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幼稚

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當我講完金庸,衛國突然就來了使者姬毀,也就是闢疆叔叔,他真的改名做“毀”了。

他帶來了一個消息:我的父親,因爲那老套的王家恩仇,最終和他的鶴一起,死在了寢宮裡,諡號“懿”,是爲衛懿公,然後一個我不認識的伯父,命人刷乾淨父親和鶴流下的鮮血,搬了進去。寢宮還是和以前一樣,金璧輝煌,彷彿賓館裡的房間,迎來送往坦蕩蕩。

三公子怕我悲傷,又怕我含仇,整天陪着我,但我倒是還好,父親給我最大的印象,莫過給我取了一個不好聽的名字,和一些似懂非懂的話。因爲我是穿越的緣故,我並沒有體會到那種骨血的痛與生死相連。

講完古龍的時候,我已經十一歲了,這一晃就又是一年。齊國,我再在這裡再待下去,就和待在法蘭西的歲月一樣長了。

隨着歲月的增長,我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回不去了,我越來越意識到我離不開他們三個了,但另一方面,我愈發強烈的告誡自己,我和他們三個的差距;

我不斷不停不止不修的提醒自己,我,叫文吟,是一個二十五歲的二十一世紀女性,而他們三個,最大的任好,也才十九歲,我和他們之間,差了整整一代人,也差了整整兩千年。

他們,都太幼稚。

這兩種意識的聲音,總是交替在我腦海裡不斷響起,最近夜夜因此失眠。

想出去散散心啊。

我看了看,季隗已經熟睡,於是一個人又悄悄穿起衣服,外罩一件厚呢子長袍,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主人,這麼晚了,你去哪?”我被趙衰擋住了,這個衰哥,我走到哪他便到哪,還真是寸步不離了。

“衰,你這麼晚了還不睡?”我明知故問。

“衰不放心主人的安危,故而在外看守着。”他倒是答得斬釘截鐵。

這個趙衰,這兩年裡,他不僅勤練武藝,而且對我越來越忠心。他雖然比我小一歲,但個頭卻高了我一個半頭,我要仰起頭,才能看見他那漂亮的鼻子。

“衰,我想自己走走,你不要跟着我,你就守着這門口吧,困了,就回去睡。”

“諾。”他總是卑謙地低下頭,答一個“諾”字。

我輕輕的腳步,踏在石板的宮路上,月色朦朧,撒在前頭的路,我擡起頭,這兩千年前的一輪皎月,與我曾經在兩千年後看到的,一模一樣,但她可是,我當年看的那輪?

我正想着,忽然身後有人伸指迅速的點了兩下,封住了我的啞穴和定穴,我想回頭,卻不能喊不能動,雖然聽得見他的呼吸,雖然知道他站在身後,卻不知道他的模樣。

我只知道,那人沉默了良久,也不見動靜,只聽見輕輕的喘氣聲,似乎在猶豫於一個決定,終於,他起手,又封住了我的盲穴。然後繞到我身前。

我的雙眼,剎那一片漆黑。

好可怕。

可惡,我武藝還沒修煉到可以衝穴的境界呢,你是誰?到底想要幹什麼?劫財還是要命?

我感受到一雙溫熱的雙脣。

劫色?混蛋!

那雙脣就這麼一直吻着我,輕輕的吻着,我心裡暗笑,古人劫色都是這麼單純麼?難不成古人不知道熱吻?正想着,卻發現自己錯了……

突然,那人像他來時的一陣風,消失不見。

但似乎又另有一陣清風吹來。

又是一個人,站在了我身前,解開我的啞穴和盲穴。

我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對桃花眼。

“麼妹,你這三更半夜,在宮內徘徊,還雙頰泛紅,是有什麼事麼?”任好笑得曖昧而不懷好意。

“任好,你快把我的定穴解了,我被人襲擊了。”

“你被人襲擊了什麼?”任好把臉探過來,幾乎貼到我臉上。

“說不定就是你襲擊的。”我一時尷尬無比“任好你快幫我把定穴解了。”

“你連個大哥都不叫,我還幫你解穴?”任好說着,眼神轉爲懶散,擡手給我解了穴。

“我睡不着,出來散步,不小心被人點了穴道,還好你來得早,那人什麼也沒幹。”我邊活動筋骨邊說。

“可巧,我也睡不着。”任好笑道。

那還真是巧,看來長夜漫漫,我無心睡眠,你也無心睡眠,我心裡暗暗地把任好呸了三下。

“麼妹,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任好說着,拉起我的右手,帶着我向前行。

“喂,你幹嘛?”我將胳膊不停地往回抽,以示抗議,想告訴我我不想去什麼地方。

任好卻完全不顧我的醫院,竟然帶我去了編鐘殿。

編鐘,記得在衛國我第一見到編鐘的時候,我感覺特別親切,上、中、下三層,各十九枚大小不同的青銅扁圓,按照音調高低的次序排列起來,懸掛在一個巨大的鐘架上。

家鄉的博物館裡,就以收藏了一套完整的曾侯已編鐘而馳名海外,於是我硬是纏着闢疆,讓他幫我找了個樂師,學會了編鐘的基本演奏。但是玩了幾個月,我就索然無味了,然後就來了齊國,便再也沒碰過編鐘了。

“這大半夜的,你帶我跑來敲編鐘,你想把整個齊宮的人都敲醒啊!”我給任好翻了個白眼。

“編鐘殿是用特殊材質建造的,外面人是聽不到的,這樣齊王才能獨享音樂。”任好說着勾勾手指,邪邪的一笑“不啼,快過來給你大哥演奏一曲。”

“不會。”我看都不看他一眼,雖然他笑起來更妖媚了,可惜,我不喜歡妖媚男。

“不會就亂敲”任好眉毛上挑,似有不滿的命令道“你大哥叫你敲一曲,還不快敲!”

我心裡不斷地說其實我比你大兩千五百歲歲,大兩千五百歲,大哥你個頭啊!好吧,不算這荒誕至極的穿越,再怎麼也可以算大六歲,你可知道......你不能知道......我忍......敲什麼好呢?我似乎沒有穿越女的必備屬性:能歌善舞。

哎,給你敲個小星星吧......一閃一閃亮晶晶,最簡單,小時候吹豎笛背過譜子,尚且記得。

“那我給你敲個《小星星》。”我說道。

但是,我突然就傻了。

我想起來這時所有的樂器,都是按宮商角徵羽設計的,不是七音符,do,re,mi,fa,so,la,xi。這個編鐘它沒有fa,它沒有fa,我怎麼敲小星星,只能敲民樂了,中國古典民樂都是沒有fa的,茉莉花最簡單,就敲茉莉花吧。

Mi mi so la do do la so so la so,mi mi so la do do la so so la so....

一曲《茉莉花》,終是敲完。

“這首《小星星》,敲得不錯”任好懶散的拍了兩巴掌,表示對我的稱讚“我倒是想起來了,前些年我送你的那顆小星星呢?”

我右手探入衣領內,掏出那個五角星似的飾物,拈起來給他看“在這呢,我把它穿起來戴着呢,感動吧?”

“恩,不錯”任好左手抓住那顆小星星摩挲,他突然右手用力一扯,我沒有防備,跌入了他的懷中,我的臉貼上他的臉,他的雙脣,突然柔軟地咬住我的脣,伸出他的舌頭,吻得那麼纏綿,吻得那麼深,和剛纔那個輕輕而淡淡的吻完全不同,任好的吻,和他的人一樣,都是妖冶的罌粟,吻久了,就會沉迷。

我不能沉迷,我一把掙開他。

“大哥,你做什麼?”無論他因爲什麼原因吻我,我這個時候叫他大哥,最容易讓他清醒過來。

任好把右手食指放在他自己的脣上摩挲“我只是想知道,我和剛纔那個人的吻,哪個更好?”

任好,剛纔那一幕,其實他看到了?亦或者,他解穴本是點穴人?

我的內心突然涌起千百種情緒,但最終,我憤怒的吐出兩個字“幼稚!”

我轉身離去,狠狠地,不帶任何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