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範早晨起得很早,他趕到海邊的時候已經有不少的人已經在海邊趕海了,每天退潮後海灘上都能留下不少能吃的東西。事實上,雖然安南這幾年除了颱風之外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大的災害,但是始終就是吃不飽,他們除了在地裡種一些水稻之外,就只能從海里或者從山裡採摘野果果腹。安南又是個多瘴疫的地方,平日裡經常靠近森林的人往往回來後就會發高燒,這海邊的小村莊裡又沒有什麼大夫,偶然能夠找個神漢什麼的跳跳神就已經是高科技醫療手段了,所以老百姓平日裡就算餓着肚子也不怎麼敢跑到樹林裡去採摘野果,所以他們剩下的唯一補充食物的地方就只剩下了這一大片能趕海的海灘。
他所在的村莊沒有多少人,年初的時候還有三十戶,大約百多人的樣子,年中的時候遭了颱風,地裡的莊稼大多被糟蹋了個乾淨,村子裡的房子有的也被吹倒了,避風的人跑進了樹林,回來後又病倒了很多,許多人發起了高燒,燒着燒着就死了。病的人太多又來不及處理屍體,結果村子裡又發生了瘟疫,許多人就這麼死了。吳文範覺得自己挺幸運的,這樣的一番折騰下來,村子裡死了四五十個人,自己竟然還能熬到年末,居然連病都沒有病過一場。
他提着一個樹枝條編成的小揹簍裡面放着一些剛剛從海灘上撿拾起來的海魚和貝類,他還很幸運地找到一個岩石上的水窪,裡面頗有好幾條個頭足有巴掌大的海魚。看來今天想要吃飽還是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太陽正在慢慢升起,海鳥在附近飛翔着,其中幾隻在他身邊盤旋了一陣,有隻海鷗甚至掠過他的身邊試圖搶奪他揹簍裡的小魚,但是沒有成功。吳文範不得不趕緊把揹簍抱在懷裡,忍着海腥味燻人的感受,加緊步伐往自己那雖然破舊,但是依舊能夠遮風擋雨的小房子跑去。
房子裡是他的老婆阮氏芳,他們兩個人祖上都是武朝廣西人,嘉靖年間倭寇屢犯海疆,他們的先輩不堪屢被劫掠而逃到了安南國,又趕上了安南的幾場叛亂和政變,只得又繼續向南逃,順着河流東行的他們經過了穿越者的第一預定登陸地點海防最後來到了一個小漁村才安定了下來。
此時的袁振力和薛子良兩個人正在飛機上爲了該向哪個方向飛而發生了爭執。
“我們只要保持270航向向西飛行,等到看到了浮水洲島之後轉向300航向,一百多公里的樣子就能到達海防,那裡是紅河三角洲,很容易觀察到的。”
但是薛子良表示了堅決的反對。“你不能指望看到白龍尾島,三萬多平方公里的海南島都不見了,你能指望這個兩平方公里多的小島還在那裡等着你嗎?”
“什麼白龍尾島?就是浮水洲島好不好?白龍尾島是安南猴子的叫法。”
“我覺得你不適於這樣譏諷越南人,他們有着豐富的作戰經驗和強烈的戰鬥意志,是值得尊敬的對手,你要是叫他們猴子,他們該叫你們什麼呢?”
“屁的作戰經驗,不管是抗法還是抗美,沒有中國就是死路一條了好吧?當時要不是美軍不能越過北緯17度作戰的話,越南說不定早就是美國的後花園了。中國扶植越南幾十年,出錢出槍出人指揮他們打仗甚至派出部隊幫助他們打仗,結果到了最後還是跟中國打了一場。這種忘恩負義的猴子有什麼好尊稱的?”
“好吧,我們先不討論對越南人的稱呼,假如說找不到白龍尾島,我們一直保持270航向,會飛到哪裡去?”
“呃……”袁振力結巴了一下,打開了地圖包裡的一張越南地圖,這是通過谷歌地球打印出來的,但是問題是上面都是越南的那些鳥文,一個子都不認識。
“你看,如果我們繼續向270方向飛行,倒是一個不錯的港口,但是根據這衛星地圖上拍攝的,這個叫……”薛子良把地圖接過來仔細看了看,“namthinh……這個怎麼讀?你們沒有翻譯地圖嗎?”
“越南語……沒有人懂。”袁振力有點鬱悶,飛機還在繼續向着270方向飛行着,估摸着也應該飛出去個一百七八十公里的樣子了。“那個港口怎麼了?”
“我覺得應該會無法停泊萬噸輪啊。我記得你們的船體比較狹窄,應該吃水可能超過10米了的。”
“12米。”袁振力有點抓耳撓腮。
“是啊,你看這個地圖裡面的沙洲感覺不深,按照地圖上的照片看來,不會超過6米,如果開進去肯定擱淺。而且靠海的一側又沒有山,只是沙洲的話,也不能成爲避風港,不適合作爲基地使用。”
兩個人正在爭執間,眼尖的袁振力突然指着前方遠處,“你看,有鳥!”
薛子良擡頭一看,確實在遠處有鳥在飛行,而且有三四隻,其中有的甚至已經開始好奇這飛機是什麼了,以躍躍欲試的勁頭正朝飛機飛過來。
“薛哥!趕緊驅散掉,咱們可不能在這裡跟它們撞一塊兒……”話音未落,袁振力槍套裡的槍就已經被薛子良拿走了。
隨着“啪啪啪”三槍,被驚嚇的海鷗連忙向着西邊飛去。
“跟上!受驚的鳥獸很容易往自己的窩那邊飛。海鷗可不是什麼擅長長距離飛行的鳥。”薛子良一邊抽出彈匣檢查了還剩下的空包彈,又把彈匣裝了回去,接着就塞到了袁振力的槍套裡。
吳文範在自己的小房子前一個用幾塊石頭壘砌而成的竈臺上煮着他的正餐。幾條魚的內臟正被丟在一旁,鱗片被剝了一地,他老婆正在用樹葉紮起來的掃帚把這些東西從竈臺邊的地上掃走。
“相公啊,我們這樣的日子怕是過不長久了啊。”阮氏芳一邊低頭掃着地上的東西一邊低聲說着。這聲音大概也只有吳文範能夠聽到。
“嗯?”吳文範有點意外,他知道老婆說的這樣的日子過不長久了肯定是有更糟糕的事情在後面。因爲這幾年來,昨天永遠比今天要過得輕鬆一點,今天總是要比明天過得舒坦一點。就好像自己的生活正在向地獄裡滑落一樣。“出了什麼事情?”
“妾身好像有了……”阮氏芳低聲說着。於此同時,一陣微風吹來,把他們長期以來堆起的垃圾堆中散發出來的臭味吹了過來,結果她連忙捂住嘴巴跑到另一邊乾嘔起來。
吳文範頓時有如晴天霹靂一般,他們曾經有過三個孩子了,第一個孩子出生,連奶都沒喝到幾口就病死了;第二個孩子好不容易養大到了兩歲,結果有一天夫妻倆下地幹活,被樹林裡跑出來的一羣猴子給抱跑了,吳文範追了不知道多遠也沒有追到,最後險些迷失方向連自己都差點沒能逃回來;第三個孩子是個女兒,六歲的時候有一天到山裡去撿蘑菇,回來一起吃了之後又吐又泄的最後也沒能挺過來,最後八月的時候也死了。
“什麼時候發現的?”吳文範給老婆撫摸着後背,一邊問道。
阮氏芳乾嘔了一陣也沒能吐出什麼來,除了水就是水。稍微緩過氣來一陣子才答道:“昨日突然覺得特別容易吐,所以感覺可能是有了。”
古代沒有早孕試紙,有沒有懷孕要不就是靠郎中測脈象,要不就只能順其自然等到現懷了才能知道了,阮氏芳是有過好幾次懷孕經驗的,倒是對自己是不是懷孕有了經驗。
“唉……這苦命的孩子,怎麼就趕上了這災荒年景呢?”阮氏芳黯然道。
吳文範不由得頹然坐在一旁,環視這周圍這個小漁村。這個小漁村不大,也就是三十來戶的樣子,但是經過年中的瘴疫死了許多人,糧食雖然還有一些,但是要留着明年播種用,今年已經沒剩下多少口糧了。每天趕海能收穫到的也就是夠一天吃的,要是遇上了天氣糟糕的時候,恐怕什麼都撿不到。村子裡原來還有幾條小船,但是今年年初的時候朝廷來了人說是要創建水軍,全給一股腦徵用走了,現在就算想捕魚也沒有船可用。
他坐在一邊想了一陣,回憶起以前自己的族人傳說過的吃螃蟹可以滑胎,在揹簍裡翻了翻。揹簍裡倒是有幾隻個頭不算小的海蟹,正朝他揮舞着大夾子。他呆呆地看着海蟹,過了一陣,還是下定了決心,把幾隻螃蟹丟到了一旁。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他吳文範祖上也算是個富戶,家族不堪劫掠逃到安南後經歷了好幾次瘴疫,一大家子就剩下了他一個人,阮氏芳一家也差不多,他們也一直想要有個孩子能夠延續香火,即使是在這災荒年景,孩子既然來了,就要讓他生下來,能不能長大,就只能看他的運氣了。想到這些的吳文範不由得溫情地在妻子的頭上撫摸了幾下,說道:“不管那麼多了,孩子來了,我們就要把他生下來。”阮氏芳也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微笑,衝吳文範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又是一陣微風吹來,夾着一些燒焦的味道。吳文範一看風向,連忙跳了起來,驚呼道:“壞了壞了!海魚粥燒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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