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魂山的地勢，跟進入豚族尋寶之地的海底高山，一模一樣。
這也是當初陸悠隨紅海豚深入海底時，覺得眼前那座山特別眼熟的原因。
站在半山腰，放眼往遠處看去，零落的村莊、縱橫的馬路、黑如芝麻的行人盡收眼底。
“海底其實是另一個世界，或許，除了龍魂山，還有更多的地方，跟海底世界重合。”
幾個月不見，官老爺墓越來越破，墓門前的荒草快要將整個墓室遮掩起來。
如果不是經常上山的人，都不敢輕易踏足，怕草叢裡有蛇。
“蔣叔，我們總是在別人的墳墓裡談事，這不太好吧？”見蔣守又要帶她進入官老爺墓，陸悠摸着自己的良心說，她真不想冒犯亡魂。
雖說官老爺墓早就被盜空，裡面啥也沒有，也算不上什麼墓室。
但是，選擇在這裡談事，總感覺怪怪的。
龍魂山這麼大，總不可能只有官老爺墓一個進出口吧？就她所知，旁邊的山洞也算一個啊。
蔣守腳步一頓，他微微側頭，站在陸悠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下巴。
“你放心，這個墓很乾淨。”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悠就是覺得，蔣守的習慣有點獨特而已。
不過轉念一想，蔣守本來也是守陵人，想必對陵墓什麼的，也沒有太大的感覺。
這麼一想，陸悠也能理解。
蔣守走在前面，陸悠走在中間，秦建國走在最後。
他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目光隱晦，眼含擔憂。
不過，他也沒有貿然出聲詢問，而是緊緊跟在陸悠身後，關注着她的情況。
一走進官老爺墓裡，很明顯就感覺到，裡面的溫度很低，起碼比外面要低上好幾度。
冬天來這裡就是遭罪，夏天進來避暑倒是還行。
秦建國的想法只是一瞬，下一秒，一股暖意朝他襲來。
“來吧，先烤烤火，這裡頭有點冷。”蔣守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掏出一個土黃色的陶盆，裡面堆着柴火，冒着火星。
很顯然，這個火盆是蔣守常用的，並且不久前，他才用過，裡面的火都還沒有熄滅。
將火盆搬出來後，他又在陰暗的角落裡翻翻揀揀，很快找出幾個矮凳，招呼陸悠和秦建國坐下。
“蔣叔，你要帶我們來的地方，就是這裡嗎？”陸悠左看右看，空蕩蕩的墓室一目瞭然，跟她之前看到的沒什麼區別。
不知道蔣守到底要讓她看什麼？
“不是。”蔣守搖搖頭，他低垂着頭，一直在撥弄柴火，想讓它快點燃起來。
秦建國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便主動接過任務：“蔣叔，讓我來吧。我經常在野外生火，經驗豐富。”
“嗬，你這小子，還挺會做人。”蔣守扯了扯嘴角，臉色淡淡的，看不出真實情緒。
“哪裡，我這也是班門弄斧。蔣叔你有事就先跟陸悠說吧，我在旁邊看着火。”秦建國態度謙遜，他拿起一根木棍，開始在柴火堆裡掏掏弄弄。
每兩分鐘，盆裡的火就逐漸旺起來，將整個墓室照亮。
“陸悠，我想了很久，你上午說的話，我現在有點明白了。”蔣守搓了搓手，放在火盆上方烤着，“你說的末日，或許並不是危言聳聽。”
“什麼意思？”陸悠微微一愣，隨即又問，“蔣叔，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不，不是我發現什麼。”蔣守的眉心擠成一個“川”字，顯得人格外蒼老。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樣描述。
最終，他只說了一句：“等等，再等等，我帶你進去再說。”
“去哪？”陸悠嘴上這麼問，其實心裡已經有了猜測。
蔣守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說：“很快你就知道了。”
不知爲何，陸悠的心猛地一跳，心裡有股不好的預感。
“啪嗒！”火盆裡發出一聲輕響，將三人從沉思中驚醒。
大概烤了半小時的火，蔣守才拍拍身上的灰，精神抖擻地站起來，“走吧，該走了。”
陸悠和秦建國對視一眼，又不着痕跡地分開。
“轟隆隆”地響聲彷彿從腳底下傳來，聽到聲音，陸悠擡頭看去，就見墓室的左前方，突然出現一道黑乎乎的門。
“媳婦兒，小心點。”秦建國拿出便攜式手電筒，光照並不遠，但至少能看清腳下的路。
陸悠並不擔心黑暗，她擔心的是掩藏在黑暗之下未知的變數。
“走吧！”蔣守率先踏進那道門，就像踏入全新的世界。
“咚！咚！咚！”清脆的滴水聲清晰可聞，好似就在耳邊。
有水的地方就是陸悠的主場，她散開精神力，沿着有水的地方，迅速往四周蔓延。
這是一個陰冷、潮溼的洞穴，踏進那道門，只能看到往下延伸的石梯，通往未知的方向。
“嚓”地一聲，蔣守點燃了火把，火光將附近幾米的範圍照亮。陸悠握着秦建國的手，謹慎地往下走。
“蔣叔，這是什麼地方？我之前應該沒有來過吧？”狹窄的空間內，寂靜無聲，陸悠乾脆開口，打破了一室靜默。
“你可能沒見過，我也不太確定。”蔣守的聲音沙啞而又低沉，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不太確定？
陸悠的心微微一沉，不太確定是什麼意思？
“媳婦兒，你有沒有覺得，這裡很眼熟？”就在陸悠冥思苦想時，秦建國打斷了她的思路。
“眼熟？我還真沒有發現！”陸悠說的是實話，她記性不差，如果是去過的地方，應該不會忘記。
“不，不是，我說錯了，不是眼熟，而是……”熟悉的感覺。
秦建國閉上眼睛，稍微感受了一下後，立刻睜開眼。
沒錯，他的感覺沒有錯，這裡就是……
“建國，我知道了，我們走。”陸悠很快明白秦建國的意思，她眸色微沉，快步追上蔣守。
“蔣叔，等一下！”
“蔣叔，等一下下下！”
“蔣叔，等一下下下下下下！”
陸悠的聲音在石梯通道里不停迴盪，一瞬間傳出很遠。
蔣守走得很快，眨眼間就看不到人影，只能憑藉他手裡的火把猜到他現在大概的所在的位置。
誰知，陸悠話音一落，前面的火光也突然熄滅。
“蔣叔！蔣叔？”
“蔣叔……蔣叔叔叔！”
“蔣叔……蔣叔叔叔叔叔……”
“建國，怎麼辦？要不，我們先回去？”陸悠並不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在明知前方有古怪的情況下，她不想再往前走。
但是，蔣守呢？他去了哪裡？
陸悠不太願意相信，蔣守這是故意跑了。
“回不去，那道石門在我們進來之後，就自動關上。我想，如果蔣叔是故意的，那他肯定堵住了我們返回的可能性。如果這並非他本意，那我們只能繼續往前走，至少要找到他。”秦建國沉吟了幾秒，又說，“更何況，要是我們的猜測並沒有錯，那就更要走一趟了。”
是的，他和陸悠都感覺到了，這個通道，和之前在海底時，去往多重空間的通道有點相似。
只說相似，是因爲周圍環境不同。但這個石梯通道給兩人的感覺，卻與多重空間的通道一模一樣。
陸悠的心砰砰直跳，她有預感，通道盡頭，很有可能出現她不願看到的景象。
“走吧媳婦兒，你在我面前，別擔心。”秦建國牽着陸悠的手，腳步沉穩，一步一步往下走。
“嗬……嗬……嗬……嗬……”一道微弱的喘息聲由遠至近，聲音也越來越粗。
聽到聲音後，秦建國趕緊問：“蔣叔，是蔣叔嗎？你在哪兒？”
“嗬……嗬……嗬……”除了粗重的喘息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媳婦……”
“建國，別，別出聲！”陸悠回過頭，伸手按住秦建國的嘴，她鼻翼一動，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氣息。
這個味道，她太熟悉了！
“把電筒給我！”陸悠剛剛說完，就感覺手心一沉，一個冰涼的物體落在她的手裡。
“啪”地一聲，她將電筒開到最亮，光束所到之處，一覽無遺。
沒有，什麼都沒有。
左右兩邊是石壁，上面長滿了青苔。腳下是石梯，石梯前方，是唯一的路。
“咚！咚！咚！”水滴聲清脆悅耳，在狹長的通道里，發出響亮的聲音。
“奇怪，我的精神力只能在這個通道里使用，建國，你也試試？”陸悠皺了皺眉，她的精神力一直順着有水的地方延伸，卻只能往前往後，在這個石梯通道里來回移動。
“上次在那個地方，也是同樣的情況。”秦建國解釋了一句。
兩人一直往下走，就像在走下山的路。
一個小時以後，兩人終於走到了盡頭。
“轟隆隆……”像是感應到有人要來，盡頭筆直陡峭的石壁，突然發出沉重的聲音。
溫暖的風迎面撲來，石壁之後的世界，逐漸展現在陸悠和秦建國眼前。
“啊……”饒是鎮定如陸悠，也不由發出一聲驚叫。
見此，秦建國立刻閃身上前，擋在陸悠前面。
“嗬嗬嗬嗬……吼！”一個身體重度腐爛的男人看到秦建國，就像餓狼看到新鮮血肉，身姿矯健地衝了過來。
MD！喪屍！這裡竟然會有喪屍！
陸悠來不及驚訝，眼看着那個興奮的男喪屍就要撲向秦建國，她擡手發出一道水箭。
“嘭”地一聲輕響，水箭化爲水汽，在空氣中揮發。
而那個男喪屍……他就像撞到什麼無形的隔閡，身體被擠壓成肉醬，血肉四濺。
因爲距離太近，男喪屍的身體碎肉就像在陸悠和秦建國眼前灑落，甚至還有幾塊碎肉從秦建國的嘴邊滑過。
一股若有似無的腐臭味瞬間鑽進他的鼻息間，以摧枯拉朽之勢，攻入他的體內。
胃部翻涌，強烈的噁心感襲了上來。
秦建國使勁嚥了下口水，面上不動聲色。
“媳婦兒，這是咋回事？空間壁障？”秦建國一邊問，一邊警惕地掃視着周圍的情況。
不遠處還有好幾只喪屍，只不過，對方暫時還沒有發現他和陸悠。
“應該是，這裡難道也是一個多重空間？”陸悠面露疑惑，她細心觀察着眼前的一切，想要找到答案。
“小心點，雖說有空間壁障的存在，但這玩意兒也不好說。你還記得上次，你在多重空間拿到的那枚晶核嗎？如果空間壁障真的夠牢靠，你又怎麼能夠……”秦建國越想越覺得危險，他現在已經顧不上去找蔣守，得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掉才行。
“你說得對，空間壁障已經越來越薄了，要不然，我們也不可能……”去末世逛了一圈。
現世世界和末世世界也許有某種關聯，兩個世界似乎越來越近，給她的感覺就是——兩個世界即將融合在一起。
如果真是這樣，那……那就太可怕了！
“其他先不管，既然來了，就先打探一下情況吧！”秦建國顯然也想到了這點，而作爲生在這裡長在這裡的土著，他的危機感和使命感，比陸悠更爲強烈。
走過喪屍聚集地，就來到一個空曠的類似廣場的地方。
廣場的面積極大，大得望不到邊。但跟海底的多重空間不太一樣，這裡什麼都沒有。
“媳婦兒，擡頭看！”就在這時，秦建國略帶壓抑的聲音傳來，仔細一聽，似乎還在發抖。
陸悠條件反射地仰起頭，往頭頂的方向看去。
轟！
陸悠瞪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頭頂的空間看，眼裡露出癡迷的神采。
“這是……龍？它就是龍嗎？”陸悠喃喃自語。
在廣場上空，一道金黃色的影子盤旋在漂浮的石柱之上，它的身體泛着瑩瑩光澤，它揚起高傲的頭顱，爪子朝上，尾巴呈“S”型搖擺，作出飛天的姿勢。
隔得太遠，陸悠實在無法分辨，這條龍究竟是實體，還是通過特殊手段保存的投影。
但是很快，陸悠就知道，這不是真龍。
就見原本盤旋在石柱上的龍身體一動，靈動的身體離開石柱，飛向另一個方向。
短短的時間內，龍總共飛了四次，分別位於東南西北四個方位。
起初，陸悠和秦建國都有點不明所以，不知道它到底在做什麼？
“建國，你有沒有發現，它的身體在變，顏色好像有點淡了？”陸悠全神貫注地盯着龍的身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秦建國“嗯”了一聲，“是有點淡，剛纔看着還很耀眼，現在看着，好像越來越透明。”
“它是不是沒有能量了？不對，不是能量，我感覺不到它的能量波動。應該是類似能量的一種物質，就像我們的異能一樣，總有耗完的時候。”陸悠輕咬着下脣，眼裡帶着擔憂之色。
也許是她的異能跟龍有關，也許是她與龍曾經接觸過幾次，她對龍，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
眼看它就要精疲力竭，陸悠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拿出一顆剔牙珠，吸入純粹的水系能量。
“龍，我來幫你。”就像當初，青山大火時，你曾義無反顧地幫助我。
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水波紋以陸悠爲中心，向四面八方散開。
先是小溪，再是小河，最後組成江河，一同匯入浩瀚的海洋。
磅礴的水系能量如同粗壯的麻繩，一股接着一股，圍繞着龍的身邊。
龍似有所覺地看了過來，陸悠這纔看清它的目光——神聖、威嚴，卻又清澈、溫柔、平和。
“嚦……嚦……”龍輕輕地點點頭，然後，張開嘴，將水系能量吸入口中。
“咦，有用！”見龍的身體又凝實了一些，陸悠雙眼一亮，繼續拿出一顆剔牙珠，替龍提供能量。
不過，即便如此，卻也是杯水車薪。
也不知道龍到底在幹什麼，它的能量消耗很快，儘管陸悠的辦法很有用，卻無法幫到更多的忙。
眼看着龍的身體越來越淡，身上的黃色也漸漸變淺，即將褪成透明。
陸悠咬咬牙，再次拿出一顆剔牙珠。
“媳婦兒，夠了！”秦建國握住陸悠的手，阻止了她。“你帶沒帶晶核？把晶核給我，我來助它一臂之力！”
“可是你……”陸悠想說“你的等級比我低”，卻怕傷害到秦建國的自尊心。
雖然這玩意兒，他不見得就有，但還是要注意點。
“給我，我可以。”秦建國態度強硬。
這時，就連龍也垂着頭，對陸悠輕輕搖着頭，那意思好像是：“你很累，不要再繼續了。”
陸悠只能拿出晶核，遞給秦建國：“盡力而爲。”
“我知道，你放心。”
儘管不知道龍爲什麼一直在消耗某種支撐它生命的能量物質，但是，秦建國和陸悠都能感覺到，它做的是極爲重要的事。
陸悠下意識地看向喪屍聚集地，卻驚愕地發現，那些喪屍全不見了！
她驚疑不定地打量着四周，偌大的廣場上，除了她和秦建國，再也看不到其他生物。
難道……龍之所以消耗能量，是爲了將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喪屍趕回去？
沒過多久，她就發現秦建國滿頭大汗，臉色發灰，這是能量消耗過度的直接表現。
她握着秦建國的手，臉上盡是焦急之色。
龍的身影也越來越淡，好似下一刻，就會消失在空氣中，再也看不見。
“咔嚓”一聲輕響，在寂靜無聲的空間裡，尤爲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