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兒子啊,我也挺累。
我爲啥不活稀泥了?就想着,能把你老叔那份孝心帶出來。你奶奶啊,心裡也苦,老來喪子。你老叔剛沒那陣,我都怕她受不住。
時間長了,老尋思你奶奶年歲大了,能活幾年?還能忍幾年?
也就這幾年,你看看她拿東忘西的,我總琢磨着,以後想忍着,都沒人讓自個兒忍了?
你和亦清啊……我沒有你們想的那樣,說是沒關心過你媽,沒有她,哪有你們啊?!
以前爲啥沒鬧成這樣?小鋒啊,你是不知道。
原來我要是發現你奶哪一陣不順心眼子大勁了,我就跟你老叔私下商量,給老太太接走幾天,她不敢熊你老嬸兒,到了你老叔家就消停。
這麼些年,不是一直倒着過日子嗎?
你當你奶是樂意去你老叔家?
你當你爸我心裡真沒數?
要是不理解你母親,我能偷偷摸摸一個當大哥的跟弟弟說那話?那等於變向的把你奶奶往外推!
唉!
你老叔沒了,現在你奶奶連換個地方、讓你媽喘口氣的地方都沒有了。
別說你老嬸在國外,就是還在國內,咱家也幹不出把你奶送去的道理。
我也一把年紀了,小鋒啊,你還沒成家,你這是攤上了你媽那人啥說道都沒有。
要是你媽挺厲害,將來和你媳婦這樣,你就能做到不要親孃老子啦?”
楚亦鋒抿抿脣,他看着高大的父親坐在自己的面前,一時沒了語言。
搶下酒瓶,對着楚鴻天搖了搖頭:
“爸,喝酒不解決問題,你喝多少也得繼續受夾板氣,該睡沙發也得睡沙發。”
爺倆搶着酒瓶,就在楚鴻天鼻子噴氣冷哼一聲時,楚亦鋒攤手投降。
他心裡也明白。
父親本來就不擅於處理人際關係,你讓他血灑疆場,那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不帶後退一步的,哪怕就剩他一人,他也能頂住二十四小時,不帶尋思奇襲之類的,勇往直前,這就是他父親。
要不然當年也不能把舅舅打的落荒而逃,那是出了名不要命的英雄。
但你讓他處理“婆媳矛盾”,本就是想什麼事兒不愛轉彎的人,再攤上奶奶那樣從不愛換位思考的親孃,也是夠倒黴的了。
據說父親曾經當過一陣子政委,結果思想工作就是體罰,後來還因爲這,抓耳撓腮地寫了很多思想報告,向上級承認錯誤……
再說他家情況確實和別人家不同。
現在別人家基本上都有三五個孩子,一年半載的一個地方呆一呆,誰都能緩緩。
他奶奶那個性格,可着一家呆着,沒事兒天天找茬,也真夠人嗆!要是能勸服奶奶,也就不用走到這一地步了。
叔叔沒了,連分家都談不上了,就得在他家呆着,父親和母親還都想好好過日子,難就難到這。
楚亦鋒端酒杯時,眯了眯眼睛,再擡頭時他換了個話題:
“爸,過日子過的就是理解。你聽我說完別大嗓門,你把我媽喊醒,你再哇啦哇啦說些讓她更心寒的話,恐怕你連睡沙發的待遇都沒了。”
這個不孝子!姑娘兒子都不孝心!都不尋思給他留口熱乎飯!
楚鴻天站起身,自個兒翻着碗架子,找出一盤子剩菜放在了桌子上。
“說!”
“我舅舅那事兒你也沒換位思考,恐怕是我媽寒心的重點。你就剩我奶奶這一個長輩了,尋思哄着捧着到寧可讓我媽忍着,一忍就是幾十年。
您怎麼就不想想,我媽就剩那一個哥哥了,她盼了幾十年想要和我舅舅見面,結果您知道後暴跳如雷,什麼時候聽過她怎麼想的?您真做到理解了嗎?”
楚鴻天到底還是楚鴻天,毫無徵兆地聽到樑吟生,那火騰騰起。
嘴裡噴着菜和酒,可見情緒瞬間激動的不行:
“放屁!你奶奶是匪軍啊?她打過我軍啊?我那老些手下死你奶奶手裡啦?!舅舅舅舅的,你叫的還挺親,他最不是個好東西!滾犢子!”
……
楚亦清站在客廳裡面,一把扶住樑吟秋,扶着樑吟秋往沙發處坐下。
她們早就醒了。
楚鴻天再壓着嗓門吧,這不是大院兒,沒有樓上樓下,都聽了個差不多。
王建安想咳嗽提醒外面的老丈人和小舅子,被楚亦清一瞪眼,又咽回去了。
他心裡都無奈了,大半夜的不睡覺,老丈人和小舅子是不是瘋了?居然敢哪壺不開提哪壺。等一會兒丈母孃又一口氣上不來就都消停了。
而樑吟秋坐在沙發上倒面目平靜了,她嘴邊兒掛着一絲嘲諷的笑容。
……
“爸!”
楚鴻天深吸一口氣,他試圖給他這個打小聰明的兒子掰扯掰扯道理:
“時代是不同了,但楚亦鋒,你還太年輕。
樑吟生當年是匪軍重要將領,你啊,沒經歷過那年月,不懂戰爭的殘酷。
我們的立場不同,那就要爲各自的立場效忠!
無國哪有家?咱們老楚家現在有的一切,都是國家給予的,沒有國家給予我的這些,你小子還坐我面前舅舅呢,早餓死你了!”
“他現在是我舅舅,他是住在美國的華僑,他是回國給國家建設添磚加瓦的商人,他只是惦記咱們一家的親屬,爸!”
楚鴻天失望地搖了搖頭。
“你是不知道匪軍的洗腦政策,你看到的都是現在的和平相處。退一萬步,小心點兒沒什麼錯。我們是軍人家庭。
我不是爲了保護我這身軍裝。我要是不在意你母親,當年組織找我談話,我就離開你母親了,而不是被抓進去連夜審訊了72小時,審的我出來擡頭望天都覺得跟死過一回似的!
那年月我都沒怕!
我現在制止你們少接觸,不是什麼狗屁其他理由,是我對樑吟生那個人持有保留意見,在我還沒見過他之前,你們少接觸。
如果真如你所說,他就是認親,跟匪軍現在沒有半毛錢關係,那隨便你們折騰。
但現在他人在美國,你們就憑着是哥哥、是舅舅、是親人,忘了警惕性了嗎?
當年啊,他也是這些身份,在戰場上可沒對我手下留情!
我派戰士私下接觸他放下槍桿子咱們還是一家人,他可倒好,一面兒狡詐的和我接觸,一面兒趁我不備毀了我一個連!
沒有強大的信仰支撐,他至不至於?你說那洗腦被洗的厲不厲害?
楚亦鋒,你要是還不理解,我作爲你的首長,給你的評價就是你小子政治覺悟不夠!要是還這熊樣,趁早脫了軍裝!”
楚鴻天一改之前頹廢感傷的狀態,直接給愣在廚房的楚亦鋒扔在那,大踏步走進客廳時……
楚鴻天和樑吟秋對視時,愣了一秒。
也只是一瞬,他就雄赳赳氣昂昂地,不像是犯錯正在接受“審查”的人,走到樑吟秋身邊說:
“起來,你坐我褥子上了。咋的?你要睡這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