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佔地開闊,的司徒山莊經過緊張施工,已經有幾分“雕鏤玉砌,古色古典,建築成羣”的模樣了。
這是一座司徒南準備打造的江南園林風格的莊園。在一間精緻的竹屋裡,林一民笑着把從上海發來的電報遞給司徒南道:“宋小姐真有本事,我好不容易又送禮又說盡好話才把章太炎大師忽悠下南洋,她輕輕的,使個美人計就把胡大才子迷到南洋來了。”
“胡適和艾迪絲?威廉姆斯?”司徒南微微一愣,想起胡適和艾迪絲?威廉姆斯之間的韻事,不由得搖搖頭,覺得有些可惜。
要說這個時代,真正讓司徒南佩服的文人極少,就算大名鼎鼎的章太炎在司徒南眼裡也只是覺得那個“章瘋子”對南華的文化發展很有用而已,對章本人,司徒南自然也欣賞他的才學和風骨,但不會引起心底的共鳴。
但對於胡適,司徒南心裡有種特別的感覺,很喜歡胡適提倡的“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認真的做事,嚴肅的做人”的做法,覺得他是個實在人。
書生意氣必不可少,在這個時代也是最廉價的,因爲喊幾句漂亮的口號不是太難的事。
南華更需要的是真真正正、踏踏實實,耐性做人做事的人,工業建設更需要埋頭苦幹,不抱怨不氣餒,不輕易改弦易轍,認準目標就堅定前進。
這方面,中國人吃了太多虧,很多事情開了個好頭卻經常半途而廢,讓人惋惜。
胡適是個非常務實的人,受他的導師杜威影響,他的一生都實踐着實用主義哲學:踏實耐性,不喊空大話,不偏激,這樣的人才才稱得上司徒南心中的大家風範!
“少爺,你好像對他很感興趣?”林一民笑問道。
“嗯。胡適百年難遇,他是新文化中舊道德的楷模,舊倫理中新思想的師表。他的氣質和南華非常相符!”
司徒南讚道,心裡有些期待。要不是當初在美國的時候太忙,他早有心思去認識胡適了。
“新文化中舊道德的楷模,舊倫理中新思想的師表?”林一民有些驚訝,還是第一次聽司徒南如此高地評價一個人,而且還是文人。
司徒南笑笑,不再解釋,只留下一句“胡適來了,安排見個面”就出去打獵了。??????
爲了歡迎章太炎和徐家兄弟到來,呂碧成在家中爲他們舉行了一場隆重的洗塵宴會。
身兼兩職的伍連德也出席了宴會,熱烈歡迎章太炎他們的到來。
“章老,真是不巧啊。剛不久,司徒美登總理就帶着考察團出訪了,其他人也忙得不可開交,有什麼怠慢之處,請多多諒解啊!”
伍連德懇切道。
教育部對章太炎可是非常重視,章太炎在國內也是可以直接跟總統面談的人,因此在面子上一定不能讓他感覺唄冷落。
“伍先生別這樣說,我就一個閒人,有些好奇,就來南華走走看看而已。南華能派出大使團出訪,真讓人刮目相看啊。”章太炎感嘆道。
在伍連德沒來之前,呂碧成就把南華的事情跟他簡單介紹了,他知道現在南華缺人,一邊要建設工業,一邊要完善國家政權,一羣新丁一下子要管理偌大的國家,着實不容易。
沒有見到司徒美登,章太炎心裡有些遺憾,不過通過呂碧成他也可以知道南華的很多情況。
“章先生,南華現在缺少人才啊,想到國家的未來都壓在我肩上,我壓力大啊。”伍連德倒苦水道。
現在南華的資源大量地向工業建設傾斜,本來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才都跑到工地或者各種建設規劃單位,留給教育系統的人才就少了。
現在伍連德手裡除了錢,手裡也沒人才,他懇切道:“希望章先生能在南華多留些日子,有很多教育的問題我要請教你呢。同時呢,我希望你號召一些學者教師到南華來,就算不是名師大家,普通的教師也行,總之多多益善。”
“是啊!大學問家不容易請得動,但他們朋友、學生卻很適合南華。南華需要大量的中小學教師,只要識字,懂得一些基礎原理就可以了。”呂碧成插嘴道。
對南華而言,一個名師大家還不如100小學老師重要。一個大師可以培養出若干個專家學者。
一個小學老師一年可以培養幾十上百人未來國家建設的工人,而數量龐大的工人才是南華工業建設和發展的基礎。
所以,南華剛剛通過了一項4年義務教育法案,所有華人孩子都要接受四年的義務教育,爭取在十年內掃除文盲。
這一舉措也彙集亞齊、巴塔克等地少數民族,同時也包括人口衆多的爪哇、巽他族等族土著,不過名額有限制。
就算如此,仍然有不少開明的爪哇土著把他們孩子送進學校接受教育,特別在城市裡,那些已經慢慢地在南華工業建設中收益的土著更是熱情高漲。對他們而已,上華語學校和以前上荷蘭語學校沒什麼太大的差別,唯一的差別可能就是現在上學可以免費,畢業後容易在華人老闆的工廠、農場找到一份好工作,甚至可以去政府上班。
章太炎看了一唱一和的伍連德和呂碧成,想了一下,明白他們的意思,他點點頭,笑道:“沒問題,我這幾年在全國各地講學,跟各地的院校都有聯繫,出面號召國內的青年到南華支援這裡同胞的教育自然沒問題。”
“那真是謝謝章先生了。”伍連德激動地握着章太炎的手道。
“這也是爲發揚繼承中華文化出力,理當如此。”
伍連德和呂碧成拳拳之心,章太炎自然感覺到,他心裡感慨,南洋的華人有如此強烈的建設國家熱情,還愁南華不興?
對於,南華要恢復漢唐的文化,章太炎很欣慰,感覺自己的畢生所學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他笑道:“新唐山這個名字好啊!我就很欣賞唐朝時的仗劍書生,他們博學多才,能文能武,鍛造出一個開發、自信的唐朝,氣勢恢宏,讓人迷醉。”
“沒錯!南華的教育目標就是教育出仗劍書生。”伍連德點頭道。
“什麼仗劍書生啊?”
這時門口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餘明鈺回家了,看見章太炎他們,他就笑着走過來。
“這是我的丈夫餘明鈺,現在是南華的實業部部長。”呂碧成驕傲地介紹道。
“這位是章太炎先生,還有徐偉先生??????”
“章先生你好,還有徐先生??????”
餘明鈺熱情向這幫祖國的同胞問好,爲了工業建設規劃的事情,他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聽說家裡來客人了,今天特意趕回來。
對於餘明鈺這位年輕的實業部長,章太炎和徐家兄弟很好奇。
實業部在南華權利大得驚人,和交通部並稱爲南華的兩大工業部門,總攬全國的工業建設。
毫無疑問,這個餘明鈺是南華的核心人物之一。他的太太呂碧成也是南華的高官,對於這對政治明星夫婦,章太炎和徐家兄弟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一番寒暄後,衆人又繼續剛纔的話題。
聽到伍連德要把南華的學生培養成仗劍書生後,餘明鈺搖搖頭道:“伍先生,你的思路歪了。須知書生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少量的,能仗劍的就更少了,我們的資源有限,教育部就好好地培養刻苦勤勞的工人吧!當然,私立學校的精英教育我也不反對。”
“你這不是曲解我的意思嗎?我的意思是培養有朝氣,能文能武的人才而不是死讀書的那些酸秀才。”伍連德笑道。
“沒沒沒,你聽我說。”餘明鈺擺擺手,又笑道,“這個世界能問能武的人畢竟是少數,南華緊缺的是有一技之長的人,準確地說是技術工人。
他們不需要知道唐詩或者孔子曰,但必須熟練一道生產工序和少量的技術參數的洋文。
你不知道啊,我現在每天都頭疼得要死。我們現在缺少合格的工人,運用同樣的生產技術,我們的生產效率大不如外國工人。產品次品率高,浪費嚴重,讓我們的生產成本擡得很高。這筆學費可昂貴了。
就算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小夥子,沒個三五年也休想出師。況且他們很多都是剛從國內招來的,沒受過什麼教育,我們還得手把手地教他們。
這還不算什麼,最讓人蛋疼的是,他們很多東西都沒有概念,比如精確、按部就班、細節的概念很模糊,而這些東西外國的學生在學校就已經牢牢地懂得了,不像我們——唉,如果不是我們招來的一些外國專家,還有美華公司此前培養的一些還算不錯的工人,就算有再完善的規劃設計也沒用。”
餘明鈺大吐苦水道。他已經提議南華的教育要優先發展職業教育,不然這工業建設沒法辦下去了。
要在一個工業基礎幾乎爲零的國家建設成套工業體系,除了充足的資金、資源,還需要大量合格的人才,而這正是南華最缺的。這些日子,餘明鈺總算體會到什麼叫說得容易做起來難了。
看着餘明鈺皺起的眉頭,呂碧成有些心痛。她到過美國的大工廠參觀過,也見識過繁忙的汽車生產線,因此很理解餘明鈺的想法。
文人可以用華麗動人的語言描述工廠大生產的壯觀宏偉,對於技術人員來說,每一個螺絲他們都經過大量的計算,每道工序都需要無數次試驗,每個機器的擺放,都耗盡他們的腦汁。他們計算的稿紙堆滿房間,按噸算,要比文人寫寫畫畫的稿子多得多。
“章先生,你的一支筆可以寫出一部偉大的著作,但一件產品需要大量的技術人員、工人同心協力,經過很多工序後才能完成。單是一個人是不行的,必須要分工協作。
當然,這兩者都是社會需要的,沒有太多的可比性。我的意思是,南華需要把有限的資源更多地用來培養生產線上的工人,等到我們生產力提高了,社會有更充裕的物質提供了,那時文化也自然蓬勃發展了。”
餘明鈺又解釋道。
他有感而發,說着說着就忍不住興奮起來,向衆人普及工業建設的基本知識。
現在南華需要的是更多的工廠,更大的農場,生產更多的產品,養活更多的人,沒有建立在強大的社會生產上的文化繁榮只是少數文人雅士的消遣而已。
這話餘明鈺不敢說出來,不然晚上要睡地板了。
徐家兄弟饒有趣味地聽着,倒是一旁的章太炎臉色有些不愉。
他沒有發作,覺得餘明鈺說的話有點道理,他不是食古不化的人,自然懂得工業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只是心裡有點小小的彆扭而已。
伍連德若有所思,和呂碧成對視一眼,心道:“餘明鈺的話代表了工業界的呼聲,要求教育部培養更多的技術人才,看來教育部要做一個明確而長遠的規劃了。”
“章先生,餘先生的話有點道理。你不是要到處走走看看嗎?現在南華就是一個大工地,何不讓餘先生帶你們去看看我們的鐵路、工廠建設呢?”
伍連德建議道。
“嗯。”章太炎點點頭,和餘明鈺約定去參觀新唐山鋼鐵基地的建設。
熟婦有熟婦的好,抱着韻味無窮的呂碧成火熱軀體,剛剛完成了一場暢快淋漓的戰鬥的餘明鈺精神有說不出來的放鬆,連日的工作壓力得到了釋放。“是不是怪我剛纔說話太直接了,傷了你們這些文人雅士的面子?”餘明鈺笑道。
“章老不是小氣之人,我想他只是心裡還有點轉不過彎來,你帶他去見識一下,估計心裡的那點彆扭馬上就沒有了。萬事開頭難啊,我支持你!”
呂碧成溫柔道。
她知道南華有一些像餘明鈺一樣的人,他們受過良好的教育,在美國、德國的大學得過文憑,在科研技術領域都很高的造詣,甚至還懂得不少西方的藝術,不過很少有時間去展露。
他們默默無聞,踏實不愛聲張,幾乎沒有時間去談論那些空泛的話題。
對他們而言,最大的成就就是工廠、鐵路,總之一切散發出工業廢氣的東西都讓他們着迷。
這是另一種美,一種偉大的力量,就像餘明鈺常掛在嘴邊的“我們要做的太多了,幾乎沒時間聽下來高談闊論。”
沒錯,就是多做少說。感覺到留在身體裡的堅硬在膨脹,呂碧成嚶叫一聲,又倒了下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