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兩萬多清軍,很快就只剩下了劉暹六千許步騎。
西平城頭上,望着劉銘傳遠去的軍馬背影,劉暹臉色暮暮的,他身後全部的軍中將領,臉色也都陰沉着。
‘才氣無雙,不居人下’。這是原時空裡主持編纂《清史稿》的趙爾巽對劉銘傳的評價。
這前四字,劉暹還沒感覺。後四字,真是說進劉銘傳的骨子裡了。
這傢伙真的是傲氣。
一個平頭百姓,一個被撤官了的人,就算你還領着銘字營一萬多淮軍主力,就算你依舊是李鴻章的心腹愛將,面對一樣手握重兵,一樣官居提督職銜的自己【劉暹】,那真是毫無謙虛的要壓人一頭啊。
劉暹只是謙虛之言,他就愣生生的安排分配了。那一瞬間劉暹都要愣住了。這傢伙真的在官場混了三四年了嗎?
真虧他遇上的是李鴻章,後臺硬朗,資本雄厚,不怕手下人生幺蛾子,這要是跟了別的什麼人,怕腦袋不早掉了,人也給壓進谷底了。
“大人。”齊大林目光閃着冰冷,對劉暹直說道:“咱們就放慢行軍,讓劉省三自己去汝南打去!”
“曾大人就在周家口盯着呢。”劉暹至今想起見曾國藩的那一幕,都滿身的不帶勁。
“劉省三不說了,捻匪馬隊強勁。”周軍聲音也冷冷的,劉銘傳在兩軍匯合期間,對劉暹都這幅強勢,對其餘諸將的態度就可想而知了。整個劉暹軍的將領集團對劉銘傳的看法,都不咋滴。“我軍受其阻擊,難以速進。失了約期,也是正常。”
“曾國藩頂多上奏朝廷彈劾大人。可有了劉蓉前事,朝廷哪裡會輕易相信?再說了,曾國藩眼下自己怕都被朝廷猜忌了……”
剛剛過去的秋天,繼去年秋天湘軍裁軍五萬之後,今年湘軍最主要的戰力——曾國荃的吉字營,這支曾國藩多年栽培的心血,大批新式洋槍洋炮武裝起來的精銳之師,一下裁軍兩萬五千人。
鼎盛時期【圍攻天京】人數高達六萬餘人的吉字營,經過這兩次大規模裁軍,人數僅僅剩了萬人不到。
全天下都知道,此舉是曾國藩在向北京表忠心。
——這次湘軍裁軍不同於上次。上次裁軍的一大原因是曾國藩爲首的湘軍集團與平定太平天國戰功居次的湖廣總督官文爲首的滿漢綠營集團,政治鬥爭白熱化了。
北京藉機一刀砍了湘軍五萬人。
且最關鍵的是——上回連着這回,湘軍兩次裁軍,北京都沒給一分錢。
以劉暹後世人的眼光和網上灌水的經歷,可知:曾國荃打下太平軍多座重鎮,如安慶、天京,尤其是後者,金山銀海所有繳獲全都裝進自家的腰包,這未嘗不是曾國藩在給湘軍謀一條退路。
畢竟太平天國被鎮壓下去了,湘軍不可能繼續保持着戰時龐大的規模,數以萬計的士兵的解甲歸田,如果沒有足夠的錢財安撫,天都能給你捅破一個窟窿來。
但以北京方面的財力和尿性,金山銀海送進京去,再想從北京要回來,完全不可能。
曾國荃打破天京,一分銀子不往北京解送,必有曾國藩的示意在。這絕不是貪財,而是老謀深算的一種表現。
但也不得不反射出一個十分明顯的問題——曾國藩,湘軍,被北京方面深深地猜忌着。
劉暹甚至把這回湘軍的主動裁剪,與高樓寨覆沒的僧格林沁軍聯繫起來。
——北京失去了最後一支成建制的滿蒙鐵騎,此大敗一定程度上是因爲劉銘傳的駐兵不前。而劉銘傳所屬的淮軍領袖李鴻章是曾國藩的得意門生,淮軍雖然自立門戶,卻也跟湘軍屬於一脈,休慼與共。
因爲五萬湘軍的裁剪,朝廷與湘軍軍事實力的距離剛剛拉近一些,現在又猛的拉大,甚至因爲滿蒙鐵騎‘神話’的破滅,都嚴重失衡了。
曾國藩要表明自己忠誠,主動裁剪湘軍,可不就是在向北京傳達着信號?
劉暹搖頭否決了手下的提議。如果他的猜測是成立的,那麼曾國藩投之以桃,北京就會報之以李,自己這時候撞上去,極有可能被清廷當李子送給曾國藩以安慰。
劉暹小小的補授山東提督,跟湘軍領袖,滿清十年來的保國柱石,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說捨去不就捨去!那樣就糟糕之極了。
當天午後,劉暹六千餘步騎也開出了西平城。
……
劉銘傳軍中。
大軍行進裡,洪河畔邊的一處高地上。
劉銘傳、劉盛藻、唐殿魁、劉朝熙、畢華清等銘字營高層全都聚攏在一起,遙望着腳下不斷開過的隊伍。
自從同治元年初加入淮軍以來,成爲李鴻章立軍的十三營頭之一。劉銘傳的銘字營在這四年多來不斷髮展壯大,至今已經有步隊十六營,水師兩營,炮隊一營,馬隊五營,即一萬四千餘人的龐大營頭。
環視整個淮軍,除了潘鼎新的鼎字營,銘字營至少兩倍軍力於其餘營頭。
尤其是一千二百餘騎的五營馬隊,在整個淮軍當中,那絕對的是蠍子拉屎獨一份獨一份。
劉銘傳爲人自傲,手中實力強勁下,他自然要壓劉暹一頭。但劉銘傳也絕不是睜眼瞎式的無能庸將,在強壓劉暹的同時,短短的兩軍合師路程上,他就敏銳發現了劉暹軍的不俗之處。
那整齊的隊列,旺盛的精神頭,充裕的體力,都甩下銘字營一截。
雖然沒見過戰場上的劉暹軍,但劉銘傳知道,行進中有如此表現的一支軍隊,戰場上絕對不會稀鬆。
劉暹往日的戰績也證明了這一點。
“劉,還在想秦軍與我軍的差別嗎?”畢華清搖晃着大腦袋,道:“那是一支現代軍隊。雖然他們的裝備不如我們,但他們的戰鬥力絕對不會像他們的武器一樣低劣。
雖然我也很奇怪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一支軍隊出現在中國的內陸縱深處,但這是一支真正的強軍。換上最新式的槍炮,他們的戰鬥力可能不會弱於歐洲的二流軍隊。”
很奇怪畢華清的見解和對劉銘傳的稱呼嗎?只要親眼看到他這個人你就明白了。
這個說着一口流利安徽話,有着中國名字的人,乃是一個外國人。準確的說,他是一個法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