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是盛夏時節。劉暹在阿克斯佩正跟俄軍對峙着,成昆線這條貫穿大西南的鐵路命脈終於正式動工了。
工程總負責人詹天佑,同時也是總工程師,而另外兩名總工程師一個是詹天佑的至交好友歐陽庚,一個是比利時籍的鐵路專家馬克.希福。
雖然比利時是個小國,跟中國的交往也不是多麼的友好,但比利時的工業還是相當發達的。其現任國王利奧波德二世,就比利時自己國家的利益來說,可稱的上是極有作爲的君主。馬克.希福是隨着德國的工程技術專家進入中國的。現在在中國已經呆了五年!經歷了多處鐵路建設,已經是中國鐵路建設中響噹噹的外籍專家了。
希福能說一口還算流利的中國話,現在他十分的好奇。成昆線那麼浩大的一個工程,國家撥款竟然只有35%,其餘65%全有四川、貴洲、雲南三個地方省來支付,這太不可思議了。
希福可是個中國通,很清楚這三個省份的經濟發展的,四川是很不錯的,雲貴卻是中國最貧窮的幾個省份之二,他們哪來的這筆錢呢?
希福來到中國這五年時間,修了五年的鐵路,卻也看清楚了五年裡中國巨大的變化。那一條條貫通千里的鐵路,耗資雖然重大,但一經建成,立?刻就是全國經濟的命脈。一條條鐵路對於一個國家來說,那就是一條條能夠源源不斷生出鮮血的大動脈。
“不過……,真的不是太苛刻了嗎?”希福擔憂的問道。身爲總工程。又是工程副主管的他可不希望工程款方面出問題。
“希福先生搞錯了。工程款的六成五確實是由地方出,但不是完全由政府承擔。”歐陽庚笑的很輕鬆。
“不全部由三省政府承擔。難道說掛牌出售股票了嗎?”希福晃了晃腦袋。想了一下問道。
“這筆錢確實來自民間,但不是掛牌出售股票。而是工程建設基金。”
歐陽庚很唏噓這個工程建設基金。在他看來這東西完全就是換了張皮的包路費。西南三省這是嫌棄原先的名兒不好聽了。這次的成昆鐵路建設,動工和準備資金都是由今年財政部撥下的第一筆工程款,同時雲貴川三省也會由省財政廳撥下一筆建設資金,但西南三省三年裡攏共承擔的資金份額也就只有15%,那剩下的50%將會在接下的一個月內依照施工地域,劃分出十個標段公開向民間招標。
這一消息是前天才由三省省政府聯合簽署了提議,昨天三省省諮議局全部順利通過了提議。希福到底是一個外國人,消息沒送到工程總部,他就沒渠道提前知道事情的細節。可不跟歐陽庚這樣的嫡系,消息暢通。
明天時候,這份提議就會送來工程總部,而在這提議被雲貴川三省政府聯合簽署的時間前,三省乃至全國各地的商會、大豪,早已經得到了消息,現在怕是連錢都準備好了。
無論是前清時候就富甲一方的商會,還是依託海運、工業迅速竄紅的經濟新貴,亦或是在國外賺錢的國際倒爺。所有的人都很少要單獨投標的。
那一份就是整個成昆線整體資金的5%上下,這是一筆龐大的金額,從投入到收回,從收回資本到賺取利潤。二十年的時間,經濟循環是很長久的。誰也不會用自己的全部、或是大半身家來參與一項這麼長循環週期的鉅額資金投資,很多人都是湊到一塊。投一標!
西南本地的資金也在積極地參與。相比外來的那些大鱷,西南三省的本土經濟團體實力明顯要寒酸一些。他們這地方當初禍亂了那麼多年,現在只是剛休養生息。有所恢復,比起外來的資金團體來說弱的太多了。但他們面對實力雄厚的競爭對手時卻絲毫沒有怯懦之心。反倒是在各方勢力間四處遊走起來。
“二伯,咱們真的要去向銀行借錢嗎?”大街上一個臉上帶着兩分稚氣的年輕人匆忙地趕上了一個身材富態的中年男子追問道。
“宗敏,你不待在客棧,跑這兒來幹什麼。”中年男子一皺眉頭怪道。此人便是近些年四川新興的酒業大亨蘇家的二子,蘇明泉!
身邊的這個年輕人是蘇家在省城讀書的侄子。顯然蘇明泉並不想讓侄子介入買賣的事。
可蘇宗敏卻毫不介意二伯的責問。蘇家上一輩兄弟五個,每個人都妻妾成羣,可至今唯獨老四——蘇宗敏的父親,生下了兩個帶把的來,在四川大學讀書的蘇宗敏和他在上海經貿學院讀書的大哥蘇忠秀,兩人將來的道路是一從政,一經商,都是集家族寵愛於一身的人。
蘇明泉房裡有九房姨太太,生了七仙女,就是沒一個帶把的,別看剛纔是責問,實際上是把蘇宗敏疼到骨子裡了。
蘇宗敏抹了一把汗嚷嚷道:“二伯,我都聽說了,府裡的分行沒答應咱家借錢的事。您來這兒是想向省行借錢吧。省行肯定有錢!”
眼看着蘇宗敏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毫不避諱的大談貸款的事,哭笑不得的蘇明泉二話不說,一把扯住了這小祖宗的胳膊將他拽進了一旁的茶社。在找了一處僻靜的位置坐定之後,蘇明泉板起了臉呵斥道:“不是讓你待在客棧準備應考之事嘛。你跑來攪什麼局呢!”
“可是二伯,王家、趙家、孫家突然宣佈退出。以我們和錢家現在的資金根本不夠應標。出了這麼大事,你讓我怎麼放得下心安心備考。”蘇宗敏緊鎖着眉頭說道。
蘇明泉則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是個好孩子。寬聲安慰道:“生意上事有叔伯在,自會有辦法解決的。你只要好好唸書就行了。大不了這鐵路咱家不做了,靠着川貴的酒廠,雲南的菸廠,咱家一樣富甲一方。你的任務就是好好唸書,將來做大官,光耀門楣。”
蘇宗敏被他二伯踢回學校了。“二哥,你二伯也太落伍了。而今這世道,功名值幾個錢呢?只要生意做得好,做得大,大官也要敬着,可跟前清時候任人宰割不一樣了。”蘇宗敏宿舍裡八個人,他的年齡還是排老二。
“五兒說的不錯。就你那家世,有這個時間讀這些文章,還不如跟着你叔伯學做生意,多長些閱歷經驗呢。”宿舍的老大也這麼的說道。雖然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沒離開過手中的書本。
蘇宗敏笑了笑,他們宿舍裡八個人,這科八個人全都報名要考秀才。可不是除了他蘇宗敏,其他七個人全都小家小戶子弟。或許家世不如蘇家,卻也是一方豪強。那爲什麼也要考秀才?
蘇明泉一腳踢回了侄子,自己很有自信的登上了華夏銀行四川省分行的大門。
但是跟蘇明泉不一樣的是華夏銀行四川省行的行長羅鎬。蘇明泉這麼上門了?那府上的分行拒絕了蘇家的貸款申請,這不就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了嗎?蘇老二現在登門是要幹什麼?
羅鎬有些頭疼了!
可羅鎬還是要客客氣氣的將蘇明泉聽到自己的辦公室。一切他都心知肚明,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可就是因爲這他才爲難。
那成昆鐵路就是一塊香饃饃,誰都想咬上一口。現在出真金白銀,當然是肉疼,可等到鐵路修通了,那就是引了一條銀河到自己家倉庫。
政府許諾二十年,可能十一二年本錢就回來了。甚至還會更快更早!縱然投資很大,卻是翻倍的利潤。所以當蘇家糾集的四川本地勢力散夥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暗中就偷偷用力了。羅鎬接到上頭和各方面打來的招呼,他真心不敢貸款給蘇家。
“明泉兄,實不相瞞啊……”羅鎬不想得罪了蘇家。現今西南的好幾種名酒產地、配方,都握在蘇家的手中,那中間的茅臺鎮的茅臺酒,更被當今的皇帝陛下欽點爲國酒。
所以他實話實說,在不透漏對方姓甚名誰的情況下,希望蘇家也不要記恨於他。中國就是一個人情社會,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即使羅鎬感覺就算得罪了蘇家,蘇家也不能真正的把他怎麼了。可要能得到蘇家的諒解,那就再好不過了。
蘇明泉不感到以外。官商,官還是在商的上頭。如果有求於當官的,商還是‘孫子’。蘇家在府行碰壁之後,就有了心理準備。
蘇明泉微微一笑對羅鎬說:“羅行長,我今天來是遞交貸款申請的。你不需要給出什麼明確的答覆,蘇家只是要你對幕後的那些人帶一句話。”
“蘇家做不成這筆買賣,川貴間的這一段,誰也就別想做到!”
“你再告訴他們蘇家說這句話憑的是什麼。”
“憑的就是蘇家這些年在川貴之間往來打下的關係。憑的就是蘇家在川南和黔北的人脈!”
“玩陰的。老子看他投標中標,老子看他完不成工程建設。”
“不信?”
“那就都走着瞧。看誰笑的到最後!”
囂張霸氣。蘇明泉一席話讓辦公桌對面的羅鎬整個人都傻了。不帶這麼玩的吧?直接砍掉桌子一條腿。這不合規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