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跑車回來了麼?柱子找你!”車隊大師傅在門口扯着嗓子喊。
肖空青正拿着毛巾擦臉,他剛出了趟車回來,燥的渾身是汗,掀起來的上衣都還沒放下來,寒冬臘月的天氣,身上都騰騰冒着熱氣。
聽到大師傅的聲音,他劍眉一皺,放下毛巾就往外走,嘴上喊着來了,心裡卻在想柱子怎麼突然來了。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柱子着急的走來走去,肖空青不知怎麼的,突然心裡一沉,三兩步走上去,“柱子,怎麼了?”
柱子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樣,着急的拽着他就跑,“空青,快!快跟我去鎮醫院!”
“去鎮醫院幹啥?”肖空青稀裡糊塗被他拉着走了兩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柱子一拍大腿,“哎呀!嫂子被你娘推倒了,把頭摔破了,孩子也保不住了!”
“誒!空青!你跑慢點!等等我!”
肖空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霎時間感覺連聲音都靜止了,像是被人給了當頭一棒,腦子根本反應不過來。
腳下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片刻不敢停的邁開步子。
肖空青這輩子都沒像現在這樣拼命跑過。
他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
好不容易跑到鎮醫院的急診室,肖空青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村裡不少熟悉的臉孔都圍着大門口,大家臉上都帶着惋惜的表情。
他不由得停下腳步,突然就不敢進去了。
肖空青不敢想象,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柱子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見他愣在門口,疑惑的推了一把,“愣着幹啥?不進去看看嫂子嗎?”
肖空青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的走過去,聽着胸膛裡劇烈的心跳聲,撥開層層疊疊的人羣,剛推開門,就聽到辛夷的聲音。
鎮定,虛弱又堅決。
“我要離婚。”
肖空青的手頓住,他抿着嘴,擡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柱子。
柱子也愣了。
肖空青很快回神,突然問道,“我娘呢?”
柱子探頭看了一眼,“王嬸子在裡面呢,怎麼了?”
“沒事。”肖空青搖了搖頭,大步流星的走進去。
他走進去後先是歉意的看了一眼病牀上臉色慘白的辛夷,粗糙又溫暖的手想要摸摸她的臉,最後改變了方向,只是給她掖了掖被角。
然後走到王淑榮面前,跪下了。
王淑榮本來還在忐忑兒子的反應,看到肖空青跪在自己面前後,王淑榮不僅鬆了一口氣,她還得意的看了一眼辛夷和門口看熱鬧的村民們。
柱子也瞪大了雙眼,他了解肖空青,總覺得肖空青做出了什麼大決定。
“乖兒子,娘就知道......”
“娘,我要分家。”
王淑榮刻意放大的得意洋洋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疑惑又震驚,看着肖空青就像見了鬼一樣。
“分...家??”
“不行!我不同意!!!!”
“你想分家?除非先殺了老孃!!!”
門口拼命想要擠得近一點聽熱鬧的村民們聽到分家兩個字也震驚了一下。
分家?
村裡可從來沒有父母都還活得好好的時候就分家的傳統。
肖家老二這是在咒他爹孃啊!!
肖空青捱了一巴掌也面不改色,一雙眼睛又黑又堅決,“娘,我要分家!”
辛夷也被嚇了一跳。
這個孩子在她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那一大片出血量就知道留不住了,辛夷雖然沒想過要利用這個孩子來做些什麼,但是她還是很憤怒。
算上孩子和原身,王淑榮手上兩條人命。
辛夷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離婚。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肖空青會因爲這件事跟王淑榮提出了分家。
眼看着王淑榮第二個巴掌就要落在肖空青的臉上,辛夷有些不忍心的開口道,“肖空青,你過來。”
肖空青聽到她的聲音後回頭看過來,眼裡神情複雜。
他聽話的走了過來,單膝半跪在牀邊,眼裡都是愧疚,“你疼不疼?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是難過,就打我撒氣。”
他說着就拿起辛夷的手往自己臉上身上打。
辛夷彆扭的掙扎兩下掙脫他的手,嘴邊的離婚反而說不出來了。
總覺得這時候說離婚,會很對不起肖空青。
於是她的話在嘴邊轉了個彎,“你怎麼跟娘提分家啊?”
肖空青搖搖頭,“你受委屈了。”
辛夷不知道說什麼,只好低聲勸他,“你沒必要這樣...我們好聚好...”
“怪我,沒護好你。”肖空青知道她要說什麼,立刻用話頭堵住。
自從那次酒後失態,他嘴上雖然不說,但是心裡也不由得有些期待,他和辛夷會不會因此有個孩子。
但是現在孩子沒了。
肖空青不願意再想。
於是他低聲說,“剛跑完車,一會兒我去給你買麥乳精。”
"以後的錢都給你管。"
柱子見他和辛夷兩個人低聲說話,旁邊的王淑榮猙獰的像是要衝上去吃人一樣,哆嗦了一下立刻把他娘拽進來當救兵。
孫金花莫名被兒子拽進來,還有些懵的時候一看到病房裡的場景,就知道柱子的意思。
她清了清嗓子,火力全開,“我說王淑榮,你看辛夷的孩子都讓你給推沒了,你現在是不是得去把這個住院費還有營養費給掏一下?”
王淑榮聽到孫金花的聲音就頭皮一炸,她一點也不想跟孫金花吵架。
孫金花那張嘴又毒又快,被她纏上可不得掉兩斤肉?
“你看你說的,怎麼就是我推的了?那不是辛夷自己不小心,她身體本來就差,才懷不住孩子......”
孫金花翻了個白眼,冷笑一聲,“有些人啊,爲了錢連臉皮都不要了,大傢伙都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再說了,辛夷總歸是你兒媳吧?你們全家不就靠空青每個月的工資養着呢嗎?到現在辛夷躺在病牀上了,你連個營養費都不願意出?”
“你也不怕空青這孩子心寒?”
“你可真是千層底當腮幫子、面子做鞋底——好厚的臉皮啊!”
柱子立刻小聲在孫金花耳邊說,“娘,空青剛剛說要分家。”
“啥?分家??!”孫嬸子先是嚇了一跳,隨後想起自己還在和王淑榮對罵,又按捺下來,“怪不得空青要和你分家呢,你看看都把人家小兩口給逼成什麼樣了?”
“孩子給人家弄沒了不說,住院費不給,營養費不給,這要是落下病根了,你說說這不是造孽嗎!”
“你也不怕遭報應!”
門口聽熱鬧的村民們也紛紛贊同,雖然肖空青鬧着要分家,但是情有可原啊,再一想到辛夷遭的罪,這放在誰身上都接受不了。
王淑榮聽着這話漲紅了臉,她囁嚅半天,最後咬着牙憋出一句,“我給......”
孫金花大獲全勝,滿意的點點頭,“這纔對嘛,少說不說你還得給辛夷道個歉,你讓大傢伙評評理,你要不推她,辛夷也不至於遭這麼大罪。”
柱子聽着自己孃的戰鬥輸出,只覺得幸好他娘從來對他都手下留情了。
王淑榮跟踩了尾巴一樣跳出來,“誒誒,話可別亂說,明明就是辛夷自己沒福氣才留不住孩子,跟我可沒關係。她要是有福氣,這孩子怎麼都能活。”
孫金花拍了拍柱子,“兒子,剛剛醫生怎麼說的來着?”
“啊?我沒聽懂,但是就是說孩子是因爲摔倒纔沒的,而且頭上那麼大一個血窟窿,要住院觀察幾天才行。”
王淑榮梗着脖子,“誰家懷孩子還這麼金貴了?我懷空青的時候那還不是天天下地,哪見得就這麼金貴了......”
孫金花嘲諷她,“人家辛夷是城裡吃公家糧食長大的孩子,跟你這種田間雜草老孃們自然不一樣。”
門口的人們立刻爆發出鬨堂大笑,笑的王淑榮臉都漲紅了。
“笑什麼呢?保持安靜!病房裡不要大聲喧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