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懊惱不已的青黛，眼神冰冷，如同看一個死物。
她繼續說道：“靖馳三番五次提點你，見你還和淑妃保持着聯繫，他纔來找本宮。找本宮的時候，他也分外謹慎，不肯說得篤定，還讓本宮多加覈查，不可冤枉好人……青黛啊青黛，你說，這麼軟綿寬仁的性子，能坐得上那只有鐵血無情之人才可仰望的位置嗎？”
青黛已然癱軟在地，說不出話來了。
皇后也沒指望青黛回話，繼續說道：“看到靖馳這個性子，本宮是既高興，又憂心。高興的是，他終究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本宮從不讓他進鳳儀宮，但他次次在外等候，本宮都知道。本宮既盼着他能放下本宮獨自離開，又竊喜於他對本宮的關照，感慨他終究與他父親不是一樣的人……可本宮又憂心，一個連錯殺都不肯的仁慈皇子，若是有朝一日本宮死了，他要如何獨自生存？他身邊還有離兒這個不知多少人垂涎的香餑餑，他又如何能護得住離兒？本宮啊，有時候，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長子了。”
說到這裡，皇后嘆了口氣，悵然道：“本宮終歸也算不得一個合格的母親。靖馳覺得本宮不喜歡他，倒也正常，本宮太怕他因爲情緒外露而把自己的軟肋公之於衆，反而讓他變得謹小慎微，患得患失了。是本宮對不起靖馳啊，怕是到本宮死了，這孩子，還以爲本宮不喜歡他呢。”
青黛像是終於找到了話題，趕忙接話：“娘娘，三皇子從未介意這點，他孝心一片，並不……”
“噓……”皇后制止了她，“青黛，你怎麼不懂規矩了？本宮剛剛問你的時候你不說話，不問你的時候，你倒搶着開口了。是啊，本宮從不懷疑靖馳的善心，他善到明知你有極大可能投誠了淑妃，還想着要調查清楚，不肯錯殺……可這宮裡，哪有那麼多東西可以調查清楚！本宮的小七，他走的那天，皇上也說要調查清楚，還他一個公道，可然後呢？！這麼多年過去了，害死小七的兇手，一個個的，倒是要比本宮的命還長了！”
說到這裡，皇后的聲音陡然尖利了起來，已然多了幾分淒厲之色。
激動的情緒牽動了她的病情，皇后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帕子上又多染上了一片血跡。
皇后撫着自己的胸口，放慢了語速：“本宮出了鳳儀宮，像皇上索要陸離那次，你一定也跟淑妃說了吧？讓本宮猜猜你是怎麼說的……你說本宮也對清河陸家的權勢心動了，企圖給自己並不喜歡的長子拉來一個強力的助手，因此不惜和皇上作對，是不是？”
青黛的身體顫了顫。
皇后說得沒錯，她是這麼跟淑妃表述的。
氣得淑妃摔碎了好幾個御賜的花瓶。
可是聽皇后的語氣，難道事實並非如此？
不過，聽到這裡，青黛也逐漸死了心，不再試圖給自己辯駁了。
她心裡也清楚，皇后把這些一一說給她聽，就是篤定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而死人，是開不了口的。
無論她的罪過是否致死，皇后都不打算留着她了。
這就是三皇子最欠缺的東西——果決和殺意。
皇后陷入了回憶，解釋道：“陸家雖然吸引人，卻也代表着無窮無盡的麻煩。本宮的局並未完全建成，沾染上離兒這個燙手山芋，也未必是好事。真正讓本宮下定決心的，是因爲靖馳想要這個孩子。”
她笑了笑，蒼白的臉上多出了幾分血色：“多稀罕啊，本宮向來無慾無求的長子，頭一次有了想要的東西。本宮不怕他想要什麼，而是怕他什麼都不想要。有了慾望，他纔會有對權勢的渴望，而有了這種渴望，他纔會想向上爬。離兒固然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卻也會給他向上的動力，讓他對那個位置產生幻想。本宮得讓他知道，想要什麼東西，就要自己去爭取，謙讓和等待，可得不到心頭所愛。”
反正都要死了，青黛已然自暴自棄，問道：“陸公子知道，他心心念唸的皇后娘娘，只把他當成一個激勵三皇子的道具嗎？”
“有什麼關係呢？”皇后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他就算是個道具，也是深得本宮喜愛的道具。他得到了他需要的，本宮也利用他看到了本宮想看的，他在本宮眼裡是什麼，有那麼重要嗎？靖馳纔是本宮的孩子，離兒再怎樣討人喜歡，也比不上本宮的靖馳。”
“這就是皇家……哈，這就是皇家！”青黛淒厲地笑了起來，“皇后娘娘，你一邊責怪着皇上的無情，一邊也在做相同的事！三皇子和你們所有人都不一樣，可你卻在試圖把他變成和你一樣的人！”
“你要知道，只有我這樣的人，才能在這宮裡活下去。”皇后並沒有被激怒，“來人，把青黛帶下去，杖斃。若是有淑妃的人知道了就讓她們看着，本宮也得讓別人知道，本宮雖然病了，可還沒死呢！”
“是，娘娘！”
陸離再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那個笑容溫柔的青黛姐姐。
他還有點懵，問皇后道：“娘娘，青黛姐姐呢？她今日不當職嗎？”
皇后溫聲說：“青黛前些日子病了，便不在前面伺候了。”
“啊？很嚴重嗎？”陸離天真地問，“我要不要去看看她呀！”
皇后笑道：“小病，只是臉上起了疹子，不好出現在人前了。”
見陸離還想再問，蕭靖馳走上來對陸離說：“青黛只是不在人前當職了，去掌管後勤也是一樣的。後勤事多，你若是去看她，耽擱了工作，她要擔責。”
陸離懵懵懂懂地“哦”了一聲，果然不再問了。
蕭靖馳看着他單純的眼眸，想起了皇后之前對他說的話。
[前段日子你不是疑惑，爲何那些補品吃得越多，離兒體質反而越差麼？是青黛，她在裡面加了藥，所以離兒總是生病。你明白嗎，你放了青黛一次，非但不能讓她領情，反而會給自己招致無窮的禍患。你若是早點下手殺了他，離兒何必受這些苦？]
蕭靖馳眼神暗了下來，對陸離說：“不必惦記着青黛了，她不在人前，反而更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