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個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吧。”從葉傾寒身上傳來的悲愴,顧曉白感受到了,她不自覺的就反手抱上了在自己懷中的大男孩,輕柔的說道。“沒事的,葉傾寒,所有的事情都會好的,沒事的,別怕。”
“我好怕啊,顧曉白。”葉傾寒哽咽聲更濃,他甚至開始輕微的顫抖了起來。“爲什麼你不是她,爲什麼?”
“你在說什麼,傾寒?”顧曉白聽着葉傾寒這話,越聽越不對勁,她甚至感受到葉傾寒在恐懼,在顫抖,但是她總覺得有一種陰影正在向她襲來。
死亡陰影。
而這邊,顧曉白剛剛意識到陰影來襲時,也是她話音落地之時,葉傾寒擡頭,眼角紅潤,但卻是在微笑着,奸邪與狡詐盡出其裡。
“我在說,你的命啊,曉白。”葉傾寒表情扭曲的看着顧曉白,低沉笑着,沉聲說着,與方纔彷彿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我在說你的命啊,我的愛人,你爲什麼不是她,爲什麼她來的那麼晚,爲什麼你要去死?”
“我可以不死……葉傾寒,你要做什麼?”顧曉白下意識的回絕道,可是當她看見葉傾寒的表情時,就發現爲時已晚,已經沒什麼可以阻止現在的葉傾寒去幹什麼事情了,而‘什麼事情’,正是要殺死顧曉白本身!
葉傾寒低沉的笑着,笑的顧曉白毛骨悚然,突然她覺得一陣眩暈,隨後從胃中盤旋而上一陣的噁心與寒意,顧曉白立刻看向了身旁的葉傾寒,張了張嘴想要去發問,但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沙啞,變的無言。
葉傾寒在笑着,眼神卻是悲愴的:
“我發佈的婚貼已經四散開了,明日此時,你就會成爲我的新娘,可是啊……曉白,那個時候的你已經不再是你了,我好喜歡你……你知道嗎?”
“……”
“那碗甜水,是‘初春’,它會讓人在幻覺中度過最後的時間,你愛我的,是吧?”
“……”
“那應該是一個很美好的幻覺,曉白,我也愛你。”
“……”
我……
顧曉白張開了嘴巴,卻突然覺得心臟突然強而有力的搏動了一下,她撫上了心口,死死地揪住。
我……不想死啊。
顧曉白大口大口的呼吸,但卻毫無辦法,彷彿氧氣已經無法順利通過氣道傳入肺內一般,她漸漸的感到了窒息,並倒在了牀上,神情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木雕的景緻牀頂,絲綢做帳,還有那個男人,葉傾寒。
神志在可感知的情況下,一絲絲的從顧曉白的體內抽離出去,顧曉白甚至看見了許多像箭一樣的光芒在從她的身軀之中逃逸出去,隨後在空中消散。
視線越來越漆黑,顧曉白拼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扭頭看向了身旁的男人,那個男人也在注視着她。
神奇的是,顧曉白從葉傾寒的眼中,只看見了愛與不捨,彷彿親手殺害顧曉白的那個人不是葉傾寒一樣,他只是一個盡力之後回天乏術的愛人,在送自己的唯一最後一程。
可怕。
顧曉白突然感到一陣惡寒與恐懼。
還好——顧曉白切實的感受着死亡的一步步逼近,她突然安靜了下來,去感受另一次幻覺中的死亡再臨——還好,這只是顧曉白的記憶,而不是後入的她的記憶。
還好,她不需要去愛上這樣的一個男人,也不需要被這樣的一個男人所拋棄。
“他很好,是吧?”
正當顧曉白長舒一氣的時候,那些箭一般的光芒自顧曉白體內逃逸而出,不在消散,反而是凝聚成形,出現了一個女人的模樣,她開口,對着顧曉白如此說道。
“他對我很好,我們互相愛着,已經約好了這一天的來臨。”
“啊……??”
顧曉白訝異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說話的人是‘顧曉白’本身,這具身體原來的宿主,也就是說,在過去,那個真真正正被葉傾寒下毒殺死的……愛人。
顧曉白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完全全的飄離出了身軀,她低頭俯視着坐在牀旁的葉傾寒,抿了抿嘴。“這樣的男人,究竟那裡值得去愛?”
“……沒愛過的人大概不會懂吧。”那光芒如此說着,口氣中充滿了寵溺與愛意。“世界上好的男人那麼多,但只有他在你眼裡是唯一的,是特別的,你說不上來他到底哪裡好,甚至說,有些時候他會坦誠的可怕,他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是他對於你是出自真心。”
“……戀愛的酸臭味。”顧曉白聽着這些完完全全的烏托邦式話語,翻了個白眼。“如果讓我和一個終將把我弄死的男人談戀愛,我肯定甩都不甩他,你腦子進水了吧?” WWW¸ ⓣⓣⓚⓐⓝ¸ ¢O
“你又不是我,你也不瞭解他,你怎麼能以說出這種話?”那光芒緩緩的說道,並沒有因爲顧曉白的可以挑釁而怒髮衝冠,也沒有爲葉傾寒去辯解什麼,她只是以一個愛人的角度去訴說,以一個愛人去陳述自己的另一半,僅此而已。“有些時候感情就是這樣奇怪,我喜歡他,可我說不上來我到底因爲什麼喜歡他……我就是喜歡,沒有道理可講的。”
“那麼你死的時候,幸福麼?”顧曉白擡頭問出了這樣的問題。“葉傾寒說的‘初春’,會給下毒者帶來最後的幻覺,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了十里紅妝,張燈結綵,大宴賓客,他揭開我的紅頭蓋,娶我爲妻。”那光芒說這些話的時候,顧曉白似乎已經能在她臉上,看見洋溢的幸福。
可是……這不對。顧曉白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即便是他殺了你。”
“他已經允諾了天下,要娶我爲妻。”那光芒沒有半點猶豫,她如此說着,甚至說這些話的時候,那些光芒散發出了更爲明亮的光澤。
開玩笑吧?
顧曉白瞳孔一縮,她握緊了拳頭,擡頭直視着面前的光芒,即便那些光芒刺眼非常,低聲的咆哮道:“……別開玩笑了,你已經死了,在他允諾你的前一夜,他要娶的人是我,天下神女顧曉白!而不是你!”
“能怎樣呢?”
沒有猶豫,沒有困惑,沒有疑問,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個簡單的反問。
能怎樣呢?
又能怎樣呢?
顧曉白聽到這話,頓住了,她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愛意深沉到她目前無法理解的一個人,她也只能做到磕磕巴巴的開口,去反問,以一個學徒的姿態,去詢問這場在開始就已經宣告死亡的情愛——爲什麼:“……什麼?”
“能怎樣呢?他還是娶我了,全天下都知道葉傾寒愛顧曉白,愛着,並深愛着,我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個時辰,甚至說是每一刻,都覺得十分幸福。”
“……人生無憾?”
“是了,人生無憾,死又何懼?他想要去完成他的宏圖霸業,那麼我就幫他完成,做一個器皿又怎樣?他給我的東西要比這個多得多。”
“……”
是了,葉傾寒的確做到了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愛着一個叫做顧曉白的姑娘,並要娶她爲妻。
是了,全天下都知道葉傾寒是個沒有軟肋,但是他愛着一個叫做顧曉白的姑娘,等於他自己創造了一個軟肋,並告知天下人。
無論葉傾寒到底是以怎樣的一個目的卻接近‘顧曉白’,他已經成功的讓這個姑娘感受到了情愛的雨,並讓她沉淪,此生無憾。
如果這樣的話,死也是一件很幸福的是吧?
顧曉白看着面前的光芒,她清楚的知道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夢,同月華石沒有碎裂、陸連沒有出來之前的夢境一樣,只是回憶,這具身體最後、也最難忘的回憶。
儘讓是臨死的時候,這具身體最美好的回憶,竟然是臨死的時候。
顧曉白身前的光芒消散殆盡了,葉傾寒也離去了,唯獨顧曉白還留在那裡,看着牀上這具在明日就要屬於‘自己’的身軀漸漸冷去,竟無語凝噎。
葉傾寒創造了自己的軟肋,也親手毀滅了自己的軟肋……那麼這是不是意味着,葉傾寒已經算好了自己什麼時候會來?
可這不對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葉傾寒就在自己還沒有死亡之前,就算準了這些事?
他怎麼知道自己會來?他怎麼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來?如果顧曉白當初沒有選擇修真風雲,而是擠進了宮鬥,那麼這些會不會就不會發生了?
顧曉白突然感覺她的降生並不僅僅是沈空冥所言的什麼,前朝遺脈,神女是另有所指,而指向什麼,顧曉白對此還是一無所知的。
她究竟是誰?
顧曉白突然睜開了雙眼,一個機靈就坐了起來,猛地睜開了雙眼,視線現實一陣模糊,隨後聚焦清洗之後,顧曉白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晃盪的馬車廂,左右搖擺惹人眼暈的綢緞簾子,陽光透過車窗打在簾布上的黃光,和車外偶爾傳來的清脆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