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永州時九月初,離開之時九月將盡,卻依然是秋遊的大好時光。一行人取道小石城山,花了近一天的功夫去那裡聽並研究了石洞中宏亮的水聲,看了那裡疏密有致的竹子樹林,才和來時一樣悠悠哉哉地一路隨走隨停地向衡陽而去。等看到衡陽城門的時候,已經是十月初八了。方雷又強調了一次出去玩一定要叫着他之後,大家才分幾路各回各家。
敏行回到家,站在自己的小院裡,覺得竟然陌生的不行。又笑自己,本來麼,這裡也不能算家,而且也只住了幾個月而已,陌生,不是應該的麼?自己這一輩子,是不會有家了,走到哪裡算哪裡吧,葉了根了什麼的跟自己是沒什麼關係了。略收拾了,就坐到自己書房的圈椅上,一動不動地發起了呆,又突然想起來應該打發兩個保鏢回家休息,忙叫到:“王言。”
門外答應的卻是莫語:“回爺,王言去燒水了。有什麼事,爺吩咐我吧。”
敏行笑道:“她會燒水?她能點得着火麼?還是讓她喊張婆子來燒吧。”
“是,聽他的意思,就是去喊張婆子來燒。”
“嗯,那就行。王大呢?”
“回爺,他去挑水了。”
敏行忙站起身走出來,皺眉道:“這怎麼行?你們可不是家僕,你們是保鏢,怎麼能做這事?這又不是出門在外,做什麼都是權宜,這可不行。”邊說邊往後院走。
莫語陪笑道:“這有什麼不行的?沒什麼不行的。怎麼也是侍候爺不是。爺不用過去,就先歇歇,一會燒好水,沐浴了好痛快歇着。”
敏行本就懷疑二人的身份,見他這麼說,就更覺得可疑,哪家的保鏢會這樣?也太奇怪了。停下想了想,轉身回了屋。莫語還當敏行聽進了他的話,鬆了一口氣,他和莫言就擔心一回衡陽,他倆又得當隱形人,悄悄盯梢,太有壓力了。
莫語正在思潮起伏,又聽敏行在屋中喊他:“王二,你進來。”莫語對“王二”這個名字怨念了一下,忙進了屋。敏行請他坐,他推讓不過,只好偏身坐在只凳子上。敏行坐在圈椅上,露出個無害的笑容,問道:“處了這麼多天了,我也沒問過,也是我太粗心,太不關心你們了。你今年多大了?王大多大了?”
“回爺,小的十七,他二十。”
“父母可好?有兄弟姐妹嗎?”
“回爺,沒有了,只我和大哥兩個了。”
敏行揮揮手,笑眯眯地道:“別‘回爺’‘回爺’的,我沒那麼多規矩,你們也不是我的家僕。娶親沒有?”
“是,沒有,我們倆都沒有。”
“家是哪裡的?幾歲開始學武藝的?”
“不知道家是哪裡的。四歲,也可能是五歲開始學的,記不清了。”
“跟着你們二爺幾年了?”
“我跟着兩年了,他......”莫語一下子停下了,苦着一張臉,“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爺,我們二爺沒惡意,是怕您孤身一人,受了
什麼委屈.......”
敏行閉了眼一手撫額,一手輕輕揮了揮。莫語不敢再說,倒退着退出房門,又退了兩步才轉身奔向後院找莫言。莫言緊皺着眉頭聽完莫語的回報,原地轉了三圈,攤着手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你趕緊去回報莫名,我去爺門口守着。唉,這要是有什麼事,二爺得要了咱倆的命,唉,你快去吧。”
敏行坐在圈椅上閉着眼,這半天就沒動一下,心裡一時這麼想一時那麼想。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暴露了,即使沒完全暴露,也是引起了不小的懷疑。但怎麼辦呢?跑?就自己,在人家的盯梢下,怎麼可能跑得了,不成;留,這要是抓自己回去做小妾,那真是生不如死。怎麼辦?怎麼辦?唉,真是愁人啊。
莫言站在門外,也愁的不知如何是好,惹了這小爺不高興,自己二爺還不知得怎麼收拾自己呢?這叫什麼事啊?要是剛纔自己守在這兒,莫語去挑水就好了,可這小爺那一摞問題砸下來,自己真能頂得住?難說,夠嗆,且看吧,且看吧。
這會,張婆子已燒好了水,王言來前院說了一聲,自己就去弄水洗漱了,邊洗邊奇怪,王大不回家還在這幹嘛?莫言也在奇怪,這爺怪,這小廝也奇怪,怎麼只來說一聲,卻不給爺把水弄好?他心裡奇怪着,卻不敢看着敏行自己提水,自己又是冷水又是熱水地提了兩趟,把敏行的大浴桶給弄滿了。
敏行泡在水裡,心裡還想,怎麼辦呢?自己能怎麼辦呢?且看吧。
洗好了,敏行又歇了一個時辰,看看天近午時。王言也過來了,就吩咐王言喊李才、王訥過來見她。不過一會兒,二人抱着賬本就來了,王訥還帶了不少吃的。敏行也是餓了,也不看賬,邊吃邊問這近一個月來可有事。李纔回報說茶寮沒事,生意很不錯。王訥回報小吃城生意很紅火,也有兩個不長眼的來找茬,不過都被李鬆碰到給解決了。說來也巧,兩次都是找茬的人剛來不大會兒,李鬆就來了。找茬的一看是太守家大公子,也不敢惹,就悄悄溜了。
敏行想了想,寫了帖子明晚請李鬆吃酒,請武家兄弟和方雷做陪,讓王言挨家去送。
且說莫名聽了莫語的回報,也發了愁,不過,這小爺再不高興,也不能不讓人跟着。一個是他可能是二爺的小妾冬俏,更重要的是二爺對他上了心,走前說了絕不能讓他不見了。可是,也不能把這小爺軟禁起來吧。這事還不能對世子爺求助,原來他就不明白爲什麼要偷偷派人跟着敏行,說敏行有事會自己找來的。現下只能硬跟着,不讓明跟就暗跟,等二爺回了信再說。
第二天很晚敏行才起牀,出房門準備去後院提水洗漱,就看到莫言莫語筆直地站在門外。二人看到敏行出來,忙躬身施禮,口稱“爺”。敏行也不理睬,徑往東廂去取木桶。莫言守在門口忙接過來,陪笑道:“小的去提。”敏行邊洗漱邊想,這倆人是做不了主的,自己不讓他們跟着,他們就會偷偷跟着,這有人時時窺視自己,還不如放在眼前,好歹自己也能看見他們。嗯,還是免費的僕人,一舉兩得。
敏行想通了,站在門內對兩人道:“你二人得跟着我,是不是?”
兩人拱手垂頭,答“是”。
敏行又道:“我去哪跟到哪,是不是?”
兩人再答“是”。
敏行又道:“我用不用付你們銀子?”
兩人答“不用”。
敏行又道:“在不違揹你們二爺的命令的前提下,我也可以使喚你們,是不是?”
兩人對看一眼答“是,願聽爺的吩咐”。心裡都鬆了口氣,他們也不願偷偷跟着,太辛苦,心也太累。
敏行又道:“你們原來叫什麼?報上來。”
“回爺,小的叫莫言。”“回爺,小的叫莫語。”
“好名字啊,以後就莫言莫語吧。莫言,你去後院把王言叫來。”“是。”
一會兒王言過來,一看就是從牀上叫起來的,都沒洗漱。敏行吩咐道:“趕緊洗漱了,跟我出門。”
三人跟着敏行,先去了茶寮。敏行在店內轉了一圈,店內人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後院被幾個少年學子包下在開文會,長衫摺扇,搖頭晃腦,很是可樂。敏行也不去打擾,就在一樓找了張桌子吃飯,王言莫言莫語三人一桌也坐了下來。王行本已習慣和敏行一起坐,今天見莫言莫語對敏行恭恭敬敬地樣子,不知怎麼就產生了敬畏之心,便跟着莫言莫語坐了。敏行也不管她,人生的路本是自己走的,自我定位是很重要的。
吃過飯,幾人又轉去小吃城。人也不太多,敏行知道,下午纔是高潮時候。裡裡外外轉了轉,對趕到近前的王訥、王柱兒再次強調了乾淨衛生的重要性,纔去後院尋了間屋子坐下。這次王言也不用吩咐了,喊着莫語一起,一會兒就拿來好幾盤小吃。敏行一樣吃了一點,讓他們端下去吃,自己閉目休息。等再出來時,就到了半下午,小吃城裡就熱鬧起來。不但後院的各個雅室都有了客人,連院中亭子裡也有好幾個。再到前廳,各種小吃前人更多,丫頭婆子小廝,有的是要外帶,有的是取去樓上後院。敏行看得笑眯眯,心裡很得意,心想,得給王訥、王柱兒漲工資了。
太陽的餘輝染紅了半個天空,敏行就到了衡陽數得着的酒樓松風堂,在定好的雅室裡等候。敏行心知李鬆幫忙多半是衝着王斌、莫生塵,但自己還是得表現的很感激纔好。一會兒,武青武宏到了,再一會兒方雷到了。幾人喝着茶閒聊着,方雷道:“敏行,你那兩個保鏢,我瞧着都成你的隨從了,這怎麼到了衡陽了,還跟着?”
敏行心裡苦笑,哪是隨從,分明是獄警,卻只是笑道:“不是也差不多了,我怕他們接了別的差事,我出門的時候還得再找,就簽了長期。”
方雷還不放過:“長期也是保鏢,可沒見過服侍這麼周到的。”
敏行還是笑:“所以我不想換人啊。”
武青幫腔:“敏行說得有理,用得舒服了才留下啊。”
正說着,莫言在外回秉:“爺,李公子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