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薛青川決定不再坐以待斃,下樹去尋那下山之路時,佟侍天確實正被兩個安在樹上的鼠夾,夾住了雙腳,不能動彈。
因爲擔心走平地會踩中陷阱,所以他才施展輕功在高高的樹間行走。只不過,他萬萬沒有料到這林中的機關竟然已經密集到如此無孔不入的地步。
等他想盡辦法,忍着劇痛掰開那兩隻鼠夾,拖着血肉模糊的雙腳,回到薛青川躲藏的那棵樹下時,卻發現薛青川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有人趁他不在時,把薛青川給擄走了,不過這種可能性立刻又被他否定了。不可能,聽剛纔那什麼四當家的口氣,他們並未發現他和薛青川的行跡,只怕是性情素來急躁的薛青川見他這麼久都沒有回來,等不下去了,自己下樹找出山之路去了。
“王上~~”才叫了一句王上,佟侍天立刻就意識到,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他和薛青川的身份萬萬不能暴露,否則只會死得更快,於是立刻改口道,“薛兄~~~薛兄,你在哪兒?侍天回來了!薛兄~~~你聽得到嗎?”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的薛青川早已奇蹟般地順利地走出了幾乎一里路,哪裡還聽得到他的聲音。被鼠夾幾乎夾斷的兩條腿,痛得幾乎連一步路都再也走不了,幸虧那鼠夾並未喂毒,否則他的兩條腿只怕就要廢了!
行走江湖那麼多年,多少次死裡逃生,多少次命懸一線,入宮之後,也爲薛青川辦了不少九死一生的艱險之事,這個心智剛毅的侍衛從未真正懼憚過什麼。然而這一次,他卻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顯然在他掌控和預料之外的劫數,他無力地靠在樹上,眼睛在漆黑一片的叢林中茫然而無神地看看這裡,看看那裡。
王上,這莽莽荒嶺,您究竟走得是哪一個方向,讓卑職如何來尋你?
唉。
佟侍天長長地嘆一口氣,忍着痛,先從衣襟上撕下兩塊布,草草地包紮了傷口。思索良久,他還是決定暫時先不動,一切等天亮再說。一來這天黑霧濃,林深草密,若是去尋薛青川,根本就是隻能無頭蒼蠅般亂飛。一來,萬一薛青川在哪裡走不通了,會重新尋回此處也說不定。
這樣拿定主意之後,佟侍天索性便微微闔上眼睛,什麼也不想地閉目養神起來。又過了一會兒,許是被夾傷的雙腳失血過多,許是神經繃了太久,一旦放鬆下來,睡意便上來了。
總之,佟侍天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甚至還做起了夢。
夢裡,他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與薛青川府上秦管家的兒子秦桐打架,哦,那時候宣王還只是七皇子呢!他的哥哥佟侍瀾,聽到他的哭聲,不知道從哪裡跑過來的,總之跑得氣喘吁吁地,拍着胸脯,走過來二話不說,一拳就將那個秦桐打倒在地,然後拉着他的手就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兩邊漸漸看不到行人,也看不到房屋,他們跑進了一片長滿荊棘和野刺的樹林。
但是,他的手一直被哥哥緊緊地拉着,所以他一點也不感覺到害怕。-----只要有哥哥在,他就什麼也不怕---然後,忽然他感覺到四周暗了下來,暗得什麼也看不清,然後哥哥不見了,他看不見哥哥!----但是他能感覺得到他很危險,他開始大哭着找哥哥---開始無論他怎麼哭喊,佟侍瀾都沒有迴應他---他的哥哥再也沒有迴應他----然後,他隱隱約約地看到哥哥好像在某一棵樹背後哭泣,他說他好痛,他看到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刀,那把刀好大好長啊,幾乎將他的哥哥死死地釘進了那棵大樹上---
“大哥!”
胸口一悶,佟侍天便大喊着驚醒了過來,大口地喘着粗氣,眼睛往夢裡佟侍瀾背靠的那棵樹的方向看去,然後,他的瞳孔因爲驚恐而猛地收縮了一下。
那邊,三四十個提着刀扛着鐵錘握着斧頭的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領頭的便是昨晚那個被人稱作四當家的黑臉漢子。佟侍天幾乎是下意識地低頭一看,果然,他的身上早已經被五花大綁了。
“嘿哈哈哈~~~四當家,這小子一醒來就叫您大哥呢!”黑狗一見佟侍天醒了過來,便討好地向羅橫諂笑着道。
“哼哼哼,叫大哥?這會兒叫大爺都不管用了!”羅橫得意地笑着哼一哼,向佟侍天這邊走過來,佟侍天看清了,他手上拿得正是薛青川那塊鑲金玉麒麟,“小子,我看你長得也是一副勞苦的命,這等價值連城的玩意兒想必不是你有福消受之物,是那個殺掉了我們兩個弟兄逃掉的小子的吧?”
“呼~~~”原來,王上竟然真的逃出生天了!佟侍天強忍住心裡的狂喜,只是極輕極輕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喂,小子,你啞巴了?俺們四當家問你話呢!討打是不是?呸!”見佟侍天居然敢非但不回答羅橫的話,而且還乾脆將眼睛也闔上了。黑狗走上前,一口口水淬在他的臉上,對準他的小腹飛起就是一腳。然而,不等他威風完全過程,衆人便聽到一聲簡直不像人聲的慘叫,而且,不是從被綁在樹上的那個人口中發出的,“啊~~~!痛煞我也!四當家,快救命啊!”
衆人聽得黑狗這一聲慘叫,定睛一看,“噔”地心裡都是一驚,就連羅橫也是臉色大變。
那個人,那個被綁得如此結實的人,居然生生用丹田之氣,將黑狗踹向他小腹去的右腳,夾在腹間,任憑黑狗怎麼掙扎都掙脫不開,衆人甚至還聽到了清脆的骨頭碎裂聲!
“放開他,放開他!”
“你放不放,放不放?”
“嘿,你這小子,做了爺爺們的甕中之鱉了,還敢出手,啊,不,還敢出肚傷人?”
“活得不耐煩了吧?再不起開,仔細爺爺們剖開你的胸膛,挖出你的肚腸下酒!”
片刻的失神之後,所有的人立刻都反應了過來,罵罵咧咧地一齊圍了上去,掰肚子的掰肚子,拉黑狗的拉黑狗,更多的人對着佟侍天好一頓拳打腳踢。然而,不管他們如何口出惡言,放出狠話,佟侍天始終閉着眼睛,既不理會他們,也不鬆開黑狗。
“慢着!”就在佟侍天口鼻之處漸漸滲出鮮血,無計可施的衆嘍囉準備向他那雙被鼠夾夾得血肉模糊的爛腳下手之時,抱臂在一旁冷冷觀看的羅橫忽然大喝一聲,“都起開,讓爺爺來與他說話!”
他此言一出,衆嘍囉立刻聽話地住了手,然而,佟侍天還是眼睛微微閉着,沒有鬆開腿骨被夾斷,痛得涕淚橫流的黑狗。
羅橫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手一揚,問道:“孩兒們,誰身上可曾帶了乾淨的手帕?”
“回四當家的話,李順兒有!”人羣裡立刻有人高聲答道,聲音裡還帶了幾分戲謔起鬨的玩笑味,繼續道,“他天天把他媳婦兒的手絹貼身帶着,那手帕可白着呢,我都看見好幾回了!”
“嘻嘻~~~”他此言一出,人羣立刻鬨笑了起來,而在這一片鬨笑聲中,一個打扮地絕對像個書生而非強盜的文弱男子,急急地擺着手極力否認道:“我沒有我沒有!——四當家,劉旺他胡說的!我哪裡會有什麼手絹?”
見羅橫定定地看着他,顯然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這個叫李順兒的居然臉一苦,竟是快要哭的樣子,垂了頭低低地說:“那是我---媳婦兒留給我的東西---她什麼都沒給我留下---就連兒子也一起帶走了----”
聽他這樣一說,那些起鬨起得最厲害的,頓時個個臉上訕訕的。
這李順兒的事,戟竹林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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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羅橫譏誚地笑一聲,也是冷冷地道,“我羅橫敬少俠內力還不錯,這才以禮相待,少俠也不必如此口出狂言吧?你當真欺我林中無人不成?爺爺這虎頭刀卻也不是吃素的!”
“嗬,好一個以禮相待啊!”佟侍天冷笑一聲,也是反脣相譏,“待得在下這一身的傷啊,果然是禮得別出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