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五月末。
雨水嘩啦啦的下着,止都止不住,都一個月時間了!
劉暹望着院中被雨水打的光禿禿的花景,內心一陣喪氣。自己能輕易地打得滿清滿地找牙,打的左今亮不敢南望一眼,卻如何能奈何的住這老天爺?
這雨要下到華北,你說要下到山陝、河南該多好!廣東福建可沒旱災,反而眼瞧着要變洪災了。
劉暹踱步走窗邊,現在的秦王府好似一位國畫大師揮毫潑墨的水墨畫。整個王府隱沒在絲絲晶瑩的雨線之中,如煙似霧。
紅荷綠葉,悠悠哉哉,沒有劉暹這位廣東、福建牽心掛肚的心。
一陣大風吹來,烏雲從南面的天邊急涌而過,天色幾近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下來。
“轟隆隆——”
連連的驚雷聲,壓城的黑雲像羣奔騰咆哮的野馬,一層層漫過頭頂,越聚越厚,越壓越低。讓人感覺站到樓頂舉手一伸,就可以扯下來一塊似的。
時間流轉,彷彿瞬間到了黑夜一樣,天地一片漆黑。
狂風大作,黃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打落下來,啪啪的響個不停。一道閃電劃破蒼穹,猶似一道光劍斬破黑暗,震耳的雷聲敘敘傳來,雨點連成了雨幕,嘩嘩的就如是天河倒灌般地鋪天蓋地的潑下。
大風捲起暴雨像無數條鞭子在揮舞,狠命的抽打着玻璃窗。被風夾着地雨點也像是在尋找着什麼似的,東一頭,西一頭的到處亂撞。
雨越下越大。傾盆大雨,瓢潑而下。
狂風暴雨來的有些急促,但是這一個月來如此天氣卻是常有發生。並且很明顯的跟往年的梅雨季節不相符。
只是秦王府裡的侍女着實很有能耐,若拿到後世,一個個絕逼都是國賓館一級的最高層次地服務員。完全沒有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個措手不及,只短短地半刻鐘時間,整個秦王府上上下下就再次燈火通明。幾百盞走馬燈、宮燈照地整個秦王府又天亮了一樣。
“咔嚓……”劉暹身前的一塊玻璃裂成了好多碎片。蹦飛的玻璃屑在劉暹臉上劃過了一道口中,可他眼睛中滿是痛苦的神情卻不是爲這點小傷而有的。去年贛江中上游,撫河、和閩江上游發生大洪水,湘江、資水上游同時有大水災。江西、湖南、福建3省20餘州縣嚴重受災,浙江東南部,山東、蘇北沿海,颱風席捲,也有一定的損失,湖北沿江部分州縣水災。
今年,湖廣、兩江是都消停了,福建還有廣東,卻是利劍懸頭!
自己是照什麼孽了嗎,要老天爺這般報應?
水火無情。閩江、珠江一發大水,千里流民,萬生餓殍,不是說笑的。就算自己手中有糧食,足夠賑濟災民,那也需要時間。再說了,這個時代的民間,最缺乏秩序,趁火打劫之輩做下的惡事,造成的後果會比水災更重!
臉上的傷口隨着劉暹神情的激動,血珠滾落。
“呀。王上,息怒,您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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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傳御醫,快傳御醫。王上受傷了……”
……
距離廣州就咫尺之遙的東莞,石龍鎮。
這個名字在中國一點都不出名,就連廣州本地人,都多了不知道石龍鎮的人。
作爲東江的流經地,半個月前東莞知縣就告訴石龍鎮的鎮長,以及東莞水利局局長,要他們小心提防,東莞距離廣州近在咫尺,如果缺口決堤了,誰也擔不下這個責任!
而石龍鎮本地的百姓對這事情更是極其的敏感,老天爺發了瘋一樣連着一個月雨水不絕,這是在要人命。
幾乎不用地方官府做動員,石龍鎮及下游的新塘、鹿步等鄉,就已經主動的組織起青壯上河堤守護,還時不時的有軍警的身影出現。
到現在,珠江還沒什麼動靜,作爲支流的東江就已經有苗頭涌現。渾濁的河水怒吼着,咆哮着,呼嘯而往,奔涌而去,卷着泥沙,一波波的衝擊着河堤,不時的就有令人心驚膽寒的大漩渦就會出現在水面上。
東莞縣的知縣姓李,雙名平江,浙江人,今年四十有二。他並不是進士,也不是舉人,僅僅是一秀才。但他以錢糧師爺的身份在東莞縣衙前後伺候了三任知縣,對東莞縣可謂是瞭如指掌的。
秦軍拿下廣州,東進的時候,東莞首當其衝。李平江的第三任東主吞鴉片自盡了,李平江卻爽快的投效了秦軍。
因爲他對東莞的瞭解,和平日爲惡不多,在東莞縣風評赫然不錯。所以火線提拔爲東莞縣令,連政治培養學校都沒進修過。
李平江任東莞知縣半年多來,政績突出,只那隱田報明這一點上,東莞縣就超出了廣東全省平均值的五倍。
甚至都因此都進入了劉暹的眼裡,可以說在去年那人生一大轉折點上,李平江賭對了。秦軍初興,官員緊缺,只秦軍自我培養的那些官員、教習之類的,根本填補不了那麼多的空缺。這也是因爲新秦的官兒太多了。李平江如願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官職。
但今年這風雨不對頭,李平江也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根本就坐不住。隔三差五的就到河堤上走走看看。
但是他的視察,屁用沒有,老天爺該怎麼下雨,就怎麼下雨。該來的禍事還是會來。
劉暹在秦王府被震破的玻璃劃傷了臉,東莞縣衙中,一個渾身泥水的漢子也給李平江李知縣帶來了一個讓他魂飛天外的壞消息。
石龍鎮,決口了
一語震破天驚。李平江臉色蠟白,該來的還是擋不住!
回過神後他立刻命人通知水利局,以及招呼縣裡的兩個副縣長還有警察局長。至於通報駐軍就不用了。東莞的駐軍這些天都在河堤上呢。最後是派人發電報給廣州城。然後就敲響了鐘樓的大鐘,召集全縣的民壯趕去救援。
東江會不會決口?這些天,這個問題就像懸在頭頂的一口刀,讓他提心吊膽。現在刀落下了,李平江雖然臉色蒼白,但心裡卻是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氣。
就這樣吧,倒黴就倒黴了,接下去只要儘自己的職責就是。
這些天裡他整日整夜裡都在提心吊膽着,如此的煎熬真就比現在懸刀落地的痛苦還要令人難受。
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李平江也就可以放下心裡的包袱,全力去面對了。
“缺口堵住了嗎?”
“大人,決口已經快堵住了。是部隊幫的忙!但大水淹了五個村子,堤壩上也失蹤了十一個壯丁。更重要的是,這雨不見停啊…………”
……
東莞東江一線出現決口,消息報到廣州後,整個廣州城似乎都更加的陰霾了。
劉暹心裡清楚,這不會是最後一個,而只是一個開頭。
接下的事實是半點不出他的預料,惠州、佛岡、龍門、肇慶,就跟是多米諾骨牌一樣,先是東江,再是北江和西江,珠江的三大支流是一個接一個的出現決口和決堤。
光河堤上的丁壯和部隊士兵就被大水沖走了上百人。大水淹沒村莊數以百計,受災人員蹭蹭的坐火箭一樣直線上升。等到福建發來電報說閩江也決口了時,整個廣東受災的難民已經有二十萬了。
“今年廣東、福建是都要遭災了。但本王不希望看到兩省一片汪洋浩澤。”
範德榜、張守炎、丁振鐸等人個個低頭,大堂裡靜悄悄的,無一人敢出聲。
“寧可國家多費金銀,斷不可令閭閻一夫失所。”
劉暹狠狠將一捏電報摔在了案上,平復了心頭的憤怒和對老天爺的咒罵,他念出了乾隆說過的一句話。看着手下的重臣們道,“這是乾隆說過的話。本王雖然看不起他,但也認爲這句話說得很好。很對,很值得提倡。今天,本王把這句話也送給你們,爾等要牢記心頭。”
“臣等受教。”
“國庫中有錢有糧食。寧可國家多費金銀,斷不可令閭閻一夫失所。”
“地方上的官倉、義倉、平糧倉和蒼濟倉,全都打開,賑濟災民。全軍擴兵五萬人,用於招募災區的難民。明年,廣東、福建兩省所受災害的府縣,農稅繼免,商稅減半。”
“臣等遵旨。”
“減稅、免稅、撫卹、賑濟、借貸、安輯流民,滿清可以做的,我大秦也可以做,還要比他們做的更好。你等都給下面說清楚了,監察院也都把眼睛給本王瞪大了。災區賑撫災民的錢糧,誰個要敢伸手,立斬不饒。”
“臣等遵旨。”
羣臣退去後,劉暹坐在大椅上半天沒動彈。
法國人的麻煩還沒解決,廣東、福建又發大水,這必然要影響新秦的軍事進度。只是萬幸,這兩地的水災比起華北的旱情來還是小巫見大巫的。並不能費去新秦太多的精力。
還是等越南的戰報。福海之圍已經半個多月了,劉卓差不多也該收網了。
劉暹命令一下,很快,廣東、福建的政府機構就如同加速了的機器一樣迅速的轉動了起來。一方勢力初興,上上下下都會有一股朝氣,也就是蓬勃向上的勁頭。這代表的就是政府的行動力和執行力。這一點滿清是絕對比不了的。
各地的糧庫紛紛打開,很快就穩定住了百姓的民心。緊跟其後的‘農稅繼免,商稅減半’的旨意更讓無數的百姓歡呼不已。
還有明年一年,足夠他們這些小民緩過一口氣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