有全福人來做,沒錢的也要做兩牀,像是劉家這種就要做十牀了,做完了還要在被子裡塞金祼子,被同輩,是要輩輩富貴的意思。

做完了這些,劉氏又拿了幾張銀票放在被子最底下,這個就是押箱銀了,劉氏沒有揹着女兒們,給吳鳳的壓箱銀是五千兩。

那天劉氏帶着吳鳳在正房睡,正房的燈一直到三更才熄。

第二天公孫良騎了高頭大馬,帶着八擡大轎來迎吳鳳,在廳堂之上吳老太爺受了公孫良跟吳鳳的禮:“你今去後要孝敬公婆、友愛弟妹、勿以孃家爲念。”

公孫良接走了吳鳳,一路吹吹打打而走,從此以後,吳鳳成了公孫門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