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尹凱反問着他。
許八郎道:“順昌皇帝就算是再愚笨,也不至於不知道此時自己的處境,如果在京城裡,失去了尹大哥的保護,他什麼都不是,政令出不得宮圍,就是活脫脫一個傀儡。”
尹凱沉默了,許八郎所言何嘗不是呢?
許八郎見他不答話,只當自己所猜不錯,又接着道:“順昌皇帝病重將死,而他連一個兒子都沒有,若是他一撒手人世,說不得這大楚的皇位必定落在廢太子趙舉的身上,而趙舉也還未成年,說不得朝政還是要落到尉遲儉的手裡,而到那時,大楚國內外都是尉遲家的天下,朝中有尉遲儉,朝外的北地又有尉遲義手握重兵,他們趙氏王朝連一個外援都沒有,就算是尹大哥忠於皇室,但是面對的不再是一個可以親朝的成年皇帝,而是一個被尉遲儉握在手心裡的孩子,你這個京城防禦使的位置,只怕也坐不長久!”
尹凱依然沒有說話,還是在愣愣地看着許八郎,等他把話說完。
許八郎微微笑了一下,道:“所以,順昌皇帝也算是想要奮力一搏,將你置於蜀中,說不定還有秘詔給你,讓你在那裡招兵買馬,發展壯大,以抗衡尉遲義的北地雄軍!”
聽着許八郎說完,良久之後,尹凱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既然連你都能夠猜得出來,想來這也瞞不過尉遲儉的!”
許八郎道:“若是順昌皇帝早先豁出了生死,在尉遲義被困太平寨的時候,派你出任北地的元帥,只要是擊退了契丹人,那麼整個大楚朝廷必然順理成章,完成中興。再退一步,若是一年前,順昌皇帝便將尹大哥外放蜀中,說不得此時也有重兵在握了。只是如今,順昌皇帝已然油盡燈枯了,纔想起來走這一着棋,卻只怕爲時已晚,他還熬到你成氣候嗎?只怕尹大哥纔到蜀中,順昌皇帝便會撒手而去,到時,朝中就會被一紙詔書將尹大哥招回,只怕那個時候,尹大哥是進退兩難,還不如當着京城防禦使,乘着順昌皇帝還在之時,找一個理由,將尉遲家操掉,把尉遲儉殺掉,以絕後患!”
尹凱皺了一下眉頭,卻又搖了搖頭,道:“許寨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我殺了尉遲儉,那麼尉遲義必反,到時天下又將大亂,大楚國還有誰能夠抗衡得了尉遲義的軍威呢?再者,尉遲儉也並非束手就擒之人,雖然他身在尉遲王府之中,但是城外還有三隻禁軍虎視眈眈,唯尉遲儉是從的。我若一行動,那些禁軍必然會包圍京城,到時別說沒有活路,只怕皇室也會受到連累,而我也將會被說成是逆賊。我若在外手握重兵,雖然也保不準尉遲義與尉遲儉勾結篡位,但是,他們至少也要有所顧忌的。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纔可能延緩他們篡位的步伐。”
許八郎微微一笑,道:“尹大哥也想得太多了,卻是身在其中,反受其累了。呵呵,你剛纔不是說尉遲義已然回到了京城嗎?何不乘着你還在京城之際,手中還能夠指揮兵丁,今夜就動手,將其一網打盡?”
尹凱的眼睛爲之一亮,許八郎的話立即將從當局者迷中清醒過來。
但是,他也只是想了一下,卻又搖着頭:“此事還需要順昌皇帝點頭,他若不同意,又能若何?”
“他怎麼會不同意?”許八郎道。
尹凱道:“你不知道他的爲人,膽小不說,也沒有那種敢於快刀斬亂麻的魄力。便是我往蜀中,也是幾經解說,他才首肯的。更何況,如今他被尉遲智那個賤人所迷,還真得以爲自己尉遲世家不會對他動手!”
許八郎想了想,終於還是決定以實相告,當下道:“如果你告訴他,是尉遲儉要順昌皇帝去死,你說他會怎麼想?”
尹凱一愣,道:“此話不能亂講!”
許八郎道:“尹大哥,你不覺得順昌皇帝這病也太唐突了嗎?年紀並不比我們大多少,身體卻這般得糟糕?前一次我到開封時,看到他的情況還沒有那麼糟的!”
“你這話意——”尹凱覺得他話中有話。
“你可聽說過鳳腦香這種毒?”尹凱不由得一驚,顯然,他是聽說過的。
“尹大哥,你馬上派人往太醫院,悄悄地把傅太醫抓起來,然後當着順昌皇帝的面進行審問,便知道原因了!”當下,便將許雲起所言,如實地相告。
尹凱聽完,大驚失色,他馬上又想到了一層,如果光是有傅太醫的毒,沒有人實施也是枉然的,但是此時的後宮皇帝是尉遲仁,她要想在順昌皇帝的身上作手腳,並不是多難的事情。這又令他想到了宣德皇帝之死,那個時候,宣德皇帝的皇后也是尉遲家的尉遲溫,這對父子都選擇了尉遲世家的女人來作皇后,也就難怪他們會死在鳳腦香下。
當下,尹凱將許八郎送出尹府,馬上招來張雲山,趁着夜色初起,化妝出了府,直奔太醫院。
許八郎回到高升客棧,馬上把張玉龍和張玉彪兩兄弟找到了一起,對於許八郎來說,他知道他已經在京城捅破了天,今天晚上,肯定是一個不眠之夜,無論是尉遲儉和尉遲義兄弟,還是尹凱和順昌皇帝,必定都在作最後的搏鬥。
只是,對於順昌皇帝來說,就算是發現了自己的中毒的原因,又能如何呢?畢竟已然病入膏肓了,就算是華佗再世,也無力迴天,頂多多捱一些時日罷了。
這邊許八郎一夥人全神戒備着,那邊尉遲兄弟又在尉遲王府裡會商着尹凱離京之後的問題,對於尉遲儉來說,也早就看出了尹凱與順昌皇帝所唱的雙簧,但是如今,順昌皇帝已經沒有幾天的活頭了,就算是尹凱能夠平安地抵達蜀中,組織起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來,又能如何呢?
一切都已經爲時晚了。
看着尉遲儉和尉遲禮得意洋洋地樣子,尉遲義卻一言不發,他北漢撤軍,又從北地趕回京城來,就是接到了三哥的口信,告訴他京中馬上會有變故。
對於尉遲儉的陰謀詭計,尉遲義並不以爲然,確切地說,他的確還在可惜着尹凱這麼一員忠勇雙全的將軍,就這般倒在了三哥的齷齪之下,反而對順昌皇帝的生死無所謂了。
正說之時,有人來報,說許八郎往尹凱府中去了。
尉遲儉這纔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問着尉遲義:“五弟,我有些不明白,其實你早就應該知道欒山要被解職了,爲什麼還要跟太平寨做那樣的交易?把懷州讓他們呢?”
尉遲義白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在爲我兒子謀個地盤,你會信嗎?”
“子洛?”尉遲儉一愣。
尉遲禮笑了起來,道:“五弟也太性急了吧?子洛才四歲,等他長大成人了,別說是一州之地,普天之下,都只怕是我們尉遲家的了!”
尉遲義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尉遲儉,悠悠地道:“我只怕到時候,尉遲家真得奪了天下,會兄不兄,弟不弟了!”
尉遲儉一怔,已然明白了尉遲義的所指,他尷尬地笑了一下,道:“咱們五個兄弟,如今只剩下了咱們三個,還不到爭帝位的時候,何必要這般得見外呢?”
尉遲禮這才明白了尉遲義的話意,但是,他夾在兩個人之間,卻有些左右爲難。
尉遲義道:“我只願三哥能夠信守諾言,當然,到時候我也會信守諾言的。”
尉遲儉笑了一下,點着頭:“五弟還是不要多心了,咱們還遠沒有到那個地步上去,等走到了那步的時候,再說吧!”
尉遲禮也白了一眼尉遲義,道:“五弟,你這個人就是這麼小心眼子,當初可是說好的,大家輪着來,如今就只剩下我們三兄弟,三哥先坐兩年,然後我再坐兩年,最後纔是你的!”
尉遲義瞪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向外面走去。
“五弟,你要往哪去?”尉遲儉連忙問道。
“我去會一會許八郎!”尉遲義沒有隱瞞。
“呵呵,你當年可是把你這個小舅子害得挺慘的,如今他已經不是你的小舅子了,怎麼,你還對他有了感情?”尉遲禮開着玩笑一般地說着。
尉遲義轉回頭,陰沉着臉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做理會,大踏步地離開了。
看着尉遲義離去的背影,尉遲禮十分得不快,轉頭對着尉遲儉道:“你看他牛的,對咱們兩位哥哥都這般!”
尉遲儉擡頭看了他一眼,道:“你要知道,如果沒有五弟在外面,只怕咱們早就被順昌皇帝拿下了!你就消停消停吧。”
“我又沒做什麼,消停什麼?”
尉遲儉瞪了他一眼,道:“以後,跟別人說話,不要哪壺不開就提哪壺!”
尉遲禮怔了怔,這才明白剛纔的玩笑的確是傷到了五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