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單收了,不知道落雁樓是個怎樣的消費水平,萬一同“天上人間”一樣檔次太高,我連門都只怕進不了。
耳邊沒有了薛天川的聒噪,我反而清醒了許多。努力想了想拓跋宇對這件事插手的關聯。我覺得薛天川的分析也不盡然,倘若拓跋宇真的在乎薛青川的生死,又何必借毒手藥王的手?他自己經營着天底下最龐大的殺手組織,還怕殺不了薛青川?何必來警告薛天川那麼廢事?
而且我總覺得拓跋宇並沒有多喜歡秦碧涵,相反是秦碧涵對拓跋宇念念不忘罷了。按照薛天川的說法,男人有獨佔欲,不允許秦碧涵轉情於薛青川,那就更蹊蹺,若真是這個原因,拓跋宇又怎會允許秦碧涵嫁給薛青川爲後,要除掉薛青川,一年前就該下手了。
薛天川在乎龍國的江山,出發點自是不同。但這些疑點,絕對是不容忽略的。
一邊想着,我一邊進了當鋪,一骨腦兒倒出來的首飾在高高的櫃檯上鋪了開,讓當鋪的掌櫃眼前一亮。
當太陽有些西偏的時候,我已經儼然變成了一個公子哥兒,風流倜儻,看着鏡中的自己,羽扇綸巾,錦衣妝出來的英氣中帶着點女性的雋美,也算是個翩翩美男吧。
我搖着扇,學着那些富家公子,大搖大擺地走在了街上,腰間繫着的玉佩和法寶叮噹互撞,還有些悅耳動聽。
落雁樓是杭州城裡最有名的一家妓院,名動四方。我在路上隨便扯了一個人,便輕易打聽到落雁樓的所在。
這落雁樓坐落在杭州城最繁華的街道上,怎麼看都很難與煙花、墮落這樣的字眼聯繫上。那裡沒有我印象中的紅閣綠幔,幾個穿的暴露的煙花女子在門口搔首弄姿,相反,那幢氣派的大樓規規矩矩的聳立在那,隱隱有曼妙的琴聲從樓裡飄出來,那琴音若有若無,夾在漫天的桂花香氣中徐徐而來,讓人如癡如醉,更生了幾分嚮往。
當真是: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
好一處人間仙境!
我沒有貿然進落雁樓,而是先進了落雁樓對面的酒樓。正是用餐的好時段,酒樓里人頭攢動,我挑了二樓臨街的座位,正好可以將落雁樓收入眼中。
小二上來,我點了幾個菜。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裝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端起酒杯,對着落雁樓喟然興嘆:“美酒佳人,如今只有美酒,卻無佳人相伴,端得難受。”
那小二聽了果然十分八卦地靠過來:“公子,你也是沒有邀請函的吧,,別難受了,那邊一排都是和公子一樣的人。”他說着朝邊角努了努嘴,果然見那邊也有好幾桌的人眼巴巴地瞅着對面的落雁樓。
“邀請函?你是說進落雁樓要邀請函麼?”我解釋道,“我是家裡內子不讓去,只能在這裡看看。”我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在小二的眼中,似乎更是慘烈了幾分。
小二於是不厭其煩地向我解釋道:“落雁樓今日有個新倌。據說,比落雁樓的頭牌還要豔上七分,落雁樓裡那些姑娘是什麼模樣。嘿,咱杭州城裡頭誰個不曉得?比頭牌還豔上七分?嘖嘖!是個男人就想進去瞅上兩眼。可惜。有銀子也不見得看得了。今日能進去的,都是由落雁樓發了邀請函地,莫說身份是非富即貴,關鍵是得對落雁樓老闆的眼。”落雁樓的老闆?那人是什麼來頭?大家就這麼買他地帳?”我逮住個機會趕緊問道。
小二說上癮了:“說到落雁樓的老闆,也就一矮冬瓜。比我矮兩個頭,說起來也沒啥來頭,就是忒有錢。不過,幹這行地,還不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客人一入場,沒個千八百的銀子,甭想出來!”
我摸了摸癟癟的銀錢袋,千八百兩?好像我還不夠。
“對了,今天來的新倌叫什麼名字?”直覺告訴我。這個新倌應該就是葉冰芬。
誰知小二搖搖頭,還帶着幾分神秘道:“只聽說今晚上落雁樓,排了出歌舞。叫做小樓明月。我們大家都叫那新倌小樓明月。”
從小二口中再套問不出什麼,我便揮手讓他下去。天色漸漸黯淡下來。對面的落雁樓燈火通明。外面掛起了幾個形如滿月地燈籠,在夜幕中。顯得格外清冷。琴音嗚嗚咽咽傳來,明明看到有不少人進去,卻還能聽到琴音,倒好像裡頭是個空樓,外面嘈雜紛亂,那裡頭則分外的安靜。更是與這俗世格格不
這邊酒樓裡也到了鼎沸時期,吃飯喝酒的漸漸入了佳境,吵吵鬧鬧,倒把說書人的聲音給蓋了下去。
那說書的正說着大唐演義,說李家源於鮮卑叱李氏,再追溯起來,則有指樹爲姓一說。又說到河南柳城,乃是燕國的胡人拓跋皇光在此築城,說那拓跋氏也是鮮卑一支,原本是高辛氏云云。
說書的說得賣命,可是嘈雜中卻沒幾個人在聽,大家自己喝自己的酒,我自己想我自己的心事。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一天沒有進食了,只是肚子居然沒有一點飢餓地感覺,爲了應付,我還是勉強嚥了些菜餚下肚。
當我鼓起勇氣朝對面走去,門口兩個龜公攔住了我的去路。我沒有邀請函。
我說:“是葉冰芬小姐請我來的。”
那兩個龜公壓根就沒有任何地反應,“來這裡的公子哥都是找葉姑娘地。”
即便我讓那兩個龜公去通傳,那兩人也紋絲不動。原來葉冰芬在這裡還設了一道卡。正說着,已經有兩位富態十足地公子拿着邀請函進去了。
我只好退出門去,看樣子又得使用我的貼身法寶了。我轉了個角,把迷*幻*藥倒在了帕子上,握在手裡。兩隻眼睛在黑夜裡如同餓貓一般尋找着獵物。
終於,被我瞅準了一個身體孱弱,但尖嘴猴腮,衣着華麗,一看就是平日裡縱慾過度,又是極其好色地敗家子。瞧見他徑直往落雁樓走去,我趕緊不動聲色地朝他走去,一邊用女聲小聲對他道:“公子,這邊請,奴家有事求公子幫忙。”邊說邊媚笑着給了他一個波光流轉。
果然,那敗家子聽到我的聲音,再回頭看時,已經雙目放光。女扮男裝,想必是碰到了什麼難事吧。
那敗家子非常熱情地跟我往一邊的巷道里去,那裡黑乎乎的,他以爲天降奇緣呢。我悽悽慘慘的假裝哭泣,敗家子假意安撫,只片刻的功夫,就攬上了我的肩頭,我趁勢往他懷裡一靠,手帕捂住了他的鼻子。
一切都很順利,我得意地命令他把邀請函拿出來。打開裡裡外外看了,還好,這請柬上並沒有姓名。否則這個敗家子肯定是落雁樓的常客,那兩個龜公沒有不認得的道理。
當我把那張帖子遞到了龜公手中,那兩人不禁面面相覷,不明白剛纔還在這邊磨嘰,怎麼一會兒,就弄了張邀請函。
“你們不是認帖不認人麼?如今我弄了來,還不讓我進麼?”我洋洋得意。
那兩個龜公無法,只有放我進去,正在我跨步的時候,卻聽見那兩個龜公衝着我身後熱情地喊了句:“憶王子,您來啦。”
我心裡一顫,猛地回頭,果然見何澤憶翩翩而來。夜色下看他那張雋美的臉,越發顯得蒼白,配上單薄虛弱的身子,如同鬼魅。
我站在燈光下,等待着他的到來。他把邀請函遞給兩位龜公,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揚起頭的時候,眼光從我身上不經意地掃過,然後又撤了回來,重新駐足在我的臉上。
他認出我了。
沒等他發出驚歎,我先出聲道:“原來憶王子也來了,不如一起進去吧。”聲音宏亮而不尖銳,意在告訴何澤憶不要透露我的身份。
那兩個龜公見我與何澤憶都認識,便也不再爲難。
何澤憶與我一同往落雁樓裡走去。兩邊婢女穿梭來回,伴着美酒佳餚,我卻意興闌珊。在這個地方,看到何澤憶自然沒有什麼欣喜的感覺。
“原來憶王子經常來這裡。”
何澤憶看了我一眼,美目間意味頗深,他笑着說道:“倒不是常來,不過偶爾給這裡的姑娘做兩首曲子。”
那對我的笑容,似乎看透了我不滿的心思一般,倒讓我生出一種不知所云的感覺。
“你來這裡做什麼?”何澤憶與我落座後,好像不經意地問着。
“找人。”我簡簡單單地回答着,擡眼打量起周圍。
因着何澤憶的關係,我和他在二樓闌干邊坐下。這裡俯瞰下去,倒是十分地清楚。落雁樓的大廳足以容納一百多人,擺滿了桌子,客人也滿了。加上二樓闌干邊的“vp”雅座,可輕鬆坐下兩百來人,一樓北面是個豪華的臺子,差不多一人高,想必是給姑娘們表演的。我打量着席間的所有人,毒手藥王,我還沒來得及問薛天川他長得什麼模樣。
還有,葉冰芬,我是不是該去見見她?
正想着,那女人好像知道我已經進來,甚至好像知道我心思似的,喚了早間跟着她的那個婢女前來傳話:“我家小姐請秦公子裡面說話。”我記得那婢女叫做春竹,不過換了一身紫色。她叫我秦公子,這女人還真會爲我考慮。何澤憶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笑,“憶王子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葉冰芬的閨房在三樓最靠裡的一間。那裡獨門獨戶,有兩道門隔着,在外邊還聽不見任何聲響,可走到裡間,便聽見裡面傳來女子格格笑的聲音,春色無邊地叫喚着:“別弄了,求您,求您…別弄了,奴家受不了……”
又是一陣嬌笑,媚入骨髓。
春竹在旁邊掩着嘴,低低淺笑:“小姐,秦公子來了。”
聽到春竹的傳話,裡面的嬉笑聲噶然而止。我不禁有些面紅耳赤,心裡正想着等下子如何面對裡面的春光。
只聽到一女子高聲道:“請她進來吧。”兩扇門朝裡打開,一陣香風迎面撲來,差點把我薰醉了。
我走進房裡,滿目都是桃紅色,桃紅色的紗幔,桃紅色的牀帷,桃紅色的椅。都是這種極其曖昧的色彩。屋子正中央是一張大牀,牀上歪坐着兩個人兒,一個女子見我進來,就起身從帷帳裡出來,退到一旁。她身上只披了一層薄紗,雲鬢半偏,臉上還帶着紅暈。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牀上人一眼,只是隔了一層紗,根本看不清容貌。於是我環顧一週,發現除了春竹和剛纔那起身的女子之外,還有兩個女子站在牆角,也是穿得極暴露,薄紗籠罩着身子,胸部只有一個裹胸。
一時有些納悶,直覺告訴我,這些人都不太像葉冰芬。屋子裡再沒有其他人,那就是說牀上坐着的人就是葉冰芬了?“原來秦皇后換上男裝也別有一番風味呢,看上去又俊俏又溫柔,奴家這樣瞧着,都差點愛上秦公子呢!”牀上的人兒格格笑起,正是葉冰芬的聲音。
我一顆心沉入谷底。
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我朝葉冰芬拱了拱手:“碧涵已經如期而至。還請葉姑娘告訴碧涵,院中誰的身上有解藥。”
“哦?怎麼那個狗皇帝還沒死麼?”葉冰芬語氣裡滿是不屑,根本不搭理我地問話。
我早知道葉冰芬她並非心甘情願的幫忙。必定要多加爲難的。“他死不死是他地事,碧涵既然決心要找到解藥。那就一定要做到方肯罷休的!”我說得斬釘截鐵,與她打着機鋒。
“哈哈,有趣!秦皇后越來越討人喜歡了!”我聽得出來,葉冰芬這句話是出於真心地。“不過,我已經說過了。今晚的客人當中就有人有解藥,至於能不能找到解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正說着,忽而聽到外面音樂聲大作,春竹朝裡面說道:“小姐,你該準備上場了呢!”說着,竟抿嘴偷笑,好像是件好玩的事。
於是,葉冰芬揮手打發我出去。我被春竹送到門口的時候。回頭一看,卻見葉冰芬正巧伸出腳來穿鞋。
我滿肚狐疑地走了出來,總覺得有些不妥當。回到座席地時候。何澤憶忍不住探頭用詢問的眼光看着我。
我朝他苦笑了一下,儘管有何澤憶在我身邊讓我的心情稍稍好點。但他什麼也不知道。單純地如同一張白紙,我與他說也不過是對牛彈琴罷了。
何澤憶雖然不明白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也只是一笑以示安慰,對我說道:“快看歌舞吧。”
我回應着,一陣舒暢。心裡驀地覺得這種感覺很好,他不知道我在憂心什麼,我不知道他看懂我的心思沒有。
一時間,繁華而略顯嘈雜的音樂噶然而止,緊接着是悠揚的笛聲低低傳來,如泣如訴。何澤憶聽到這笛聲眼前一亮,顯然已被這樂曲吸引過去。那笛聲綿延不絕,緊跟而來的是簫、磬、笙等金石絲竹的樂聲,參差不齊而來,漸漸成排山倒海之勢。當最後一個高潮浪頭打來,音樂聲又轉爲了輕慢柔和的箏聲,如同海面忽而平靜下來,一彎明月在海平面上徐徐升起。
何澤憶自己看着樂呵,倒不忘同我講解:“這是仿唐時《霓裳羽衣曲》,樂聲不錯,只是不知這跳舞之人是怎樣。”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屏息而待,無數雙眼都緊緊地盯着臺上,等待着舞者地出場。
一抹翠綠色從天而降,如同一片祥雲一般。待衆人看清楚的時候,都不免嘖嘖稱奇。原來這片惹眼的翠綠色是一件綠裳。只是這綠裳乃是由無數地孔雀翎編織而成。那孔雀翎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泛着五顏六色的光彩,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樣地絢爛奪目。
穿着這件衣服地女子,則更是讓人驚豔不已。她那高聳入雲地九騎仙髻,如同長長的雲梯,烏黑油亮,配上一條藍色地絲絛由頂及地,繞過頸前的七寶瓔珞,更顯得幾分貴氣和不俗。
那女子一雙赤腳,腳上秦着累累的鐲子,叮叮作響。只一擡腳,就聽見身上的環佩叮咚直響,和那樂聲相得益彰。她的臉上蒙着一層輕紗,若有若無,伴着她那曼妙的身材,靈巧的舞步,以及婀娜的舞姿,讓人不禁對她那張臉孔充滿了遐想。仙子自然是仙子,仙子的面容又豈能隨便讓人看見?
她的身後又有幾個身着白色紗衣代表小仙女的伴舞出來,越發襯托着她的華麗和高貴。她在波光流轉中搖曳,宛然似羣仙之首;她在霓裳綽約中翩躚,長袖若緩而若急,飄然有飛鶴之勢。當真是:
飄然旋轉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小垂手後柳無力,斜曳裾時雲欲生。
她舞得飄搖,底下的人也看得是如癡如醉。包括何澤憶在內,無不被她的舞姿所吸引。興許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放眼望去,所有人都被臺上的仙子奪去了魂魄,屏住了呼吸,似乎一吹氣就能把人給吹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