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天,瑞王府,書房。
“斯勒卓,波農叩見瑞王爺。”來人揭開罩在頭上的和臉上的方 巾,露出與文商人迥異的外貌。
“免禮。”宋星樓看着眼前的兩個石越國的使者,沉着地道:“不知兩位使者深夜來訪,有何事相商?”
“自然是爲了王爺的事而來。”那兩人之中,金髮顏色稍深,還有些微卷的一位微微一笑。
宋星樓“哦?”了一聲,笑得輕鬆,“還請斯勒卓使者指教,我有什麼事?”
斯勒卓還沒有開口,另外一個自稱波農的使者心直口快地道:“瑞王爺這麼晚沒有睡,在這書房等我們,居然不知道?”
宋星樓皺起了漂亮的雙眉,斯勒卓立刻瞪了波農一眼,轉而對宋星樓抱拳:“瑞王爺見諒,我弟弟波農一向直爽,說話欠妥。”波農有些不滿地閉上了嘴。
宋星樓擺了擺手:“不礙事,直性子倒也可愛。”
被人誇作可愛的波農似乎很不滿意這個形容詞,正想開口,卻又被斯勒卓警告地看了一眼,只好撇撇嘴不說話。宋星樓把這一切看在眼 裡,心裡立時做出了判斷。這二人中兄長斯勒卓比弟弟波農要沉穩得 多,也顯得更加需要自己小心。
寒暄過後,斯勒卓直入主題:“這次石越國欲與瑞王爺合作,不知王爺意向如何?”
宋星樓彷彿很疑惑:“合作什麼?”
斯勒卓問道:“王爺沒有看那日我們留在書房的紙條嗎?”
宋星樓點點頭:“看是看了,不過上面只說約我在今日二更天在這書房見面,其餘什麼也沒有啊。”
斯勒卓背上開始冒冷汗,腦子也在飛速地運轉着。看來那日。自己趁着外面百官來宴賀宋星樓收義子的時候。潛入這書房留下書訊的做法太欠考慮了。畢竟,他能進來,別人也能進來。明明書信裡把目地交代得明明確確地,但是此刻宋星樓卻口口聲聲地說,那字條上只有見面的時間地點。難不成,字條已經被人換了?
到底,宋星樓是真的不知道,和他們一樣,被人引入了一個圈套?還是,宋星樓其實看到了字條。但是沒有反心,所以早就面見了文商國的皇上,此刻不過設局請他們入甕,只待他親口說出他們約宋星樓相商的是謀反大事,立刻就有埋伏好的侍衛衝進來?
雖然心裡的念頭百轉千回,其實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之間。斯勒卓微笑着將問題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那瑞王爺以爲呢?”
宋星樓聳了聳肩,就像面對的是自己相交多年的老友。似乎有些遺憾:“居然沒有嚇到你們,真是沒勁。”
“沒勁?”斯勒卓的太陽穴隱隱地跳了跳。
宋星樓笑得比純真少女還純真:“是啊。你們偷偷跑到我地書房 來,我覺得沒面子,總要扳回一城。”
一直在旁邊忍着沒說話的波農已經在心裡開始懷疑此行正確與否。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瑞王爺連點正形也沒有,會是能和他們石越國的合作的人嗎?
斯勒卓也沒想到宋星樓會來這麼一着。苦笑一聲。抱拳道:“斯勒卓失禮之處,還望瑞王爺海涵。”
宋星樓狹長的鳳眼微微了眯了一下,看着閃動地燭火。似乎很漫不經心地道:“我只在乎,你們有什麼籌碼?”
斯勒卓單膝跪下,右手握拳輕擱着額頭,波農也跟着跪下了,同樣的動作。
宋星樓站了起來,眼裡閃過一道光。他知道,這是石越國地大禮。
斯勒卓道:“石越國的六十萬兵,大破之日,任王爺調度。”
六十萬?石越國已經強大如斯了嗎?還記得史官所記,多年之前,石越國剛剛向文商國俯首稱臣,想在各國相爭的局面中尋求庇護的時 候,還只是總人口不到三十萬的小國而已。看來,這麼多年,接受文商國地統治,它倒真地是日漸羽翼豐滿起來。
既然能過河拆橋第一次,誰也無法保證它沒有第二次。這實際只多不少的六十萬兵,宋星樓不知道他是真的能調之度之,還是自己最終也不免是兔死狗烹。
斯勒卓見宋星樓沉默不語,立即語氣誠懇地繼續說道:“我石越國地陛下只是憂心我族人完全迷失本源。近年來,我石越國子民皆着文商服飾,言文商語,長此以往,國之不國。且,現今的文商國皇帝對貢用皆加之,我國民不堪重負。所謂官逼民反,我石越國自稱臣那日便也算文商的半個子民,卻要承受如此之多,此次行反,孰是無法之舉。王爺不必憂心,我石越不是忘恩負義之流。王爺若願意相助,他日事成,王爺榮登大位,仁心仁治,石越定然依舊安爲臣子。”
宋星樓點點頭,斯卓勒看他似乎有些動心,便不再多說地讓他思 考。他相信,在巨大的權力誘惑之下,沒有人會不動心。
宋星樓卻是在心裡冷笑。單是人口增加了近兩倍就可以說明石越在文商的半統治下整個國力上升得多麼之快。文商增加貢奉不過是敲山震虎,警示石越,他們的強大文商心裡有數。這麼多年相安無事,偏偏到了現在卻有人不安於此了。所說的這些,不過是給自己丑陋的慾望找了一塊不太高明的遮羞布罷了。
什麼擔心國民,什麼國之不國,若兩個真要這樣鬥下去,便是逼 宮,也會瞬間讓這京都血流成河。死的全是百姓。
然而,一將功成萬骨枯,流血是避免不了的。宋星樓想着自己的目的,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就在斯卓勒都要懷疑宋星樓是不是要一口回絕自己的時候,宋星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才輕輕吐出一句:“我願相助。”
擊掌爲盟。
宋星樓和斯卓勒接下來的談話無怪乎相互信息的初步交換。直到東方的天空慢慢泛起魚肚白的顏色,斯卓勒這才帶着波農匆匆離開。畢 竟,上次是宋陌塵下令由宋星樓具體負責他們的相關事宜,光明正大。而這次是他們潛入王府的,且談的都是謀逆之事。自然不能被其他人發現。
離開王府範圍之內以後,一直沒有說話的波農有些不確信地問在前面走得飛快的斯卓勒:“那個看起來除了漂亮簡直一無是處的王爺,真的可靠,真的有用嗎?”
斯卓勒腳步頓了一下,蒙着方巾的臉上看不出他的表情:“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了。多情的人,往往也是最無情的。而這位王爺,少時便多情了。”
今晚之事,因爲事關重大,宋星樓早就吩咐暗衛今夜不準出現在書房周圍二十步範圍之內。現如今,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但是,當時在場的三人只顧着說話,完全沒有想到,隔牆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