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下,迎着落日,一輛火車緩緩地駛進了北京西站。火車停下,汽笛伴隨着蒸汽嗤嗤的施放着,車門打開,已經等待在門口的乘客焦急的擠下車。
混在乘客中,孫汶也走下電車,在站臺上伸了一下懶腰,擡頭望了一眼落日,然後將拿在手裡的那頂涼帽戴回了頭上,疲憊的臉上顯出了一抹興奮,快步走出了火車站。
出了火車站,孫汶還沒有走上幾步,身後傳來叮叮噹噹的電車鈴聲,等那輛有軌電車越過他,拐上街道,孫汶扭頭打望了一眼,電車車廂上的那些花花綠綠的商品廣告讓他一時之間有些眩目。
少年隨父母移居檀香山,孫汶比較系統的接受過西學教育,但因爲時局與歷史的截然不同,現今的孫汶對於新秦國朝沒有半點異志,反而與有榮焉,深深的爲國朝對外戰爭的勝利和強盛的國勢而感自豪。
人生軌跡也由此發生了變化,沒有如期的在香港西醫書院就學,而是考入了廣東省立嶺南醫學院,畢業後返回到家室所在的夏威夷檀香山,從醫就診至今。
孫汶這次之所以來京,是因爲他是夏威夷特別行政區的國會代表。孫汶即使真從醫了,嘴巴還是那張嘴巴的麼,從區【縣級】議員,幾年時間就爬到了國會代表,那張嘴是幫了他大忙了。
沒有跟着其他代表一塊坐船來到北京,而是先去了一趟廣東老家,然後乘火車來到了北京西站。因爲時間富裕,沿途好好的逛了不少名勝古蹟。到北京之前的最後一站是洛陽,然後一天一夜來到北京。沒能賣到臥鋪,硬座坐的這整個人都是腰痠背痛的。
孫汶這一趟可謂是把祖國大地從南到北看了個遍了,說句實在話,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短短數年時間,國內又有了這麼大的變化。他從廣州嶺南醫學院畢業,廣州作爲國內屈指可數的大城市當然是繁華的,可幾年前廣州那樣的繁華現在在南昌、蕪湖、無錫、蘇杭、南京,都變得完全可以看到了。而廣州比之幾年前市容市貌更是又上了一個臺階。這裡依然出現了立交橋這種創新式的現代交通建築。孫汶心中激動異常,因爲這明顯代表着中國的國力更上一層樓了。
受過西式教育的孫汶對帝制當然不感冒,但是中國的帝制在慢慢的給皇權鬆綁,先是內閣,然後是國會,只要不傻,都能看的出來。如此自然就讓孫汶這種並不能算是真正革、命者的皿煮分子滿意了。
社會在改良中,憲法的制定,司法權的獨立。立法權漸漸轉交國會,這已經很讓國內的皿煮分子們感覺滿意了,欣喜了。
孫汶感覺自己看得很清楚,中國只要繼續這麼走下去。大英帝國的王室就是新秦皇室未來的榜樣,唯一的區別就是新秦皇室的皇家財團比之英國王室要富有的多。
但與國家大權相比,區區財富算的了什麼呢?
更況且當今的皇室還是領導着中國走向復興。走向世界巔峰的領袖。本就該給與舉國之尊崇和敬愛。想想滿清手下的中國是怎麼一副狗屎樣?怎麼受洋人欺負的?北京都被人家佔了,圓明園都給洋人燒了。何等的奇恥大辱?是爲國人即不能忍之。可再看看現在之中國是何等的雄威!
破英吉利,滅俄羅斯。掃平南洋,淨蕩歐亞,現在北美的大軍還跨過了密西西比河,大踏步的向着紐約和華盛頓挺進。就是再皿煮的人也不能對於當今皇帝說什麼獨、裁獨夫。現在全世界人民都很樂意擁有一位這樣能幹膽大的獨、裁獨夫呢。
有軌電車車皮上花五六哨的廣告只能證明北京這座帝都商業的繁榮和發達。不然哪有商家會在電車上做文章呢。
檀香山到現在都還沒有一條有軌電車呢。孫汶想起檀香山的麻煩事來,不禁嘆了一口氣。
檀香山是夏威夷羣島中最著名的一個城市,也是最大的港口。夏威夷羣島作爲太平洋中心,是太平洋航運的樞紐,可以被成爲“太平洋的十字路口”了。現在國防軍在北美幹仗,夏威夷戰略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是位置越來越重要的夏威夷羣島,地位越來越高的檀香山港口,卻留不住追求財富的人。從國防軍發起北美戰爭的當月開始,夏威夷就不住的流失人口。鼎盛時候全夏威夷的人口超過三十萬,華人接近七萬人。可現在呢?全夏威夷各島人口綜合只剩下了24萬,華人和有着華人血統的人羣比重更是從30%的巔峰驟降到15%出頭,也就只剩下了一半人。
人口全都流去了北美!
孫汶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北美的條件遠比夏威夷更好,那裡地廣人稀。一片片土地和牧場不知道讓多少華人眼紅到冒血。也不說逃走的老美在那裡究竟扔下了多少家當,只說被國防軍做廢物處理的一家家工廠和成堆的設備,只說國防軍那一連串的訂單,只要你能拉起人馬開動一個廠子,你就發財了。
而在檀香山呢?打這裡的檀香木資源在幾十年前被英國人砍伐一空之後,夏威夷拿得出手的特產就只有製糖和一些熱帶作物了。在中國正式奪取夏威夷之後的那一年裡,因爲中美貿易影響嚴重,夏威夷兩條支柱產業——港口優勢和利益近乎癱瘓,整個羣島的經濟只靠糖業來支撐着,那段日子實在是艱難。
孫汶也怪不得夏威夷有那麼多的人跑去加利福尼亞了。
可這個趨勢要扭轉不是?國朝已經拿下了夏威夷,華人的比重不說在夏威夷佔據絕對優勢,怎麼着也要比土人的數量多吧?不然你怎麼扭轉當地的文化和社會,怎麼來易俗移風呢?
想起這愁人的事兒,孫汶來到帝都的興奮被一掃而空。
跨過路面的軌道,走到了街道的對面,孫汶叫了一輛等客的黃包車,吩咐車伕拉着他趕去電報局。到了北京了,先給檀香山的父母兄長髮個電報,再給老家的親戚一個信兒。
車伕是個河南漢子,在京只怕已經有數年的光景了,京片子說得非常溜,只帶着一點輕微的豫南口音,人是非常的健談。孫汶上車後,車伕就一邊拉車,一邊大聲地跟車後坐着的孫汶吆喝。
“先生,看你的打扮,是個文化人兒?”文化人,中國新出現的名詞,統一代指知識分子,等同過去意義上的文人墨客。
孫汶現在沒心聽車伕溜嘴皮子,淡淡一笑,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現在的心思還放在怎麼在國會上提出倡議,移民夏威夷呢。
“先生,今天朝陽門過大兵呢,都是北美戰場上的戰鬥英模,四九城好多人去瞧熱鬧去了,學生、老師更多,您怎麼就沒有去呢?”車伕顯然沒有意識到孫汶的心情,也一廂情願的把孫汶當成了高校的老師一類人。而北京城的高校師生是思想最活潑也最具有愛國熱情的一批人,戰鬥英雄來北京了,他們肯定要夾道歡迎的。就跟幾個月前西線戰場的功臣來京授勳,下着大雨幾千上萬人圍在德勝門。
“哦?那你怎麼也沒有去呢?你們車伕怕也不差這片刻工夫的生意吧?”孫汶在廣州的時候瞭解過車伕們的收入,很不低的。
“俺們昌義車行裡也有不少人去朝陽門,不過俺沒去,俺還想多攢幾個錢呢,等錢攢夠了,我就自己買輛三輪車蹬,拉客就更容易了,掙的錢也都是自己的。”車行的黃包車就跟後世出租車公司的出租車一樣,每天車伕都要上繳一定額度的份子錢的。而車子要是有了損壞,一切也都歸在車伕自己頭上。
“買三輪車?好志向。不過與其買腳踏車,不如一步到位買輛機動三輪。這以後啊,腳踏三輪會越來越不成的。”
黃包車還好,方便,個頭小,掉頭轉向溜縫都容易,在都市中依舊有着一定的市場。可腳踏三輪在孫汶眼裡是真沒啥前途。
“機動三輪貴啊。一輛機動三輪都能買五輛腳踏三輪了,還喝油。再加那玩意跟汽車一樣,要在警局裡上牌照,還要考駕證,麻煩着呢。對俺這樣小老百姓說,還是腳踏的三輪更划算。”車伕話頭一轉轉到了機動車駕證考試上來了,說那個駕駛證考下來有多難多難,且拿到了駕證之後還有多麼麻煩的注意事項。“連喝酒都不能的哦……”
很顯然,孫汶跟前的這個車伕是好酒的人。
被車伕這麼一打岔,孫汶先前一腦門的犯愁也都斷了思緒,消失不見了。他心情一變,就有了跟車伕聊天的興趣了。
“我在南面的親戚,一個表弟,也是拉黃包車的。他人在廣州,一個月能賺七八百塊,辛苦是辛苦,這錢掙的可是真不少。你這一個月能賺多少?一輛大號腳踏三輪也就兩千塊,三個月就夠嘍。你京片子說的那麼順流,來北京一定必不是一個月兩個月了,莫不是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