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一個平視的男人

我矗立在甲板上,鄭重而禁戒,離重瞳遠遠的,看他在獵獵風中矗立,衣袂飄揚。如果說,我之前因爲穿越,一直處於一種迷迷糊糊的狀態。因爲穿越,我一直覺得這些古人因爲蠻荒而幼稚。那麼和重瞳在一起,則讓我完全清醒起來。

之前和三公子一起待久了,我也恍惚了自己的年齡,現在彷彿一下子醍醐灌頂:我是成人,不是蘿莉。我是身經百戰的文吟,不是溫室裡的不啼。我斟酌於我所說的每一句話,句句小心;我慎重於我做的每一件事,處處留意。

如果說我是站着的,那麼三公子,便是蹲着扮家家的幼稚小孩。而重瞳,他則也是站立的,以一種平視的姿態,挺拔的與我對峙。讓我不敢不扣緊心絃,不敢掉意輕心。也許我一旦稍稍鬆懈,腦袋就會搬家。

重瞳,他是我第一個平視的男人。

“我們要登岸了。”重瞳自己從船艙內打包了些衣物用具,與其說是交談,倒不如說是命令。我得了他的命令,環顧四周,確實在前面隱約處,有一個小島。

可是對於我來說,風雪呼嘯,大海無涯,何曾有岸?更何況,我身邊還有一個讓我恐怖的惡魔。

活且歸程,是我唯一的願望。

“我也想挑些衣物。”我輕聲說道,語氣平淡的和重瞳一樣,生怕惹怒了他。

他沒有說話,應該算是默許吧。

我默默地繞過母女的屍體,尤其是那女兒仇恨的眼睛,觸目驚心,還是令我害怕。阿彌陀佛,你們要是成了厲鬼,千萬不要找我啊,你們的死真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啊!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記得找重瞳啊!把他千刀萬剮下油鍋,隨你們樂意。

我邊唸叨着邊趕緊進船艙,找了些女兒的衣物,想來不知道重瞳要帶我去何處,又要去幾年,我正值生長的年紀,於是我便又挑了些母親的衣物,順帶包了一把刀在裡面。出來的時候,我低着頭,卻偷偷翻起眼皮觀察重瞳,他似乎還好,一直如冰山般矗立在甲板上,一如往常。突然,他如同鬼魅般近到我身前,一把奪過我的包袱,摸索了一下,挑出刀,丟掉了。他動作嫺熟,就算他不動,不看我,我的一切小動作,也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睛,他那雙可怕的眼角。

我心一緊,後退幾步。重瞳卻一掌劈來,毫不留情,我沒來得及躲閃,他左肋處的鮮血,飛濺在我的胸前。我被他打出一口血來,噴在胸前,覆蓋在他的血漬上。我控制不住的倒退,直到撞在船邊,激起一個巨浪,打翻了我,我跌入水中。

好冷,刺骨的寒冷。

一股強烈的求生慾望讓我忘記了這是大海,我在水中掙開眼睛,但我看見前方就是陸地,我以蛙泳的姿態向前拼命地遊,

大浪滔滔,鹹溼而苦澀,漸漸地,我似乎已經觸摸到了陸地。

我突然就笑了,我文吟,居然有一天也有,可以橫渡大海,中流擊楫,浪遏飛舟!

但海水溼透的衣服,好冷,好沉,沉得我無法從水中再上岸.......

當我醒來,我人已經在一個山洞中了,面前是一簇篝火,它在陰冷和黑暗中給我唯一的溫暖。我頭好暈,摸摸額頭,好燙,發燒了?但我的衣服都是溼的,不行,我不能穿這身溼衣服,我會死的。

我看見重瞳在我不遠處另一簇篝火旁,,他身邊有他的瑟和一大包衣物。是重瞳從海里救了我。

“重瞳,給我一件乾衣服。”我不奢求他救治我的發燒,但我想,他也不至於絕情得一件乾衣物都不肯給我。

可他真的就這麼絕情,完全無視了我,依然坐在篝火前紋絲不動,彷彿我就是沒有存在感的空氣。

我苦笑了幾聲,明知到他是個冷血的惡魔,打我下海,怎會給我衣服呢?於是我掙扎着起來,走到重瞳身邊。待到近處,我纔看清,他睡着了。

不,不是睡着了。我看見篝火旁他煮的藥,還在煎熬着。他也是全身溼透,左肋上的傷口,因爲浸了海水,已經開始潰爛了。他這是暈了過去。

哎,無論如何,他救過我,還是幫他一把吧。

在以前的世界,我皮膚病發了六年,六年裡求醫問藥無數,自然也喝過中藥。煎藥熬藥這類的事,我早就輕車熟路。於是,我撐着發燒的身子,先從他的包袱裡找了乾淨衣服自己換了,想給重瞳換衣,卻想起他是個二十四歲的男子,遂罷。

接着,我又從他的包袱裡,找了些膏藥。以前在村子裡,魏犟有時候弄傷了自己,重瞳都是給他貼這個的,於是我給重瞳的傷口處敷上膏藥,又找了幾根締,替他緊緊地纏繞傷口,他的胸肌真發達啊,肋骨都好似長到一塊去了。正在這時,重瞳動了動,嚇了我一跳,然而,他卻只是喃喃自語:“瑟,瑟,不要讓它溼了水。”

我搖搖頭,順着他的聲音,看了看他身邊的那具瑟,包裹得好好的,一點也沒有被海水打溼。這是怎樣一個變態的男人,於他人可以草菅人命亦打下海中,卻全心愛惜他的瑟,人的性命,在他眼裡連一具瑟也不值?

想到這,我莫名的在重瞳的繃帶上打了一個蝴蝶結,然後起身巡探了下這個山洞,這個洞裡似有人曾經居住我,有壺有食盒,也有一牀竹蓆。但又好像很長時間不曾使用過,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我翻撿了很久,挑了一個我喜歡的食盒,洗乾淨,將煮好的藥倒入食盒,餵給重瞳。他的嘴閉得很緊,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得以搬開,待到到喂完,我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撐了一個世紀,終於撐過了最艱難的時期。我忽然如釋重負,沉沉的在他身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