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告訴我不用擔心,我的病沒事的,他能治好。
呵,沒事?他可知道我得了是什麼病,是很嚴重的脂溢性皮炎加神經性皮炎再加過敏再加中西醫都不知道的疑難雜症,多少錢多少藥都治不好。
呵,不用擔心?他可知道,在接下來的六年裡,不會有人肯和我一起吃飯,不會有人願意與我同桌,不會有人願意與我同組做實驗,我是年級裡遠近聞名的醜八怪,甚至連我暗念的男生,也會因爲我同他說話而感到噁心和厭惡。
“治不好的。”我的語氣幾乎絕望。重瞳沒有回答我,卻很是積極給我治病,如今洗衣做飯都是他來,每天我喝完藥,他都會說:“不啼,你看你今天又好多了。”但他卻從不准我看海面,看到我自己的樣子。
其實不用看,根據感覺,還有那個時空煉獄般的經歷,我也知道。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先是膿包,然後就是逐步的潰爛,最後整張臉,就是一個滿是裂口濃瘡的老嫗。但我不會和重瞳說這些,我只是,用苦笑作答。
直到那一天,我看到我曾怎麼找也未找到的漁船,漁船前的重瞳對我說,我們該回到大陸上,因爲我要忌口,不能再吃魚,忌口便好了。他說,大漠裡有一種草,叫墨結草,可以治好我的病。
忌口便好了?想當年,醫生也是這樣說的,我蘋果桃子牛肉雞肉還有一切奶製品,什麼都不敢吃,卻也沒用。
墨結草?墨結草是什麼?我覺得不會是什麼科學的產物。
“我師傅以前曾經用墨結草,給一個女人治過病。”我們坐在船上,重瞳揹着他的瑟,輕輕的用一句話,向我述說了一個故事。
我看向前方,前面就是大陸,我闊別了兩年的大陸。港口上來來往往的人羣,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多人,忽然就覺得有點拘束和不適。
我們的船,停在一個燕國的海港。重瞳打算從燕穿過,直到沙漠。但當我走下船的時候,我從頭冰涼到了腳。
所有有意無意紛紛看向我的人,那種帶着恐懼和嘲笑的表情,以及竊竊私語,我再熟悉不過了。
我突然就笑了,笑得不知所錯。
因爲快到關外的原因,燕國的集市上滿是外族人,販賣着各種異域紗布與珠寶。重瞳依然是永遠不會因爲熱鬧而停留的人,他一心不停的想要出關。我卻叫住了他“重瞳,我想買塊紗”。
我們從漁船上搜出了一些錢,都在重瞳身上。他停住了腳步,迴轉頭看着我,那四隻似乎看透了我的瞳眸閃爍,繼而,復轉身前行。
我不做聲,走在後面,我知道,面紗這事,沒戲了。
以前在谷歌地圖上看,從塞北到江南也不過幾個釐米,甚至從西伯利亞到加利福利亞,也不過是彈指一揮,但現在,靠腳走,一走就走了五個月。
在我們暴走的歲月裡,天蒼野闊,烈日毫無遮掩,再加上靠近西部,食物越來越腥酸,我的臉野潰爛得越來越厲害。清晨醒來的時候,因爲眼皮的粘連,我幾乎難以睜開眼睛。到最後,我甚至一見光,一見太陽,就會流淚。
今夜過後,便要進入沙漠了。
我們並不宿店,每晚只是坐在篝火邊,一人守夜,一人睡二個時辰,如此交替輪換。
今夜,輪到我睡,我卻睡不着。
今夜,是我的十四歲生日。
曾經度過過一個漫長而痛苦的“花”季,如今還要再熬過一遍,我真想對上蒼豎一箇中指!
“雖說已經入冬,但沙漠裡的日頭,要比這裡還烈。”重瞳遞給我一張面紗,乳白色帶着些許淡粉,漂亮且透氣,戴起來又可以遮住陽光,還可以,遮住我醜陋的臉。要一張面紗,確實是我心裡一直的願望,按理我應該感到高興,但不知爲何,想到重瞳也開始和衆人一樣,厭惡而躲避我這張臉,心裡卻滿是難受,任何人嘲笑我我都沒有這麼難受......
“謝了,我...就當做禮物了....”我心裡難受,臉上卻撐起開心的笑,但潰爛得眼角,卻刺激出了淚水。
“恩。”重瞳恩了一聲,擡頭仰望蒼穹,他永遠和我保持着距離,他似乎將這世上的所有人都隔開了,誰也不能進入他的世界。
我也擡起頭看着這兩千年前的天空,低而近的黑幕之上,零星的四顆星辰,好像,他有點恐怖,又有點讓人依賴的重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