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朝風郡。
將小吃車上的最後一份煎餅交到客人手中，陳良長舒一口氣，眼中帶着幾分如釋重負。
“終於賣完了！”
伸手打開裝錢的木匣，裡面裝的並不是大夏發行的紙幣，而是大大小小的靈幣。
這些靈幣是由修行者吸收完後的靈石碾磨成粉，再加上一些礦物熔鑄而成，被洞靈真天作爲普通民衆日常交易的貨幣。
早在五年前洞靈真天接管朝風郡之後，第一時間便廢除了大夏原有的貨幣體系，開始發行靈幣。
剛開始朝風郡內自然有衆多人反對，畢竟大夏民衆自古以來就有儲蓄的習慣，一旦廢除原本的夏幣，便代表着他們失去了家中所積累的財富。
接連數個月，朝風郡內的街道上被大量遊行的人佔據，反對洞靈真天的聲音愈發高漲。
甚至有人聲稱要將洞靈真天踢出朝風郡，重新迎回大夏朝廷。
可隨着後來數只大妖襲擊了幾個人口密集的小區，造成上萬人死亡之後，原本的反對浪潮也在妖魔威脅下逐漸停歇。
畢竟要是命都沒了，還拿着錢有什麼用呢？
合上裝錢的木匣，陳良一邊整理着小吃車上的種種物品，一邊在心中暗自盤算着今日的收穫。
“今天掙了八十枚靈幣，刨去本金和要上繳洞靈真天的稅收，還能剩下三十一枚。
家裡米麪快沒了，要花上十枚買一些米麪糧油回去，能夠攢下二十一枚靈幣。”
“城中靈真道館的館主據說是洞靈真天外門弟子，想要拜入其門下需要一萬枚靈幣的學費，若是天資聰穎有機會通過道館進入洞靈真天。
一旦進入洞靈真天，不僅能夠免去除妖稅，還有希望搬入內城。
我這輩子沒希望了，聰兒說不定有機會拜入仙門之中。”
想到這裡，陳良的眼中升起了幾分希冀。
靈氣潮汐復甦的這十年裡，他也曾幻想過自己能夠一步登天踏入仙門，可事實卻是他只是芸芸大衆的一員。
十年之前，他大學畢業之後成爲了一名程序員，加入了當時風頭正盛的大公司中。
儘管有靈氣潮汐危機在，可依靠着大夏朝廷原本維持的秩序，陳良還能正常工作娶妻生子。
可隨着天地進一步復甦導致大夏秩序崩塌，原本花費了數十年構建出的電網、基建幾乎一夜之間被摧毀，連基礎電力供應都難以保證，作爲程序員的他也就此失業。
被逼無奈，陳良只能撿起了家傳手藝開始賣煎餅餬口。
勉強算是有一技之長的陳良還算幸運的，真正難過的是那些因爲秩序崩塌而失去了原本工作的人。
在洞靈真天接手朝風郡廢除原有貨幣之後，那些人爲了養活家人只能被迫投身於洞靈真天，成爲洞靈真天下面的靈植師、拓荒者。
這些可不是什麼好職業。
靈植師需要照顧洞靈真天種植的靈稻、靈植，雖然會有宗門傳下基礎修行之法，但所修煉出的那一點靈力都會用來供養靈稻、靈植，根本沒有多餘的靈力提升修爲。
儘管踏入煉精之境，可長期的靈力虧空讓靈植師身體狀態甚至不如常人。
至於拓荒者就更是危險了，天地復甦多出的大片疆域尚未被開發，需要大量的人員開拓荒野。
在遠離城市的地方，毒蟲猛獸、妖魔邪物層出不窮，哪怕是有洞靈真天修士坐鎮也很有可能遭遇危機，稍不注意便有可能身死荒野之中。
大多是隻能冒着丟掉性命的風險養家餬口，只有極少數的拓荒者能夠從芸芸大衆之中脫穎而出，有資格進入朝風郡內城。
陳良忍不住看向了郡城中央，那一片被無形陣法結界封鎖的地方。
據說在內城裡，依舊有正常的電力供應，遊戲、娛樂與天地復甦之前沒有任何差別，不知道多少人爲了爭一個內城名額而身死荒野。
“或許大夏朝廷還在，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吧！”
陳良忍不住這樣想道。
正當他整理完東西，準備推着小吃車回家時，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只見那分割朝風郡內外城的無形結界被一道劍光斬碎，顯露出內城那燈火通明的繁華。
“是誰！”
“好大的膽子，竟敢襲擊我洞靈真天！”
“你已有取死之道！”
只見一道道遁光從內城區升入天穹之上，顯現出一位位身穿法衣氣度不凡的修士。
陳良一眼便認出了其中一位紫衣修士，正是他之前想要讓兒子拜入其門下的靈真道館館主，一位修爲高深的練氣大修士。
然而縱使靈真館主這樣的人物，在衆多升入天空的修士之中也只能排在最末位，最上方三位修士氣息恍若烈陽讓人不敢直視。
“難道是傳說之中的洞天真人？”
這樣的念頭剛剛閃過，下一刻一道劍光如雷霆閃過，那些原本傲然立於空中的洞靈真天修士如雨落下，其中甚至包括那三位洞天真人。
人首分離，散落漫天的屍體上，陳良甚至能夠看到一顆真人的頭顱上依舊殘留着驚恐之色。
“原來，仙人也會死啊！”
高空之上，斬殺上百修士的晦明劍歸鞘，沈淵神色陰沉地注視着朝風郡城之外的那一片廣袤田野。
郡城外的荒野被開墾出一畝畝靈田，山林之中有靈植師培育靈材，粗略看去一切都是如此的和諧。
但作爲通幽神通主，玄黃界酆都大帝，沈淵一眼便能夠看出來郡城之外綿延數十里之地的靈田之下，隱藏着多麼厚重的死氣。
這些看似盡然有序的靈田，皆是從天地復甦之後的荒野開拓而來，其中埋藏着數不清的屍骸。
而在這些靈田之間的靈植師，則因爲長期被榨乾靈氣，導致生命氣息枯竭壽元大損。
注視着眼前的一切，沈淵突然開口道：
“天地復甦之前，朝風郡尚有多少人口？”
未等夏韻秋開口，欽天監正便主動站出來輕聲迴應道：
“天地復甦之前，朝風郡內朝廷記錄在冊的人口尚有一千七百萬，超過九百萬皆在朝風郡城之中，其餘八百萬分佈在朝風郡治下的五縣之地。”
沈淵沉默了，剛剛他神識掃過朝風郡城，郡城之內剩餘人口已然不足五百萬，這還是在遭遇大劫之後各縣之人主動向郡城匯聚後的人口。
朝風郡雖經歷妖魔入侵，但絕對無法屠戮上百萬人口，缺少的人口究竟流向何處已經是顯而易見了。
目光掃過那一座郡城之外遍佈濃郁死氣的開拓荒野，隱含怒意的聲音緩緩響起：
“洞靈真天，該死！”原本的沈淵只是以朱恆真君爲藉口上門質問洞靈真天，好敲打一下這一方洞天福地，誰曾想竟在朝風郡內遇見了如此情景。
上古時期曾有妖族以人爲食，後被人族大能屠戮殆盡，縱使現在妖族崛起大妖間也少有食人之事發生，更多的則是試圖入侵人族侵佔靈地。
然而眼下在這朝風郡內，洞靈真天行徑無異於以萬民爲食。
先是引誘妖族攻城奪取朝風郡權柄，隨後廢除貨幣掏空民衆積蓄，待到民衆山窮水盡便以利誘之，驅使萬民開拓荒野、壓榨自身生機培育靈植。
那城外每一畝開拓的靈田之中，都埋藏着大量朝風郡民衆的屍骨，整座洞靈真天便是建立在這屍山血海之上。
在沈淵身後，夏韻秋見到如此情景亦是眼含怒意，她聽聞欽天監正彙報過朝風郡之事，卻不曾想竟然發展到了這一步。
此時此刻，其餘二十多位來自各方勢力的煉虛真君神色更爲精彩。
有人震驚於洞靈真天敲骨吸髓的手段、有人震怒於大量人族的死亡、也有人心虛目光躲閃一言不發、更有甚者神情漠然面露不屑。
各大洞天福地對於所掌控的州郡，自然有一套運轉之法。
有依舊按照大夏朝廷統治之時運行、也有比洞靈真天壓榨更甚者。
畢竟大夏尚需萬民願力、人道氣運，不敢輕易動搖萬民之基，但各大勢力卻未必考慮那麼多了。
就在各方心思浮動之時，卻見到在一輪圓月好似自山嶺之中升起，迅速降臨至朝風郡上空，正是三十六洞天之一的洞靈真天。
隨後飽含怒意的聲音自洞靈真天之內傳出。
“汝等是誰，爲何殺我洞靈真天門人？”
說話之人亦是一位煉虛真君，話語間那宛若圓月的洞靈真天顯現出一絲血光，孕育着不詳的氣息。
絕大多數的洞天福地經過數萬載構建，其內部遍佈無數法壇、靈陣，再配合洞天的超高機動性，是超越太虛艦的戰爭利器。
洞靈真天之中的那位煉虛真君明顯是察覺到了沈淵來者不善，所以並未現身，而是駕馭洞天前來質問。
不少真君見狀忍不住紛紛退讓，駕馭戰爭洞天的真君與尋常真君可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唯有沈淵傲然而立，目光如炬好似穿過洞天，見到了洞天之中調動門下弟子主持大陣的兩位煉虛真君。
沈淵話音冷漠道。
“朝風郡內驅使普通民衆開拓荒野，致使萬民死傷慘重，究竟是何人的主意？”
“普通民衆？閣下氣勢洶洶上門，竟是爲這點小事？”
神情戒備的洞靈真天真君頓時一愣，神情明顯放鬆了下來。
“小事？”
“不過是區區一些凡人罷了，閣下能夠修煉至此，必然早已看破生死，又豈會不明白生死輪迴乃是天地大道。
若是這些身死的凡人中有閣下的血脈親眷，我洞靈真天願意做出賠償。
可閣下若是想要以這些凡人爲藉口向我洞靈真天施壓，那恐怕是找錯對象了，我洞靈真天可不吃這一套！”
話語間，那一輪圓月之上的血色愈發濃郁。
“這就是洞靈真天的回答嗎？”
沈淵眼神冰冷，並不準備繼續再與洞靈真天之人爭辯。
他很清楚，整個玄黃界這麼做的絕對不只是洞靈真天，想要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只有一個字——殺！
殺到所有勢力都恐懼，殺到所有修士不敢肆意妄爲。
一念至此，沈淵向着前方的那一輪圓月一步邁出。
“咚！”
宛若心臟跳動的聲音自洞靈真天之中響起，兩位煉虛真君還未明白過來怎麼一回事，便突然見到洞靈真天之內原本穩固的空間驟然扭曲，將兩位煉虛真君吞入其中。
下一刻空間變換，主持戰爭洞天的兩位煉虛真君竟直接出現在了現世之中。
“怎麼可能！”
驚愕的聲音在朝風郡城之上響起，隨後所有人都見到了無比璀璨的一劍。
那一劍彷彿承載着一方界域，以世界之重輕易碾碎了兩位煉虛真君的道器、法相、神魂。
如紅色晶瑩玉石的鮮血飛濺，兩顆驚愕的頭顱從天空之上墜入大地。
瞬息之間，兩位煉虛真君授首。
“你該死！”
憤怒的咆哮從那赤紅的圓月之中響起，無可匹敵的強大氣息自洞靈真天之中傳出，隨後那赤紅的戰爭洞天在此刻徹底展開。
遮天蔽日的陣法遮蔽了方圓千里之內的一切，陣紋嵌套好似融入了此方世界之中，龐大的洞天如一隻幽深的巨口要將天地吞下。
不少真君見狀面露異色，洞靈真天對戰爭洞天的開發有些超出他們的預料，這讓他們心中突然升起一些之前不曾有過的期待。
“這洞靈真天的道君駕馭戰爭洞天，是否有機會.”
但僅僅下一刻，沈淵便告訴了他們答案。
在那戰爭洞天所展開的天地之外，更高維度的空間層面之中，一隻巨大的手掌緩緩探下，宛若拾起一顆彈珠般輕易將那一輪赤紅圓月握入了手中。
二十餘位煉虛真君瞪大了雙眼試圖看清楚其中的奧秘，然而不跨越維度界限，低維生靈永遠無法理解高維存在，他們所能見到的只有大道法相所降下的部分投影。
向着第五境演化的壺天神通在沈淵手中展現，那龐大的洞靈真天竟被強行打落維度。
從三維降至二維，洞靈真天化作一副畫卷，其中生機大半被抹去，唯有以身合道之道君試圖藉助大道真意衝破界限。
維度再降，一切被打落成秩序的線條，如法則般銘刻於洞天之中的陣法擾動線條糾纏於沈淵掌中。
五指緊握，一維線條跌落至零維，化作無限微小的點。
而後手掌輕揮，零維之點悄然消散，一方洞天至此被徹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