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川是個遊戲人間的角色,興許是我地這番說話打動了他,興許是他自己想到了什麼,總之他的臉上又活靈活現,於是,他笑道:“好,我盡我所能得找,至於有沒有救,那就看薛青川他自己的造化了。”薛天川匆匆來,便要匆匆離去。天快亮了。他再不走,只怕要被人發現。只是,他走的時候,笑呵呵地對我說道,秦皇后自己也要小心,也許薛青川還沒死,你倒先死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很容易讓人認爲他在幸災樂禍。但是我知道,不論是什麼出發點,薛天川這番話是真心叮囑我的。只不過他說話的方式實在欠揍。
我朝他點點頭,我會好好保存自己的。
天終於矇矇亮了。黑夜和清晨交接的時候,格外地涼。我一個晚上沒睡,直看到樹葉上的露水清晰可見,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該着涼了。
我轉身進屋,心想該闔眼了,總不能就這樣一直乾站着吧。先養好精神才更清楚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把衣服除去了,和薛青川在外面跑了一圈,然後碰上那樣的事,衣服髒兮兮的,都變了顏色。
可惜這裡沒有換洗的衣服,也沒有宮女太監燒水什麼的。藍淑妃那時候可沒想那麼多,只是單純地把我關起來。
睏倦的我也懶得計較,瞌睡說來就來了。我稍稍撣了撣牀,穿着抹胸就躺了下去。剛剛把眼睛閉上,準備會會周公,就聽見院子裡撲通一聲,我心裡正納悶這大白天的能有誰來光顧?
驀地睜開眼,卻聽見殿門轟得一聲打開,腳步聲十分急促,再接着,房門被推開,薛天川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直奔我的牀頭。
我一驚,猛地坐起,“怎麼了?”薛天川分明才走不久,他這架勢倒着實讓人莫名其妙,我不禁拉了拉身上蓋着的被子。
薛天川走到我牀跟前都沒有停留,一把拽起我捏緊實的被角,喘着粗氣道:“快,沒時間了!”
“啊!”秦碧涵那雙纖細的小手哪比得過薛天川的力氣,薛天川只稍稍用力,手中的絲被就脫繮而去。我還來不及憎惡秦小姐怎麼就生出這樣一副柔弱的身軀,就再次雙手護住胸口,瞵視着他,想保持鎮定卻因爲尷尬抑制不住噗噗亂跳的心。我放大音量,妄圖訓斥薛天川給自己壯膽:“你……”
話才吐了一個字出來,就被薛天川從後面一把攬住,手掌從背後竄出,按住了我的嘴脣,另一隻手把一套太監衣服嘩啦丟到我身上,“快換上!”只是那一抹粉紅的抹胸簡單遮住了胸脯,半遮半掩,而整個背部的肌膚則都裸露在外,涼颼颼的,薛天川這一摟,大片的皮膚都和他的手臂來了個親密接觸,他的人也恰到好處地貼了上來。
我硬着頭皮說,“去哪?”心裡稍安,剛纔還當自己瞌睡地有些稀裡糊塗,看到薛天川進來,還以爲在做夢呢。
但是薛天川卻沒有回答,我返頭看他,只見他的睫毛低垂,雙目死死地俯視着前下方,一動不動,我頓時明白過來,他坐在我的身後,比我高了半個頭,從他那個角度瞟來,剛好能窺見抹胸裡的無邊春色。
我反手一巴掌朝他甩去:“無聊!”
薛天川一愣,居然忘記去捂自己的臉龐,此時的他可不像上次撞見我更衣那般羞澀,只是嘻嘻一笑,說道:“秦皇后真是有趣,人家要麼說我無恥,要麼說我下流,你這無聊兩個字,都用得與衆不同!”
我懶得理會他,早已經掙脫出他的懷抱,指着身上的太監衣服道:“這是幹什麼?”
要是往常,薛天川定然會再調侃兩句,甚至搞不好在我身上揩點油什麼的,可是現在,他那話剛剛說完,就把臉一拉,手忙腳亂地插手要幫我穿衣服,嘴裡頭嘟嘟囔囔地說道:“我帶你離開皇宮,現在就走。”
我驀地一驚,看見薛天川額上掛着的,因爲匆匆趕路沒來得及擦掉的汗珠,更加不懂。我從薛天川手中把衣服搶過來,一邊說道:“我自己來。當着一個陌生的男子穿衣就已經是件尷尬的事情,更何況他還動手動腳。薛天川這時候倒也不和我對着幹,輕易就把手鬆開了。他長噓了一口氣,情緒稍稍緩和,朝窗外張望了一會兒,好像放下心來,回頭看我正穿着長衣,不禁莞爾一笑:“秦皇后的皮膚真是不錯,哈哈,真是凝脂雪膚來着。”
這話說完,薛天川忍不住衝我眨了眨眼,聯想到剛纔和薛天川短暫的肌膚相親,我真恨不能把唾沫星子吐到他臉上去。
但是,我穿着這身小黃門的衣服,便明白現在不是和薛天川計較這些的時候。
“外面出事了?”我一邊探問着。
薛天川點點頭,“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大臣們就在宮門外聯名請願,共同推舉了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面……”他說到這的時候,約略做了一下停頓。“請求藍淑妃把你移交給他們來審問。”
“哦。”短暫地驚訝過後,我很快就平靜下來。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沒想到這麼快罷了。藍淑妃終究按捺不住要把我除之而後快的。
她地父親是藍天照大將軍,人脈自然廣,藍淑妃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面,就能夠策動許多人出來挑頭,更何況如今皇上的確是昏迷不醒。藍淑妃只要把謠言散佈出來,說薛青川地中毒與我有關,加上薛青川廢后的時候,本來就例數了我的罪惡,而且薛青川才被我下毒不過一月,前車之鑑,衆人先入爲主,自然會相信此事與我有關。
恐怕只需有個把人振臂一呼,想必很有一批死忠的大臣會輕易上當。爲藍淑妃除掉我做了先鋒隊。
是,倘若所有的文武百官都跪在門口請願,擡出關係社稷。關係百姓云云等上綱上線地幌子,藍淑妃只需稍加推脫。自然得乖乖把我交出去。至於我到了那幫人的手中會有什麼下場,還真難說。
我驀地就想到了武則天時候的那個有名的酷吏。來俊臣,想到那個“請君入甕”的典故,翁下燒水,人在鍋裡煮着,我要是交不出解藥,最後就要變成一鍋肉湯……龍國人不見得有那麼野蠻,但落在那些別有用心人的手中,只怕也得不死也半活了。
整個事,藍淑妃都沒有站出來,甚至可能會和羣臣站在對立面,假意維護我。所以即便薛青川醒來,要怪也怪不到她頭上。真毒!
一想到這層,我穿衣服束腰的手就更麻利起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半死不活。更可怕的是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女人手中。
“可是,你帶我離開皇宮?那你呢?”從某種程度上講,薛天川這樣地做法,很有可能吃力不討好。萬一被逮個正着,非但沒有救我,還把他也搭進來了。薛天川此時已經奔到門口,又看了看,回頭瞧見我已經穿秦完畢,朝我伸出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我沒有心思去分析薛天川到底是因爲我這顆砝碼還比較重要才冒險帶我出宮,還是因爲好心,因爲別的原因,我所能做的,就是任由薛天川一把抱起我,一躍而起,跳出宮牆,沿着牆垣逃出去。
薛天川說,一會兒到了宮門,只說是內官監出去採購地。他們不會盤問太多。
我應着聲,把頭往下低着,裝作一副恭謙的樣子緊跟在薛天川地身後,終究怕被其他人認出來。
但是,我還是沒有逃出去。
快到宮門地時候,薛天川被人從身後叫住了。是個有幾分蒼老的聲音,我沒敢擡頭,但看到幾雙大朝靴,看到二十幾雙腳立在薛天川面前,我便知壞了。
那些“臨危受命”來押我去送審地老臣們,非常巧合地把我和偷帶我出宮的薛天川捉了個正着。
藍淑妃在後面怔怔地凝望,沒忘記給我一個萬分憐憫,又無可奈何的眼神。
真是無奈,我冷笑。羣臣圍繞着薛天川,包圍着我。薛天川的做法,讓那些大臣很是不解,很是震驚。一個王爺,在這個時候領着喬裝了的廢后出宮去。
這樣的場景,很難用一兩句話解釋地清楚吧。
我想我這次應該是凶多吉少。
所有人開始刁難起薛天川。薛天川一言不發,任由那些德高望重的元老們質疑着自己,他卻斜眼看了一下四周。
薛天川到底是皇位繼承的不二人選,在皇族之中,地位崇高。那些大臣們也不好太過於追究。他們畢竟只是來逮捕我的。
御林軍上前的時候,薛天川忽然站到了面前。“誰也不準帶走她。”
我吃驚地看着薛天川,這句話從他口裡說出來不容易,他要救我,對抗的就是滿朝文武。以後能擁秦他的,也就是這批人。
他的忤逆出乎意料。
薛天川說,秦皇后到底是皇后,哪裡能隨便帶走?沒有皇上的命令,你們不可以私設公堂。
“哼,私設公堂?”這句話似乎讓那些元老大臣很不滿,這對他們的地位是一種侮辱。
他們又開始喋喋不休地和薛天川理論。
我也四下張望,御林軍大概有十來人,其他都是宮女太監,不足爲懼,宮門前大概還有二十來人。
宮門緊閉着。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逃出去還有些困難,更何況薛天川未必肯冒天下之大不爲。
就這樣僵持着。
情況到這時陡變,一個小黃門慌慌張張地跑來,衝到藍淑妃跟前,撲倒在地,氣喘吁吁地說不清話:“皇……上,皇上,皇上他……”
越是着急,就越是上氣不接下氣,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聽到這樣的字眼,任是誰都該聯想到薛青川的狀況,只怕是惡化了。
藍淑妃聽了,眼前一花,要不是旁邊的婢女扶着,只怕一口氣就栽倒過去了。她也不容那小黃門把話說完,就領着宮女往薛青川那邊去了。
想必是薛青川不好了。
在場的那些大臣們,看到這一幕,每個人都是心裡一沉,只一錯愕,不知是該追過去一同看看請客,還是留在這裡看怎麼處理我。
薛天川朝我遞了個眼色,朝身後的宮門努了努嘴。他讓我趁機溜走麼?
那些大臣面面相覷,有幾個已經踮起腳貓腰跟着藍淑妃後面去了。
相比而言,薛青川當前的狀況,更能吸引他們的眼球。
薛天川拉起我的手,就往人羣稀薄之處發足狂奔。他的出其不意雖然讓那些一隻腳踏入棺材的元老沒反應過來。但守門的那些御林軍還是朝這邊衝了過來。
不論他是誰,不論是裡面還是外面,宮門始終是個屏障,不允許人與物穿行的流速太快。
然而薛天川究竟是小王爺,那些人圍了上來,卻不敢動手,薛天川就是瞅準了這一點,拉着我的手毫不顧及地俯衝。
那些老頭子終於發現了,叫囂着,讓人把薛天川攔下。
我那時想,薛天川肯定是瘋了。他居然會用上這樣的笨法子。倘若薛青川真的死了,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就能登上帝位,或許這個時候的他,腦袋有些不好使?
我暗笑。
另一隻手一緊,那裡一疼,終於從薛天川握的並不牢固的手中滑脫。我以爲我被不知從哪衝出來的御林軍給硬生生扯了下來,心想這次是死定了,可一返頭,卻覺得全身巨震。
拉我的人,不是御林軍,是黑衣蒙面人。
是的,大白天的黑衣人。大白天在宮闈裡十分扎眼的黑衣人。
他一露臉,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深宮內院,竟然隱伏着這樣一個危險分子,他隱藏了多久,又是從哪裡蹦出來的,沒人知道。
興許龍國素來太平,宮廷的防禦措施不比後世,可是近來接二連三的事故,都是發生在宮苑之中。皇宮裡簡直變成了菜市場。
黑衣人。
我心裡忽然不再害怕,而是欣喜。儘管我不知道他是誰,甚至因爲他的速度太快,我都沒來得及分辨他到底是不是上次那個劫獄的他。
但是當他一把抓住我,迅速而熟練地把我背上,左手穩穩地託着我,我就知道,就是他!我奇怪於自己會這樣的興奮雀躍,彷彿眼前的包圍根本不是困境而是再美好不過的畫面,我奇怪於自己爲什麼會突然很信賴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看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難道僅僅只因爲他救過我一命?
不是的。可是爲什麼,我說不上來。
他又從侍衛手中摸過了一把刀,大開殺戒。黑衣人殺起人來,毫不含糊。只是那些御林軍護衛會對小王爺客氣,但不會對他客氣。皇宮裡混入不明刺客,所有人腦中的第一反應就是---殺無赦!
黑衣人的刀術很熟練,我在他背上,他轉身,撩擋,橫劈。斜劈,都十分自然麻利。儘管刀風劍雨,黑衣人卻無畏地逼上前。他把我抱得很緊。左手狠狠地把我往他的背上壓,生怕我會不小心摔下去。抑或被別人搶走。我乖乖地伸出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頭貼在了他的肩上。
一來,這樣可以降低重心,不至於給他製造麻煩,而且貼在他背後不會被鈍器所傷。二來。我覺得那裡讓我安心。
是地,剛纔我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並不可靠的薛天川身上,但是轉眼間,我便對另一個人“投懷送抱”了。
我忍不住調轉頭,看薛天川,剛纔他還拽着我地手來着。
薛天川的臉色很難看,慘白得如同一張紙。他奔馳地腳步停滯不前,好像在一瞬間遭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
我有些疑惑不解,但轉眼間又覺悟過來。是的。薛天川一直懷疑他就是薛青川,就連我看到薛青川的背影,也覺得是那麼的眼熟。雖然我沒有見過他地正面,但他的體型和身材都和薛青川不相上下。
當時薛天川只是遠遠看到他。難道現在薛天川在近距離觀察之後。發現他----就是薛青川?!
我心一驚,勾住黑衣人脖子的手。不那麼緊了。
如果是這樣,那剛纔小黃門不是說薛青川……難道不是說薛青川不行了,而是說薛青川不見了?
我腦袋嗡地一聲,頭暈目眩,薛青川不是中毒了嗎?怎麼可能一下子又活轉過來?還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總不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假裝出來的吧?
不可能,中毒哪裡是可以演得出來的??即便是奧斯卡影帝也不可能讓身體呈中毒的表徵。而且,薛青川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難道他自己好了?沒有哪種毒會這樣強悍,來得快去得快吧。
看他現在招架的能力,比起劫獄那天,根本毫不遜色。
我把自己地想法一個接着一個否定掉,那些元老已經發現這邊黑衣人的逆襲,一個個驚惶地大呼小喝:“快,快把那逆賊拿下!”
“他和秦皇后是一夥的!”
“拿下,活口,活口!”
“把門關了!”……羣龍無首,那些元老各自發表評論。這可難爲了御林軍,又要拿下,又要留活口,黑衣人地武功可不容小覷。
而且,他現在正拼了命一般廝殺。